回歸與超越:“認識論斷裂”的批判闡釋

陳文旭

回歸與超越:“認識論斷裂”的批判闡釋

陳文旭

“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是20世紀60年代在法國興起的另一個反對“人道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的重要流派，其代表人物是法國共產黨員路易·阿爾都塞。阿爾都塞在《保衛馬克思》里著重闡述了馬克思“認識論斷裂”這一重要觀點，認為這個斷裂的位置就在馬克思生前沒有發表過的、用于批判他過去的哲學 (意識形態)信仰的那部著作:《德意志意識形態》;而《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則是這個斷裂的前岸。本文針對阿爾都塞《保衛馬克思》關于此問題的闡述，嘗試了一些新的解讀，認為馬克思思想發展軌跡中不存在所謂的“認識論斷裂”。

認識論斷裂;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人道主義馬克思主義

法國思想文化博大精深，在不同歷史時期對世界都產生過重要影響?！敖Y構主義馬克思主義”是20世紀60年代在法國興起的另一個反對“人道主義馬克思主義”的重要流派。同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一樣，它也是馬克思主義同西方某種哲學流派相結合的產物，其代表人物是法國共產黨員路易·阿爾都塞。阿爾都塞代表作《保衛馬克思》堪稱西方馬克思主義歷史上最重要的經典著作之一。阿爾都塞之所以推出這本書，顧名思義是為了“保衛馬克思”——這是他的創作動力，也是作為其思想理論的一根紅線貫串始終。所謂“總問題”、“認識論的斷裂”、“癥候閱讀”或“多元決定的矛盾”等具體的理論成果都是在這個根本目的的支配下產生的，并服務于此目的。因此，閱讀阿爾都塞的著作，不能不首先抓住“保衛馬克思”這個根本目的。

在“保衛馬克思”這個思想統領下，阿爾都塞在《保衛馬克思》一書中著重闡述了馬克思“認識論斷裂”這一重要理論。然而，我們回顧整個馬克思主義思想發展史，認真研究當年馬克思本人思想發展動態，卻很難找到關于“認識論斷裂”理論的些許論據。于是，我們又不得不反問到底是否存在馬克思“認識論斷裂”論?本文就此，嘗試一些新的解讀。

一、“認識論斷裂”提出的時代背景和方法論前提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經歷了長達十余年沉寂之后，從50年代中期開始活躍起來。西方共產黨理論界在50年代末開始，掀起了研究馬克思早期思想熱潮，內容主要集中在:關于馬克思早期思想發展的時間界說;關于“異化”概念的爭論和研究;關于馬克思主義和人道主義關系研究等。20世紀60年代中期，“人道主義馬克思主義”思潮在法國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廣泛蔓延，與此同時，阿爾都塞所倡導的“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也開始在法國理論界嶄露頭角。針對馬克思思想發展進程這個問題，自盧卡奇以來“人道主義馬克思主義”思潮各流派認為:在馬克思的思想發展中存在著一種統一性，即統一于青年馬克思的人道主義，以《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為標志的青年馬克思人道主義是馬克思思想發展的頂峰，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同時，對于馬克思本人思想發展整體性研究應統一到青年馬克思的人道主義思想高度來認識，全部馬克思主義無非是馬克思早期著作中關于異化和人的思想的擴大、闡述而已。以阿爾都塞為代表的“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反對“人道主義馬克思主義”這些觀點，認為這是一股削弱馬克思主義理論作用的危險傾向，屬于資產階級意識形態。阿爾都塞將當時法共知識分子中間出現的以馬克思早期著作、特別是《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為依據的馬克思主義人道主義思潮稱之為“污染”;并力圖使馬克思主義擺脫各種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污染”，以維護馬克思主義的“純潔性”和“完整性”。在他看來，1956年蘇共對斯大林的過火批判是造成共產主義運動內部產生“污染”的原因所在。于是，阿爾都塞運用結構主義的觀點與方法來研讀馬克思的著作，對馬克思的思想以及整個馬克思主義提出了一系列獨特的解釋，“認識論斷裂”理論就是其中的主要代表和中心范疇。

