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海
(六盤水師范學院歷史系 貴州 六盤水 553004)
從宋代養生詩看宋代士人的養生
許南海
(六盤水師范學院歷史系 貴州 六盤水 553004)
宋代士人對養生重要性有著充分的認識,重視節食、養心、小勞、睡眠等養生之術,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養生思想和方法,他們倡導科學理性養生,養生日常生活化、簡約實用化,動靜結合等原則。
宋代;養生詩;士人;養生
自古以來,文人天性熱愛生活,珍重生命,渴望健康長壽,益壽延年。宋代士人也不例外,他們熱愛生命,關注自身生命存在的價值,重視養生保健,以期益壽延年。本文試以宋代養生詩為視角,從宋代士人對養生重要性的認識;宋代士人的養生之術;宋代士人養生之特征,這三方面對宋代士人的養生作初步探討,使人們對宋代士人的養生有更進一步的了解,從而為現代人們的養生保健,提供有益的啟迪和借鑒。
宋代奉行“右文”政策,給予士大夫較高的社會地位和優厚的俸祿,加之有宋一代下寬松的社會環境及人類重命保生的自然天性,使得宋代士人相對前朝的士人來說,更熱愛生命、關注個體生命存在的價值,重視養生保健。他們明確地認識到要健康長壽,提高生命質量,不是全靠天、靠命,而是靠自我的保養。陸游《暑中北窗晝夜臥有作》詩云:“死生雖天命,人事常相參。”養生家周守忠在《養生類要》更提出:“我命在我,不在于天”的觀點;可以看出他們對養生保健的重要性有著深刻的認識。如蘇軾就十分重視養生的作用,他在詩《聞公擇過云龍張仙人》中云:“我生固多憂,肉食常苦墨……不如學養生,一氣服千息”。在宋士人看來,平時忽視養生,不注意調養將息之法,“一毫不加謹”,就可能導致“百疾所由茲”,造成身心為病苦所累,影響生命質量。真德秀告誡世人要重視養生,以免受病痛之苦,云:“自非留意修養中,未免病苦為心累”[1]邵雍則認為有病服藥不如病前預防,他在《養生詩》中曰:“知君病后能服藥,不如病前能自防”,體現了宋士人注重未病先治的攝生之理。由于對養生重要性有了充分的認識,一時宋士人養生熱情高漲,呈現出群體養生的局面,如蘇軾、陸游、王安石、邵雍等人,他們大都懂醫術、善養生,在防病治病、保健養生方面,形成了他們獨具特色的養生思想和方法。
(一)節食。節食,乃攝生之首要,嵇康《養生論》說:“飲食不節,以生百病”。宋士人深明此理,強調在平日生活中戒口腹之欲,做到飲食有節。陸游詩《書警》云:“吾觀日用事,飲食真勁敵。乃知匕箸間,其禍甚衽席”;蘇軾詩《送千乘千能兩侄還鄉》日:“口腹恐害人,寧我食無肝”,可見他們平時較重視節食養生。宋代士大夫認為要做到節食養生,首先是飲食有節,忌食之過量、貪欲過度。蘇軾“平生嗜羊肉”,但他堅持做到“識味肯輕飽”,不貪欲。陸游認為飲食不能過飽,寫詩告誡自己:“膨脹亦宜戒,僅飽勿憚剩”[2],因為飲食過量,勢必加重胃腸負擔,食物停滯于腸胃,不能及時消化,脾胃功能因承受過重,就會受到損傷。其次是飲食宜清淡素雅,忌味重肥濃。蘇軾主張少吃肉,認為“甘脆肥濃”是“腐腸之藥”,陸游在詩《對食有感》之一中明確指出:“養生所甚惡,旨酒及大肉”并認為“肥甘藏毒酖猶輕”,不可多食,提倡多吃菖蒲,春薺等素食,《菖蒲詩》云:“古澗生菖蒲,根瘦節蹙密;仙人教我服,刀刃蠲百疾。”他們很推崇清淡的素食,并以此為樂。蘇軾說:“萍齏與豆粥,亦可成咄嗟”[3];陸游《食粥》詩道:“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將食粥致神仙”。粥,不但可充饑,還有藥用效能,易消化吸收,有和胃、健脾、清腸、凈化血管等健身祛病之功效。詩人錢時也主張養生宜吃清茶淡飯,食淡雅素食,詩曰:“朝脯細嚼家常飯,一卷神農本草經,旋摘園蔬隨意好,軟炊土米繞牙香。人言少吃多滋味,此是養生第一方”[4]真德秀更是強調“日食須當去油膩”。最后是節飲。自古文人愛豪飲,但飲酒過量,會迷神亂性,加速人體器官功能的衰退,有害身體健康,宋代士人對此有清楚地認識。如詩人宋太素在《中酒詩》中詳細講述了他飲酒過量后的種種不適,“靜嫌鸚鵡鬧,渴憶荔枝香氣。病與慵自繞,心和夢尚狂。”告誡世人不可貪飲。邵雍認為飲酒過量,易導致疾病的發生,其詩《善飲病吟》云:“飲多成酩酊,酩酊身遂疴”。陸游則把酒色視為誘發疾病之禍根,因此他倡導戒酒,寫下《病中作》云:“不從酒色來,病自無根株”。蘇軾一生雖好酒,但他自知節制,做到“少飲酒,惺惺宿”,堅持“飲不盡器”。
