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永春[通化師范學院中文系, 吉林 通化 134000]
性成長的誤區
——試析李昂中篇小說《暗夜》的女性意識
⊙洪永春[通化師范學院中文系, 吉林 通化 134000]
本文欲從臺灣著名作家李昂文本中的現代女性意識的視野下,進一步探析她的中篇小說《暗夜》中兩位都市女性的迷亂情態,揭示以經濟利益為中心的臺灣工商社會的病態和女性性路的迷途。
李昂 《暗夜》 女性意識 成長 迷途
李昂,本名施叔端,出生于1952年4月7日,臺灣省彰化縣鹿港鎮人。中國文化學院哲學系畢業,美國奧勒岡大學戲劇碩士。十六歲時在《中國時報》副刊發表短篇小說《花季》,并入選爾雅年度小說選《五十七年短篇小說選——十一個短篇》。自“人間世”系列小說發表后至今,李昂小說中的性描寫、性主題以及相關的道德問題從未間斷,近期則進一步聯系到臺灣的政體性問題,一時引起文學界和讀者的眾說紛紜。李昂接受采訪時這樣對自己所持的文學觀進行辯解:“文學的最終目的是寫人性,而人性是被社會所制約的,所以我很愿意去探討社會制約所影響的人性問題。”①所以她的中篇小說《暗夜》中女性人物涉及的性問題也不是單純地就性談性,而是把性放在當下臺灣現實中探索其存在情狀和走向,性不僅與女性個體、也與性關系的另一方男人有關,更與一個國家的悠久歷史傳統和廣闊社會環境有關。
李昂在小說《暗夜》中勾畫了連環套似的外遇兩性關系,借此無情揭露和鞭笞了以經濟利益為中心的現代臺灣社會的種種虛偽和丑惡。《暗夜》中的女性性成長主要體現為如下兩種情狀:
李琳自小生活在小康家庭里,衣食無憂,生活安逸。由于父親受過嚴格的日式教育,腦子里的傳統思想觀念比較濃厚,對子女的家教甚嚴。李琳又是一個聽話的乖孩子,自小銘記父親的教誨,舉止端莊,重視身家清白,加上會讀書,沒費太大的力氣就從商專畢了業。她從學校出來也沒有直接去謀職賺營生,而是謹從父命,嚴守空閨,留待相親。顯然,李琳與黃承德的結合屬于新時代的傳統婚姻。婚后閑暇習得相書的李琳給丈夫算了一卦,曉得黃承德“命中桃花太重,還好都是犯水桃花”②。她也深知做老板的丈夫“在外面不會沒有女人,否則他不至半個月,一個月才要她一次”③。李琳以為只要是丈夫必要的應酬,并沒有過多在意。自小家父就言傳身教:“男人這等事難免,只要不過分,女人天經地義得容忍。”④黃承德也很會做人,“他有時候不回家過夜,總是先打電話而且有理由,工廠出貨忙,公司要出差”⑤等便輕易地哄過妻子。直到李琳從醉酒的葉原那里得知,丈夫借故到國外洽談業務,實則帶一個叫蒙蒙的酒吧女去夏威夷“度假”,方從夢中醒來。成功后的黃承德給予她的極大物質滿足遠非昔日娘家可比,可這物質滿足背后是丈夫對她的疏離和欺瞞。婚前李琳是白璧無瑕守空閨,現在則是中年顏衰守空閨。李琳持久的身家清白的信條從此轟毀,她開始主動約葉原相會,丈夫在外逍遙的好日子也便成了她的好日子,把夫妻之間忠貞專一的信條收藏到逝去的記憶里。但李琳畢竟不同于蒙蒙之流的酒吧女,作為媒妁婚姻的受害者和性壓抑者,她在反抗背信棄義的丈夫的同時,不是要玩火自焚,或破罐子破摔,而是要開始一種新生活,釋放壓抑已久的自我情感,尋求心心相印的靈肉溝通,可惜她看走了眼,選錯了對象。葉原雖出身于書香世家,自小在父親的督促下背古詩,念中學時就發表過“天空是漢唐以來的地中海,金魚在鳳凰花上嘆息,愛情壓碎在席夢思上,我的生命是一場無止境的欺騙”⑥之類的詩作,他的夢想是當作家。葉原大學畢業后在一家報社做記者,從此以身份之便探得各類財經信息遨游于證券市場,經常與黃承德等工商界人士為伍,四處吃喝玩樂,漁獵女色,號稱一流猛男。如果說黃承德碰上了逢場作戲的酒吧女蒙蒙,李琳則遇上了風花雪月的浪蕩男葉原。“對李琳,卻是一生一世唯一的一次愛情。