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健[聊城職業技術學院旅游管理學院,山東 聊城 252000]
從毛姆的生活經歷來看,他是一個活躍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作家。那樣一個既傳統又現代的時期造就了毛姆性格中叛逆與妥協的共存。這樣一種性格的現實特征就是對待自我價值的追求和新事物的誕生,既充滿著一種渴望,但又拘泥于現實傳統的束縛,瞻前顧后,不敢進取。這樣一種普遍性格特征對毛姆的文學創作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此外,毛姆生于法國和成長于英國的身世經歷也是造成他性格兩重性的重要原因,使他始終無法用一種民族的觀點來看待世界。
《教堂司事》雖然在毛姆的眾多作品中很不起眼,但是我們由此去聯系作者創作這個作品的年代,就會發現作品中雖然飽含著宗教文化的舊思維,但是作品主人公的從商經歷也體現了那個時期英國文化開拓世界的殖民精神。因此,這部作品中體現的創作兩重性是非常顯著的。
我們閱讀毛姆的大量作品后發現,他的多數作品中都飽含著一種悲觀和懷疑的創作氛圍,造成這種狀況的主要原因就是他個人不幸的童年遭遇和其鐘情于叔本華哲學。由于這樣一種悲觀的生活態度,使其作品在描述美好理想的時候,也不免會寫到理想破滅之后的悲觀。但是《教堂司事》的故事情節卻是另一幅圖景:主人公弗爾曼由于不會讀寫而被迫辭職,看到這里我們會為他個人宗教理想的破滅而感到遺憾,而他本人也陷入了沉痛的悲傷當中;但是與此同時,一個偶然的發現使其精神世界發生了轉機,十年時間使他成為了擁有不少財富的商人。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出,毛姆所想要描述的生活狀態就是,既要體現生活中痛苦和荒謬的一面,又要描寫人們在經歷生活痛苦之后的希望之旅。
盡管如此,我們深入探究主人公弗爾曼的奮斗之路后會發現,他對新希望的認識實際上始終是處在一種懵懂和不自覺的解讀層面上,并非一種自覺的普遍性性格特征。之所以選擇開煙鋪,只是在自己宗教理想破滅后心情沉痛時的偶然發現,并非思想上的徹底轉變。可見,毛姆如此寫實際就是想體現環境對人行為的影響。如果弗爾曼不是為生活所迫,他絕不會選擇與教堂決裂。所以在毛姆看來,人類的創造才能都是為社會環境被動地激發出來的,絕不是人類主動性的智慧探索的結果。
由此可見,毛姆寫這部小說的用意就是宣揚自己的一種兩重性的人生觀,就是他首先承認了社會環境對人行為的影響,但又不排斥人類對自我價值的“二次發掘”。而這兩種思想恰恰正是現實主義和現代自然主義文學的差異所在,毛姆較好地協調了兩種思想的關系,準確地體現在了《教堂司事》當中。
在《教堂司事》中,我們所看到的主人公弗爾曼的性格,是一種軟弱性和抗爭性兼而有之的雙重性格特征。故事中的弗爾曼在從事教堂司事時表現的是一種尊崇傳統道德,執著于禮教的神學人士。他的溫和、禮貌更多的是為掩飾自己清高的性格。而其較強的容忍能力又是自己多年精于處世哲學的結果。這些能力的體現在其做司事的生活經歷中比比皆是,例如雖然他一直不喜歡新任的牧師,但是當牧師不能及時學會做禮拜會的基本要領時,他還是會表現出自己溫和禮貌、精于世故的一面,不僅時常引導牧師的工作要領,而且還時常夸贊牧師的微小進步。更甚之,當教堂執事宣布其無法繼續當司事的時候,他仍然保持了一種謙和禮貌的態度為自己申辯。而這種謙和和容忍的性格恰恰正是英國維多利亞時代所倡導的行為準則。可見,盡管主人公弗爾曼對傳統的宗教體制有所不滿,但是自身性格當中的妥協性還是驅使自己違心地去按照社會傳統禮教去行為處世。不過,這樣的一種妥協在弗爾曼那里也是有限度的。一旦他個人的價值尊嚴受到侵犯時,他會展現出自己性格中的抗爭一面。例如當他得知自己將要被解雇時,他強忍著憤怒的尷尬,但是當他們拿司事的職位來脅迫其學習讀寫時,他不假思索地拒絕了。這并不是因為他個人輕視文字的重要性,而是他感覺執事和牧師對自己在其他方面的價值視而不見,而且對方一味地拿不會讀寫來侮辱其價值尊嚴,使其最終迸發出了自己抗爭性格的積極一面。此外,主人公弗爾曼評論當時教育體制弱點的那一段,實際上也是毛姆本人對當時教條化的學校體制的思考,他將自己的思想灌輸到主人公弗爾曼腦中,讓其看到除了讀書,人們還可以通過許多其他的方式去實現自己的價值。因此,當弗爾曼的妻子認為他不做教堂司事是一種墮落時,他卻否認了這種觀點。在當時,弗爾曼的選擇實際上是迎合了時代發展的腳步,擺脫宗教神學和教條式教育體制的束縛是當時社會進步的一個象征,而他的這種及時抽身其外,正是對自己進步價值的尊重。
