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哲[河南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 河南 焦作 454000]
淺析勞倫斯作品中所蘊含的人文主義精神
⊙王 哲[河南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 河南 焦作 454000]
戴維·赫伯特·勞倫斯積極倡導通過人類自我意識的覺醒和自然本性的徹底解放,來構建和諧完美的人際關系,進而消除現代工業文明給人類帶來的災難。他的作品蘊含著人文主義精神。本文從立體的女性形象、原始的男性形象、和諧的愛情觀、自我意識的體現等四個方面,探討勞倫斯作品中所蘊含的人文主義精神。
勞倫斯 人文主義精神 人性
人文主義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人文主義是歐洲始于古希臘的一種文化傳統。它是指社會價值取向傾向于對人的個性的關懷,注重強調維護人性尊嚴,提倡寬容,反對暴力,主張自由平等和自我價值體現的一種哲學思潮與世界觀。簡單地說,就是關心人,尤其是關心人的精神生活;尊重人的價值,尤其是尊重人作為精神存在的價值。狹義的人文主義指文藝復興時期的一種思潮,其核心思想為:關心人,以人為本,重視人的價值,反對神學對人性的壓抑;張揚人的理性,反對神學對理性的貶低。人文主義體現了對人自身生存境況及生活意義的關懷。它是文明人、文明社會的重要標志。
西方人文主義思想起源于古希臘,歷經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的發展,通過啟蒙運動而得到進一步弘揚。古希臘時期是人文主義的起源。智者學派代表人物普羅泰格拉以“人是萬物的尺度”的觀點,首次把人置于世界和社會的中心,是人類自我意識的覺醒,是人文主義精神的起源。蘇格拉底第一次在哲學意義上發現自我,追求思想自由;柏拉圖鼓勵人們獨立理性地思考;亞里士多德強調整個自然界中,人類最高級。人文主義精神的起源在普羅泰格拉、蘇格拉底等人的思想中得到了集中的體現。文藝復興是資產階級在思想文化領域的反封建斗爭,是一場資產階級性質的思想解放運動。人文主義思想在這一時期得到了進一步發展。這一時期的人文主義主要宣揚人的價值,強調人的自由意志,崇尚人性,追求個性自由的發展,要求把人從宗教的桎梏中解放出來,提倡資產階級思想文化,反對封建神學等各種傳統觀念對人的束縛。宗教改革是一場在宗教外衣掩飾下發動的反對封建統治和羅馬神權統治的政治運動。它在打擊了西歐的封建勢力,摧毀了天主教的精神獨裁的同時,否定了教皇的權威,解放了思想,使人們獲得精神上自由和靈魂得救的自主權,從而具有了鮮明的人文主義色彩,進一步發展和傳播了人文主義。啟蒙運動是一場資產階級性質的反封建專制制度及其宗教思想體系的偉大的思想解放運動。它以理性為核心,宣揚自由、平等和博愛,在解放思想的同時,使人的權利得到了進一步尊重,自由和平等思想日益深入人心。啟蒙思想成為了人們追求自由、平等的精神武器,在人類歷史發展進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充分體現了人文主義思想?,F代資本主義制度確立以后,西方的人文主義精神有了進一步發展。這一點反映在諸多作家的文學作品中,戴維·赫伯特·勞倫斯便是其中之一。
勞倫斯是英國現代文學史上一位頗受關注的偉大作家。19世紀末,他出生在英國諾丁漢郡的伊斯特伍地區。勞倫斯生長在工業革命的歷史大背景下。資本家瘋狂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和拜金主義的盛行成為了當時社會的主旋律。快速的工業化進程在打破了傳統的農耕社會經濟秩序的同時,也將人們置于了轟隆隆的機器文明的奴役之下。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的迅猛發展,泯滅了人的自然屬性,扭曲了人的無意識的本能,忽略了人的自我價值及其實現。在工業文明對人性漸漸吞噬的背景下,勞倫斯作為一名作家,用他的筆鋒開辟了一塊抵制工業化社會、捍衛人性的陣地??v觀其作品,從《兒子與情人》到《虹》《戀愛中的女人》,再到《查特萊夫人的情人》,我們不難看出勞倫斯作品的主題基本上圍繞著工業發展陰云之下對兩性形象的塑造和兩性關系的探討,對人性的剖析,對人的自然本性的探索,以及呼吁人回歸血性。細細品來,其作品蘊含著豐富的人文主義關懷。本文從立體的女性形象、原始的男性形象、和諧的愛情觀、自我意識的體現等四個方面,探討勞倫斯作品中所蘊含的人文主義精神。