(二)養心。宋代士人認為養生先養心,保持內心的神定氣閑和自然樂觀的心態,心神恬靜淡泊,勿被榮辱得失擾亂內心的和諧,如此方可祛除病根而保健康長壽。基于此認識,宋士人提出“清心”療養法。陸游以自己的親身體會為例來說明“清心”療疾的重要性,希望引起世人的重視,詩《病中作》云:“豫章瀕大江,氣候頗不令,孟冬風薄人,十室八九病。外寒客肺胃,俗巫醫不藝,嗚呼安托命!我始屏藥囊,治疾以清靜。幻妄消六塵,虛白全一性。三日體遂輕,成此不戰勝。長年更事多,苦語君試聽”。在陸游看來,心恬淡虛無,則六塵清靜,邪念消除,自然精神內守,人自身的免疫力就會增強,從而戰勝病魔,出現詩中說的情況“三日體遂輕”。陸游認為“清心幸足制三彭”。而三彭,是指令人患病的體中三尸,泛指對金錢、美味、美色的無盡貪欲。欲望和邪念是百病之根,養生之大忌。
在強調“清心”精神調養外,宋士人還非常重視“安心”養生法。陸游提出“養氣安心不計年”的養生之術,蘇軾則認為對疾病應保持一顆平常心態,以自然樂觀的心態面對,這樣有助于病體康復,其詩道:“有病安心是藥方”、“安心是藥更無方”。邵雍也持相同的看法,詩《臂痛吟》為證,“不向醫方求效驗,唯將談笑且消除。大凡物老須生病,人老何由不生病”。可見他也認為保持寬和平穩、樂觀曠達的平和心理,有助于提高肌體的抗病能力,如其言“心快沉疴自釋然”。面對病痛,邵雍始終保持泰然處之的平和心態,其詩記述道:“近日頭風不奈何,未妨談笑與高歌”[5]。中醫理論認為心境平和,內則七情無憂,精神舒暢,氣血調和通暢,會促進體內的新陳代謝,增強免疫力;外則六淫無機可乘,邪不可干,使體內體外調和,自然百病不侵,健康長壽。即邵雍詩《心安吟》所謂:“心安身自安”,陸游詩所言:“人安病自除”也。
(三)睡眠。食眠二者,養生之要務。宋士人認為良好充足和科學的睡眠是養生的好辦法,對人體健康保健有著重要意義。王安石詩《無題》云:“花村幽窗午夢長,此中與世暫相忘。華山處士如容見,不覓仙方覓睡方”,全詩通過對陳摶高質量睡眠的贊譽,道出了他的養生之道和長壽秘訣—不覓仙方覓睡方。深明養生真諦的陸游,十分重視睡眠養生,他有關睡眠的詩句很多,“閑身喜午睡”、“得睡甘如飲密房。”他尤其主張老人應多睡,“貪眠老正宜”、“惟有一高枕,可以餞余年”,并認為“美睡宜人勝按摩”、“美睡養精神”,道出了睡眠的重要性。在《病后自詠》中寫道:“賴有一條差自慰,高眠常到日三竿。”寫出得病之后,睡眠對于療養的奇妙作用。蘇軾一生熱衷養生,且嗜睡,作詩《縱筆》云:“為報先生春睡足,道人輕打五更鐘。”他睡覺養生有一個秘訣,即每天早晨五更起床,先用篦子梳幾百下頭,爾后再假寐一會兒,通過“假寐法”,達到澄神靜慮的目的,這很符合養生之道。邵雍重視科學睡眠,一生對安睡養生很有研究。他認為睡覺應先睡心,心神安寧后方可入睡。
(四)小勞。宋代士人提倡“小勞養生”,認為適當運動,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有利于養生健身,益壽延年。蘇軾在《教戰守策》提出:“善養生者,使之能逸而能勞”;蒲虔貫《保生要錄》日:“養生者,形要小老,無至大疲,故水流則清,滯則虧”。可見,宋士人很重視“小勞養生”,視安逸結合為一種行之有效的養生保健法,從宋代士人的詩文也可窺一斑。陸游詩《書意》云:“整書拂幾當閑嬉,時取曾孫竹馬騎。故做小勞君會否,戶樞流水即吾師”,從詩的內容看出,陸游認為老年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勞作,能活躍筋骨,通暢血脈,猶如“戶樞不蠹,流水不腐”。他曾把參加適當勞動總結為掃地養生法,如《冬日齋中即事》云:“按摩與導引,雖善亦多事。不如掃地法,延年直差易”。除掃地外,他還種菜、養花、拂幾樣樣都干,以此來舒活筋血,抵御百邪。《幽居》云:“種菜三四畦,畜豚七八個”,《秋日遣懷》日:“晨幾手作墨,午窗身煨茶,豈為要小勞,亦以御百邪”。而且他還經常勞動,以此來活躍身心,抵御衰老,如《灌園》云:“八十身猶健,生涯學灌園。午窗無一事,梨棗弄諸孫”。在劉摯看來適當運動,可疏通經脈,活動氣血,驅散邪疵,祛病健體,詩《行樂》中云:“策杖行東圃,運動疏通之。收復我沖粹,驅散彼邪疵。養生故有道,一溉非難為。”陶夢桂認為養生要的是心態平和、順其自然及適量運動,如其《自述》所言:“一任頭如雪,孤眠鼻有雷。早間巾履潤,池上看魚來”。