從某種角度看，上述內容主要是從“認識論斷裂”提出的時代背景和宏觀層面來展開，其實阿爾都塞本人在對馬克思思想發展分析中采取了具體的、微觀層面的“癥候閱讀法”，也正是在這一“新理論”指導下，才得出這樣的結論:馬克思在其思想發展過程中存在著一個“認識論上的斷裂”。阿爾都塞認為，對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解釋是建立在一種經驗主義認識論的基礎之上的，這種認識論以為文章的意義只要通過直接的閱讀就可以理解，并認為“人道主義馬克思主義”思潮各派別就是采用這種閱讀法，也就必然造成其理論呈現出人道主義、歷史主義、意識形態化等特征。為了能夠對馬克思主義進行科學的解讀，阿爾都塞借鑒結構主義的方法論思想，認為要理解一篇著作，必須先認清在這篇文章中起作用的“理論框架”，然后借助“癥候閱讀法”，即透過文字表面，把缺失、空白、疏漏、沉默的意義辨認出來，并揭示出不可見的語句之間的內在聯系和結構，才能把它揭示出來。針對整個馬克思思想發展過程，阿爾都塞首先從理論框架上對意識形態與科學作了質的根本區別，從而認為存在著一個“認識論上的斷裂”，這一斷裂的位置就是他生前未曾發表的《德意志意識形態》，而《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則是這個斷裂的前岸?？梢?，“認識論斷裂”理論恰恰是阿爾都塞運用“癥候閱讀法”這一方法論指導下得出的結論。

二、阿爾都塞“認識論斷裂”理論探源

關于“認識論斷裂”這個提法，是阿爾都塞從他老師G·巴歇拉爾那里借用來的，指的是在一門科學的發展歷史中，從意識形態的前科學狀態到獨創的科學體系的革命轉變，從虛假意識形態到科學的、非連續的、質的中斷發展過程。也就是說，任何科學的理論實踐總是同它史前的、意識形態的理論實踐劃清界限;這種區分的表現形式是理論上的和歷史上的“質的中斷”，用巴歇拉爾的話來說就是“認識論斷裂”。

1972年，阿爾都塞在自己反思過程中，再一次將“認識論斷裂”作為自己20世紀60年代論文的中心范疇，從而提出了這一思想在其觀點體系中的重要地位。“我向巴歇拉爾借用了這個思想，為了把意思表達得更加透徹起見，我把它稱之為‘認識論斷裂’，并把它當作我的早期論文中的中心范疇”〔1〕。

那么，阿爾都塞所謂的馬克思“認識論斷裂”到底指的是什么，有什么內容呢?根據阿爾都塞在《保衛馬克思》里闡述，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在馬克思的著作中，確確實實有一個“認識論斷裂”。這個斷裂的位置就在他生前沒有發表過的、用于批判他過去的哲學 (意識形態)信仰的那部著作:《德意志意識形態》?？偣仓挥袔锥卧挼摹蛾P于費爾巴哈的提綱》是這個斷裂的前岸。

這種“認識論斷裂”同時涉及到兩種不同的理論學科。在創立歷史理論 (歷史唯物主義)的同時，馬克思與自己以往的意識形態哲學信仰相決裂，并創立了一種新的哲學(辯證唯物主義)。阿爾都塞特地用了約定俗成的術語 (歷史唯物主義、辯證唯物主義)來指出這一斷裂的雙重成果。既然新哲學的誕生是與一門新科學的創立同時發生的，而這門新科學又是歷史理論，那就自然會產生一個帶根本性的理論問題:根據什么必然的原理，歷史理論科學的創立必定會在哲學中引起和推動一場理論革命?阿爾都塞認為，《德意志意識形態》把哲學或者當作實證主義的泛泛空談，或者當作科學的暗淡影子，從而完全接收了這種混同。這個實際后果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從產生到今天的獨特歷史的一個關鍵。〔2〕

(二)這種“認識論斷裂”把馬克思的思想分成兩個階段:1845年斷裂前是“意識形態”階段，1845年斷裂后是“科學”階段。第二個階段本是又可以分成兩個小階段，即馬克思的理論成長階段和理論成熟階段。