勞倫斯在其作品中成功塑造了一批立體、豐滿的女性形象,如《兒子與情人》中的母親莫瑞爾夫人、米麗安和克拉拉;《虹》和《戀愛中的女人》中的厄秀拉;《查特萊夫人的情人》中的康妮。這些女性生活在現代文明社會中,深受機械工業對人自然本性的壓抑和扭曲之害,發生在她們身上的故事或喜或悲,都反映出了女性在靈與肉、精神與物質之間的奮斗與掙扎。勞倫斯在工業文明與人的本性這一矛盾沖突的過程中,將天平傾向了后者,通過對人物正面或反面的塑造,強烈呼吁人們向血性本能的回歸,反映出作者所崇尚的“以人為本”的人文主義精神。
《兒子與情人》中的母親莫瑞爾夫人是以勞倫斯的母親為原型的一位女性形象。莫夫人有文化,藝術細胞豐富,對浪漫生活充滿了憧憬和向往。然而,現實生活中,身為礦工的丈夫酗酒粗暴,家庭生活平凡壓抑。這一切和她的理想相去甚遠。理想與現實的差距更加激發了其對激情生活的向往。在與丈夫思想情感交流失敗后,莫夫人將精力放在了兒子保羅身上,從而產生了畸形的愛。不論是從莫夫人本人的結局來看,還是從她對兒子保羅所造成的影響來看,這個女性形象確實是一個悲劇性人物。勞倫斯生動地描寫了莫夫人對文明生活的追求。然而從人性的角度出發,這種片面的精神追求扭曲了人的心靈,換來的只能是病態的、暫時的情感寄托。《兒子與情人》中的另外兩位女性形象是米麗安和克拉拉。前者篤信上帝,崇拜知識,但是同樣對充實的精神生活充滿了過分的執著和追求,被勞倫斯刻畫成了一個古板而又單純的精神戀愛者;后者知識文化水平低,對保羅的感情隨意、細致入微,但是缺乏精神上的交流??梢哉f,莫瑞爾夫人對保羅是溺愛,母子之間是畸形的親情關系;米麗安與保羅之間的感情是宗教般的精神戀;克拉拉對保羅是單一的熱情的愛戀。在勞倫斯看來,這三位女性性格是不完美的,她們身上所傳達出的三類情感都是有缺陷的,或多或少對人的本性都有著壓抑和束縛,每一種情感都使保羅深陷其中,痛苦掙扎。
《虹》和《戀愛中的女人》中的厄秀拉是勞倫斯塑造的一個性格較飽滿鮮明的女性形象。在勞倫斯的筆下,厄秀拉在物質生活得到滿足的前提下,勇敢地追求精神生活,探索生活的本質。在這一過程中,她不被現代生活所腐蝕,所消化,從而失去自我。在厄秀拉的身上,勞倫斯讓我們看到了人性的回歸。
《查特萊夫人的情人》中的康妮在生活中與其說是丈夫查特萊的妻子,倒不如說是他的護士。她的丈夫查特萊由于戰爭受傷,腰部以下終身癱瘓。在長期的性壓抑下,康妮身心受到極度摧殘。直到遇見莊園里的獵場看守人梅勒斯,康妮才重新點燃了對愛情和生活的希望。勞倫斯對康妮給予了極大的同情和理解。人文主義關懷貫穿在對康妮這個女性形象的塑造過程之中。
勞倫斯的作品反映了現代文明對人性的桎梏,表達了對原始粗獷和自然本能的向往。通過其塑造的一系列男性形象,我們不難發現其作品中的人文主義痕跡。如《兒子與情人》中的父親瓦爾特·莫瑞爾;《虹》和《戀愛中的女人》中的伯金;《查特萊夫人的情人》中的梅勒斯。
在《兒子與情人》中,與文明和理性的母親莫瑞爾夫人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父親瓦爾特·莫瑞爾是一個礦工,沒有受過多少教育,身材高大,肩寬膀厚,為人熱情,時刻帶著神秘而又富有生命活力的笑容。父親莫瑞爾無疑象征著原始的自然本能。然而在與文明和理性的工業社會交鋒的過程當中,原始的自然本能卻敗下了陣。
接著,勞倫斯又在《虹》和《戀愛中的女人》中塑造了另一個男性形象伯金。伯金雖然有智慧,很杰出,但是缺乏原始本能的驅動,沒有與社會決裂的勇氣,在與現代工業社會的抗衡中同樣失敗了。
真正地完成血性回歸的男性形象是《查特萊夫人的情人》中的梅勒斯。勞倫斯把他描寫成了“高貴的野人”和救世主。梅勒斯盡管對個人前途心存顧慮,但有足夠的勇氣把康妮拉到自己身邊,并開始了新的生活。梅勒斯是原始生命力的象征。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是一個“真正”的人。
勞倫斯通過對男女之愛的描寫,來呼吁擺脫道德、宗教、文化等思想作用束縛的愛情,從而喚醒人性的覺醒和血性的回歸。勞倫斯認為,夫妻男女雙方是對立統一的,既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勞倫斯一生都在追求男女兩性的和諧。我們可以從勞倫斯的作品中體會到這種和諧的愛情觀。
《兒子與情人》體現的愛情是不和諧的。面對追求泯滅肉欲的精神之愛的米麗安,保羅經過痛苦的掙扎最終離開了她。而克拉拉與保羅之間缺乏精神交流的戀愛,最終也沒能修成正果。
《虹》展現了自耕農布朗文一家三代人的生活。這部小說旨在探索和諧一致的男女關系。
作為第一代人代表的湯姆·布朗文不安于現狀,想要去嘗試那些與自己的世界截然不同的生活。和莉迪婭在一起沒有實現他對完整自我的追求。他們的婚姻并不是完美和諧的,維系他們婚姻的只是性關系。