毛姆一直都認為傳統文學在人物性格刻畫上過于單一化,這種單一化的結果就是使得讀者對作品人物的理解出現了褊狹。他更希望人物性格刻畫應該更加傾向于現代自然主義派作家的文學觀點,主要讓人的性格隨社會自然的變化而變化。在毛姆看來,任何理性的文學思維都無法窮盡“人”的全部內涵,人的性格特征本身就是一種復雜的、沒有邊際的描寫對象,所以如果一味用單一化的社會準則來束縛作家的寫作思路的話,只會使作品的人物性格更加空洞,喪失了人性復雜的本真。而毛姆在這一點上較其他作家是突出的,他竭力使自己描寫的人物性格復雜化,使其人物形象更加飽滿、更加豐富。而這正是造成其作品中人物性格顯現兩重性特征的根本原因。之所以展現出雙重性,正是尊重了人的本真面目。
毛姆在創作觀上,表現出對人的意義極大的尊重。首先在人物形象的表現方式上,他不僅重視表現的意義,而且也不忽視情景再現的作用。在他看來,自然主義主張將原原本本的客觀原貌再現在作品當中是不切實際的,因為小說的絕對客觀是不可能做到的。同時他又對現實主義的再現手法提出了新的解釋,他認為現實主義也無法窮盡客觀存在的一切,而只是盡可能地勾畫出一幅和現實生活相類似的圖畫罷了。由此,我們就可以清楚地理解毛姆為什么在注重寫實的同時,還要求文學作品要體現對現實生活的藝術化和概念化了。這一雙重化的表現方式在《教堂司事》中得到了體現。作品中,毛姆用了一半以上的篇幅描述了主人公在教堂中的生活,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作者希望通過這樣的描述來表現出傳統教會體制的腐朽、冷酷、教條和偽善。毛姆對教堂瑣事的客觀描述,藝術化地再現了神職人員走進法衣室的先后順序和入座位次,顯示出教會文化的教條與等級不公。此外,作者還對恪盡職守的弗爾曼因不會讀寫而被迫辭職的情節藝術地再現于讀者面前,使得原本冗長的故事情節簡單而不失其真實,既尊重了客觀表現的意義,又顯示了藝術再現的價值。
此外,毛姆在作家創作態度上也有自己獨到的觀點。他認為,藝術作品絕不可以主觀臆斷地去描述生活的面貌,而是應該最大限度地尊重大眾讀者的趣味,切近他們的真實生活。如果作家強制性地將個人的趣味充塞于藝術作品中,反而使得作者喪失了可讀性。由此可以看出,毛姆在文學創作觀上也要求作者既要重視作品的真實性,又要尊重讀者意愿,增強作品的可讀性。所以,毛姆的作品才給我們一種介于高雅和通俗文學之間的模糊感。當然,在毛姆自己看來,他更傾向于藝術作品的可讀性,他希望用跌宕的故事情節來吸引讀者。正如《教堂司事》當中一個不會讀寫的教堂司事最終成為了一個成功的商人,這樣離奇的情節首先就增強了作品的可讀性。其次,作品突出可讀性的最終目的還是希望通過主人公弗爾曼的故事來批判傳統教會文化的死板與偽善,這樣的雙重性特征使得作品既不失可讀性,也增強了作品的思想性。
綜上所述,毛姆在文學創作上所表現出的雙重性特征是體現在多方面的。盡管如此,他對這種兩極矛盾還是保持了較好的平衡,并沒有使作品顯出一種不協調的狀態。可見,毛姆對文學創作思路的把持是相當到位的,他既沒有讓自己的作品一味地揭示現實、批判黑暗,又沒有讓作品一味地模仿現代自然主義的大膽創新和意識流描寫,他很好地協調了二者的關系,讓其在自己的作品中和諧地體現出來。可見,毛姆在現實主義和現代主義之間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是兩個文學流派之間和諧共存的連續環節。如此看來,毛姆在西方文學史上的地位是不容或缺的,正是他的過渡性作用,使現實主義和現代主義的文化功能得以共存。
[1]徐世博.論毛姆《教堂司事》的創作風格及主題[J].牡丹江師范學院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 (05).
[2]任悅姝,任愛姝.評毛姆作品《教堂司事》[J].邊疆經濟與文化,2006, (06).
[3][英]毛姆著,劉文榮譯.毛姆讀書隨筆[M].北京:三聯書店,1999.
[4][美]摩根著,奚瑞森、張安麗譯.毛姆傳[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93,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