1，馬克思第一個大階段的著作，即從馬克思的博士論文到1844年手稿，《神圣家族》也包括在內，叫作馬克思青年時期的著作，即馬克思的意識形態著作，其也可以分為兩個小階段:為《萊茵報》撰文的理性自由主義階段(1842年前);1842至1845年間的理性共產主義階段。阿爾都塞在《馬克思主義和人道主義》一文中扼要地指出，第一階段的著作意味著存在著一個康德和費希特類型的總問題。相反，第二階段的著作則建立在費爾巴哈的人本學總問題的基礎上;其認為，廣為流傳的所謂青年馬克思是黑格爾派的說法是神話?！?〕對于阿爾都塞上述論斷，本文由于篇幅限制不做評述。

2，阿爾都塞將“斷裂時的著作”這個新詞來稱謂1845年斷裂時的著作，即《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和《德意志意識形態》;在這兩篇著作中，第一次出現了馬克思的新的總問題，但這個總問題往往還部分地以否定的形式和激烈的論戰和批判的形式出現。阿爾都塞認為，《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的閃光使所有接近它的哲學家驚嘆不已，以致再沒有比確定它的位置更困難的事情了;而《德意志意識形態》向我們介紹了一個正在同自己的過去決裂的思想。同時指出，確定斷裂的位置在1845年，不僅對于馬克思與費爾巴哈的關系，而且對于馬克思與黑格爾的關系，都有重要的理論后果?！侗Ｐl馬克思》文中指出，馬克思對黑格爾進行系統的批判不僅在1845年以后，而且從青年時期的第二階段就已經開始了，這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1843年手稿)、《〈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4年手稿》和《神圣家族》中都是可以看到的。這個斷裂可以看作是馬克思在1845年與黑格爾決裂的理論總問題的一次批判。〔4〕

3，阿爾都塞建議用“成長時期的著作”這個新詞來稱謂1845年至1857年期間的著作;建議把1857年以后的所有著作一概叫作成熟時期的著作。他認為，雖然可以確定劃分意識形態階段 (1845年前)和科學階段 (1845年后)的斷裂就在1845年這個關鍵的日期 (當時的著作是《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和《德意志意識形態》)，但我們不應該忘記，這個轉變不能一下子就以完美無缺的形式，產生出它在歷史理論中和哲學理論中開創的新的總問題，而是在斷裂期后的成長期和成熟期當中不斷完善。

三、馬克思思想發展軌跡中是否存在所謂“認識論斷裂”

阿爾都塞將1845年 (實際上是1845—1846年)馬克思寫成的《德意志意識形態》，判斷為堪稱斷裂的位置所在與主要標志，“在馬克思的著作中，確確實實有一個‘認識論斷裂’;據馬克思自己說，這個斷裂的位置就在他生前沒有發表過的、用于批判他過去的哲學 (意識形態)信仰的那部著作:《德意志意識形態》”。而《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則被他定位于“斷裂的前岸”，接近于做出基本否定的評價，“總共只有幾段話的《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是這個斷裂的前岸;在這里，新的理論信仰以必定是不平衡的和曖昧的概念和公式的形式，開始從舊信仰和舊術語中表露出來?！薄?〕

本文認為，縱觀整個馬克思思想發展過程，不存在什么所謂馬克思“認識論斷裂”論，阿爾都塞這樣結論只能割裂馬克思思想發展過程。不可否認，馬克思本人思想發展是一個漸進變化的發展過程系統，但是“認識論斷裂”論這樣判斷只能從根本上支離馬克思思想，對我們當下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者來說沒有任何積極意義。依據辯證唯物主義基本觀點，任何事物的形成和發展都是一個具體的歷史的過程。同樣，任何理論最終形成也是一個量的積累和質的飛躍相統一、不斷自我揚棄和超越的過程。