作為第一代人代表的安娜和威爾也沒有建立一種很和諧的夫妻關系。威爾是一個被西方理性文明完全異化了的典型人物。他除了對宗教,對中世紀哥特式建筑癡迷外,就是迷戀于赤裸裸的肉體接觸。安娜輕視威爾對宗教的虔誠之心,鄙視他的木刻愛好。安娜與威爾也沒能達到靈與肉的完美融和。
第三代人當中的厄秀拉受到過良好的教育,思想獨立,勇于開拓,積極探索人生的真諦。面對精神已被異化的安東,她也經過痛苦和迷惘,最終卻獲得了肉體與靈魂的自由。隨著一彎美麗的彩虹呈現在她的眼前,厄秀拉也踏上了對嶄新生命的憧憬。
在《虹》這部作品中,雖然前兩代人在追求和諧的兩性關系的過程中由于一些外在因素最終屈服了,但是第三代人的代表厄秀拉卻在看清楚自己鐘愛的安東只不過是國家統治社會的工具后與他分手了。因為厄秀拉希望得到的是男女雙方一種純粹的靈與肉的結合,這種希望與安東背后的社會、信仰發生了矛盾,所以感情一旦包含了過多的社會的因素就變得不純粹了。因此,男女之間的兩性關系只能是自然的結合,是雙方靈與肉的和諧統一。
縱觀這部小說,其題目《虹》就是一個象征,它象征著一種自然和諧完美的兩性之間的關系,象征著一種完美的愛情理想,也象征著勞倫斯對整個人類新生命的期望。
在勞倫斯看來,自我意識的覺醒是人類本性回歸的前提和條件,有助于構建自然和諧的兩性關系,進而解決社會問題,通向理想世界,恢復被工業文明摧殘了生機的英國乃至全世界。
在《兒子與情人》中,小說人物的自我意識開始嶄露頭角,但被痛苦地壓抑著。他們沒有力量掙脫既定的社會定位,只能無奈地選擇逃避或沉淪。以保羅為例,他并沒有完全明白內心深處這種自我意識的存在和作用,在過溺的、畸形的母愛和當時社會的雙重束縛下,根本無法履行好“兒子”和“情人”的雙重角色,他自覺而無奈地選擇壓抑內心的自我意識,在壓抑中迷失了自我的個性,最終沒能蛻變為一個真正完整而獨立的個體。
《虹》中人物的自我意識經歷了由蘇醒到確立這樣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第一代湯姆·布朗文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與渴望。受母親的影響,湯姆渴望在女人身上找到“一種屬于他自己而又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各種宗教、情感沖動轉化而來的東西”。在邂逅莉迪婭后,潛藏在他心靈深處的自我意識在朦朧中開始一點點蘇醒。然而由于兩人心理和文化背景的差異,生活并不和諧,只得把希望寄托在第二代安娜身上。安娜與威爾之間缺乏思想交流。威爾在妥協的同時,安娜也只能依靠生兒育女,讓家庭瑣事來消磨自己的理想。他們內心深處的自我意識逐漸在蘇醒,并且在探索兩性和諧的關系和理想世界上都前進了一步,但是后來他們放棄了努力。第三代厄秀拉是《虹》這部小說中最徹底的追求自由的叛逆女性形象。在厄秀拉那里,自我意識已經開始演變成為主導個體的行動指南。我們可以從她對安東態度的轉變看出這點。厄秀拉通過自我意識的徹底覺醒,突破了傳統的兩性關系所墨守的家庭生活方式,對兩性關系的追求賦予了時代新的內涵。
《戀愛中的女人》展現了在正視這種自我意識后,該如何與他者結合,構建和諧兩性關系和生活秩序。杰拉爾德和古德倫之間由于迷失自我意識,相互索取,最終導致了相互毀滅的結果。與之不同的是,厄秀拉贊同伯金反對精神意識壓制生命本能的看法,雙方經過雙方自我意識的不斷磨合,達到了兩性和諧的美好境界。
勞倫斯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的女性和男性形象,對人性進行了深入的剖析,試圖在資本主義工業文明中呼喚人類自我意識的覺醒,尋求和諧完美的人際關系,并通過人自然本性的徹底解放來克服現代工業文明給人類帶來的災難,其作品蘊含著豐富的人文主義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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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王 哲,河南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英語語言文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應用語言文學。
編 輯:魏思思 E-mail:sxmzxs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