宋代士人在繼承和發揚前人養生理論的基礎上,形成了自己獨具特色的養生思想,與前朝養生相比較,呈現出以下顯著特征。
(一)養生更科學、更具理性。宋代文化繁榮、科技發達,尤其是醫學的發展,人們對生命、疾病的認識比以往深刻了,使得宋代士人對養生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不再信所謂神仙之術、靈丹妙藥,他們在養生健身、治療疾病等方面都采取了一些有效的科學手段,增加了科學的內容,堅信自己的養生之識,強身健體,以期益壽延年。如陸游《秋思》之十云:“存神止慮自長年,黃老遺書漢尚傳。妙語雖傳人不省,卻從丹灶覓神仙”,告誡世人要懂得正確的養生方法,不要盲從所謂的神仙之術;又如《養生》云:“金丹既茫昧,鸞鶴安可期”,可以看出,陸游不篤信方外之術,主張理性看待養生。真德秀也認為養生“何必餐霞餌大藥,妄意延齡等龜鶴。但于飲食嗜欲間,去其甚者即安樂”(高濂《遵生八箋》),倡導理性對待養生,主張注意飲食和去貪欲的正確養生法。蘇軾也主張科學養生,對求仙訪道,服石煉丹很反感,并寫詩諷刺當時士大夫階層熱衷于尋求“仙丹妙藥”的荒唐行為,詩《和讀山海經十三首》云:“金丹不可成,安期渺云海。尸解竟不傳,化去空余悔”。
(二)養生日常生活化,簡約實用、易操作。宋朝盛行養生,出現了士大夫群體養生的局面,形成了宋儒養生流派,養生已成了他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內容之一。日常生活行為,例如掃地、洗腳、梳頭等皆成了養生之技巧,這些養生之法,簡單易操作。陸游寫詩向世人熱情推薦浴足好處,《洗腳詩》云:“洗腳上床真一快,稚孫漸長解燒湯。”蘇軾詩中也多處提及浴足的功效和好處,如《夜臥濯足》“土無重膇藥,獨以薪水瘳”,記錄了浴足療腳疾的事情。真德秀認為梳發有利于養生,強調“發宜多梳氣宜練”。陸游也很推崇梳頭養生,視梳頭為每日的必修課,每日“短發蕭蕭起自梳”,竟然出現其詩所云“殘發白中生黑絲”、“兩目神光穿夜戶”的返老孩童的奇妙效果。可以說,宋士人養生之術的日常生活化、簡約化,是宋代士人盛行養生的必然結果,是適應時代要求的。
(三)動靜結合的養生原則。宋以前,由于對養生的認識和方法各有所側重,因而出現了各種不同的養生之道。歸納起來,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主靜;另一類是尚動,例如《呂氏春秋》用“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形象地告訴人們要經常進行身體運動,才能保持健康。宋代士人把二者加以調節,很好結合起來,主張動靜結合以養生。如二程提出“動靜結合”的養生之道,《二程集》日“動靜皆宜,所以養生也”。在導引術方面,宋士人發展出了一套動靜結合的養生練身法—八段錦。陸游十分重視動靜妙結合以養生,其詩《東齋雜事》之五云:“徐行舒血脈,危坐學踵息”。他認為“徐行”可舒筋活血,“危坐踵息”能養氣培元,通過這樣一動一靜的方式,打通經絡,通暢氣血,有利于身體健康。其詩《枕上作》日“登山筋力雖猶健,閉戶功夫自足奇。”七十高齡出而能登山,入而閉戶高臥,可以看出陸游的這種“動靜結合”鍛煉法,確實是一種行之有效養生保健之法。
[1]汪和茂,等,譯.歷代養生養性論選譯[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7:53.
[2]陸游.小疾自警,劍南詩稿[M].卷五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3]蘇軾.次韻致張政朝奉仍招晚飲《全宋詩》卷八一八[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
[4]錢時.當食自喜二首《全宋詩》卷二八七五[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
[5]邵雍.頭風吟《全宋詩》[M].卷三六九.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
許南海(1974—)男,江西余干縣人,講師,六盤水師范學院歷史系,主要從事歷史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