(一)縱觀19世紀40年代，馬克思本人思想是一個連續發展的過程，不存在以割裂連續性為前提的“認識論斷裂”論。

馬克思不是一個天生的馬克思主義者。他最終能夠成為科學共產主義奠基人，同樣經歷了一個痛苦探索和艱難的理論創造過程。從馬克思在柏林大學期間所做的《博士論文》，再到《萊茵報》時期圍繞書報檢查法、林木盜竊法、摩塞爾記者報導人民生活貧困所作的一組政論文章，表明馬克思開始從經院式、純學理層面研究轉到關照現實、實踐維度的考察。1843年底、1844年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論猶太人問題》，這兩篇文章發表在《德法年鑒》上的論文，加上馬克思致盧格信，表明馬克思哲學世界觀轉變完成，從唯心主義徹底轉向唯物主義，從革命民主主義徹底轉向共產主義。“以西解馬”的解讀模式把《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抬高為馬克思哲學頂點，而“以蘇解馬”解讀模式則把它貶低為否定性的“不成熟之作”。其實，這一手稿中蘊含著新唯物主義實踐觀，包含著“自然存在論前提論——對象化活動輪——異化勞動論——人化自然論”等哲學內涵。1844底完成、1845年初發表的《神圣家族》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合作的第一部著作，其中不僅包含著新唯物主義實踐觀、存在觀、共殊觀萌芽;而且包含著物質生產、生產方式等唯物史觀思想萌芽?！蛾P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篇幅雖少，但理論宏大;既是批判費爾巴哈的提綱，也是闡明新唯物主義提綱。貫穿于其中紅線就是新唯物主義實踐觀?！兜乱庵疽庾R形態》 (特別是第一章)是馬克思哲學創新雛形;文章以唯物史觀為重點展開，充分體現了四大理論支柱:新唯物主義實踐觀、交往觀、唯物史觀和世界史觀。學術界普遍認為，馬克思于1847年憑借批判蒲魯東《貧困的哲學》而創作的《哲學的貧困》一書，標志著馬克思新唯物主義哲學創新首次問世。該書表明:新唯物主義原生形態，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是一個不可分割整體，渾然一體。1848年《共產黨宣言》不僅是科學社會主義的宣言，而且是馬克思新唯物主義哲學的創新標志。新唯物主義是其哲學精髓，唯物史觀基本原理更是將辯證唯物主義拓展到人類歷史發展領域的關鍵佐證?！?〕

通過上述馬克思在19世紀40年代創作文本系統梳理，縱觀馬克思在該時期整個思想發展軌跡，我們完全找不到阿爾都塞所謂的“認識論斷裂”絲毫痕跡;馬克思在這一時期思想發展顯示出了強大的連續繼承性，并不存在一個涇渭分明的質點——1845年的“認識論斷裂”論。而恰恰是在這個時期，馬克思思想重心還主要集中在哲學領域，并留下了以新唯物主義哲學創新為核心的眾多文本。

(二)阿爾都塞在《保衛馬克思》中關于“認識論斷裂”某些闡述，與馬克思本人所要表達觀點存在明顯矛盾;這足以說明阿爾都塞沒有按照馬克思當時實際思想發展情況來解讀其精神實質。

阿爾都塞在《保衛馬克思》中指出，“為此，我建議把1845年后和撰寫的《資本論》初稿前那個時期 (1845年至1857年左右)的著作，即《共產黨宣言》、《哲學的貧困》、《工資、價格和理論》等，叫作馬克思理論成長時期的著作?！薄拔医ㄗh把1857年以后的所有著作一概叫作成熟時期的著作?！庇纱丝梢姡柖既?845年《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和《德意志意識形態》作為“認識論斷裂”標志，認為馬克思《共產黨宣言》、《哲學的貧困》這兩篇文章應被打入不成熟時期著作行列，表明馬克思在這個時期還沒有完成新唯物主義哲學創立，也就更不用提什么科學社會主義學說了。其實，我們通過范式檢查法就可以發現，阿爾都塞這些言論是與馬克思本人思想完全相悖的。馬克思在1859年《〈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回顧了自己思想形成的過程，明確指出，“在我們當時從這方面或那方面向公眾表達我們見解的各種著作中，我只提出我與恩格斯合著的《共產黨宣言》和我自己發表的《關于自由貿易的演說》。我們見解中有決定意義的論點，在我的1847年出版的為反對蒲魯東而寫的著作《哲學的貧困》中第一次作了科學的、雖然只是論戰性的表述?！薄?〕馬克思以上論述，是否我們可以解讀出以下幾個方面內容:第一，《共產黨宣言》、《哲學的貧困》這兩篇著作在馬克思那里被放到了十分重要的地位，絲毫不像阿爾都塞所說的那樣，這兩部著作處于馬克思思想不成熟時期而創作。第二，按照阿爾都塞觀點，1845年《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德意志意識形態》作為“認識論斷裂”論里程碑式的標識，這兩篇文章在馬克思思想發展史上處于及其重要地位，或者在阿爾都塞那里，他們重要地位十足超過1847年《哲學的貧困》和1848年《共產黨宣言》。然而，我們從馬克思上述言論不難看出，一則，馬克思沒有否認《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德意志意識形態》在馬克思發展史上重要地位;二則，馬克思完全認為《哲學的貧困》、《共產黨宣言》兩篇文章意義是重大的，至少在馬克思本人所談及話語中我們是能夠感知到的;三則，根據馬克思從1845年至1848年這幾年所創作文本及其本人表述，我們完全可以感受到馬克思本人思想發展的連續性、漸進性和脈絡性，絲毫沒有任何斷裂和中斷之感，這一段時期恰恰正是馬克思思想發展過程中的重要形成時期。

(三)阿爾都塞“認識論斷裂”把馬克思的思想分成兩個大階段:1845年斷裂前是“意識形態”階段，1845年斷裂后是“科學”階段;其實，“認識論斷裂”將意識形態和科學完全對立化是不可取的。

阿爾都塞用科學和意識形態在“認識論上的斷裂”來劃分馬克思思想的發展階段，用以反對人道主義，因為這種人道主義的錯誤在于把理論和實踐混同起來。他認為馬克思青年時期就犯有這種錯誤，因為把“政治利益”加到理論中間，所以不能是科學，只能是意識形態;馬克思后期著作《資本論》則是科學，因為它講到了資本主義的結構。他的這種劃分，雖然在主觀上想把一切不科學的“意識形態”因素從馬克思主義中排除出去，維護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但由于他把人的利益同科學性完全割裂開來和對立起來，把理論和實踐相分離，這在客觀上起到了把工人運動中的政治斗爭與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創造對立起來的作用。至于他認為在馬克思的思想發展中存在著一個“認識論斷裂”，也是同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不符的。就連他自己后來在自我批評中也承認，這種思辨的對立沒有恰當地指出馬克思主義發展中的社會的、政治的、意識形態的和理論的方面?！?〕

回顧整個馬克思主義發展史，學術界對以下兩點是持肯定態度的:其一，馬克思本人思想發展進程是連續性與非連續性的統一;其二，馬克思主義既不是純粹的科學，亦不是純粹的意識形態，而恰恰是兩者辯證統一于馬克思主義思想當中。但是，對于阿爾都塞“認識論斷裂”將科學與意識形態完全對立，我們理應持辯證分析之態度，亦不能完全否認阿爾都塞觀點，畢竟其產生有其特定的歷史背景和阿爾都塞本人作為一名“法國共產黨員”所獨有的思想前提。阿爾都塞認為，“馬克思主義同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勢不兩立，它必定要同資產階級意識形態作徹底的和持續的決裂，并同這一意識形態的攻擊進行堅持不懈的斗爭，只有這樣，馬克思主義才能在馬克思的思想中和在工人運動中發展起來。”他還指出，“區分意識形態和科學理論的界線早在120年前已被馬克思所跨越;……不能為了解釋當代世界所發生的事情，為了擴大和加強社會主義基礎和在政治上和意識形態上實行必要的變通，而使我們退回到已得成果的此岸，退回到區分意識形態和科學的這條還不確定的界線?！笨梢姡诎枅D塞從捍衛馬克思主義的純潔性出發，要徹底清除“人道主義”、“異化”等意識形態的概念，從而將科學與意識形態對立起來，“認識論斷裂”正是兩者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雖然我們可以理解阿爾都塞作為一名共產黨員當時所思所想，但是我們并不推崇阿爾都塞為了“保衛馬克思”而采取形而上學的思維方法，這樣做法是欠科學的、不可取的。

〔1〕〔2〕〔3〕〔4〕〔5〕阿爾都塞.保衛馬克思〔M〕.商務印書館，1984.226，15－16，18，19－20，15.

〔6〕王東.馬克思學新奠基〔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509－510.

〔7〕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人民出版社，1995.34.

〔8〕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第8卷〔M〕.北京出版社，1996.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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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0633(2011)06—028—04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構建中的意識形態問題研究”(06＆ZD005)的階段性成果。

2011—08—02

陳文旭，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荷蘭皇家格羅寧根大學訪問學者，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社會發展、國外馬克思主義。 北京 100871

(本文責任編輯 劉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