她像任何戀愛中的女人,在狂喜與哀傷中流下大量的淚水。”⑦“李琳篤定地向自己說,這場戀愛注定是悲劇,像她做學生時代看過的少數言情小說,再怎樣一生一世癡心妄想的愛戀,‘恨不相逢未嫁時’,受阻于世間的約束和道德,不能有實質的行動,只有心里深處的一段情。”⑧從傳統的婚姻枷鎖中勇敢地跨出一步的李琳,終于在懷孕的可怕事實面前,又一次如夢方醒。在葉原的各種打胎計劃破產后,李琳聽從了修行師傅的勸告讓丈夫陪著去打了胎。她謊稱自己在眠月灣的別墅內被破門而入的一不良少年強奸致孕,黃承德居然也相信了一貫老實本分,勤于持家的妻子,或許感到經常在外打“野食”的自己也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責任。經受婚外情愛歷險的李琳,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空閨”,外邊的世界雖然很精彩,不過,外邊的世界也沒那么好玩,還是“空閨”最安全、最舒適、最坦然。剛剛逝去的一切,既是現實也是一場夢,畢竟想象不同于現實,現實也不同于想象,經歷了才會明白:個人的情感生活是殘缺的,包括人們存活的這個社會。李琳是明智的,更是現實的,短暫的“離經叛道”就算補了一堂青春課,對理解愛情的真諦和人生的真諦等問題或許會不無幫助。
丁欣欣從T大新聞系畢業后,剛好在眾人雜志社工作半年。她在黃承德召集的一次演講會上認識了做記者的T大學長葉原和留美回來不久的電腦博士孫新亞。情場老手葉原著迷于丁欣欣的“年輕、純美”,以及一百六十八公分的身材和至少三十六公分的胸圍。丁欣欣在赴了葉原的幾次約并共進晚餐后,二人的感情發展步入了快車道。丁欣欣除了對葉原的感情往事有興趣外,更感動于他的出手闊綽,從高檔時裝到真皮手袋應有盡有,極大地滿足了她的物質欲求。其實,早在孫新亞的演講晚宴上,黃承德告訴丁欣欣,美女的幸福捷徑:“簡單,嫁個好丈夫”⑨。言外之意,就是嫁個有錢的丈夫比什么都強。作為回報,丁欣欣很快與葉原有了肉體歡娛。令葉原訝異的是丁欣欣的一段告白:“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隨便。”⑩“我本來也覺得應該慢一點,我們才認識多久,一個多月?可是給你一弄,真受不了,我又很喜歡你,就很想要嘛。我已經好幾個月沒那個了。”?當時丁欣欣的男友恰恰在幾個月前被調到金門服兵役。聽罷丁欣欣的坦言,葉原無地自容,而且多少有些惱怒和怨恨,“原來我成為你解決的工具了”?。誰知,赤裸的丁欣欣正義凜然地回道,“你說,你覺得剛剛好不好?”?葉原無奈地應道,“很好啊!”?“那你也在享受,怎么能說是做我的工具。”?丁欣欣的一席話,完全顛倒和瓦解了傳統意義上的男女之間的主從關系,令女人面前以不倒翁自詡的葉原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丁欣欣自覺與葉原的情人關系無法進一步提升,二人分手是早晚的事,便把目光投向海歸學人孫新亞。丁欣欣的戰略目標很明確:首先,想法得到孫新亞的垂青,把海歸學人攬入自己的懷中做丈夫,其次,若此計不成,借孫新亞的人脈關系打入他的交際圈,好進一步結交其他新貴。為了能夠神閑氣定地與孫新亞周旋,丁欣欣一直保持著與葉原的情人關系,甚至把從葉原那兒取得的經驗運用到后者身上,力求穩扎穩打、不急不躁。事情驟變的原因是一次丁欣欣在孫新亞研究室的書桌上看到一份美國大學的介紹信,孫新亞稱通過自己的推薦可以拿獎學金赴美留學,那一夜丁欣欣留宿在孫新亞安排的賓館里。得手的孫新亞在床上不無得意地自言自語:“我朋友在美國講得真對,臺灣女孩,個個都好‘上’了嘛!”?丁欣欣屈辱地大悟道,孫新亞乃情場偽君子,不比葉原的坦誠相見。為了目標的實現,丁欣欣依然忍受著,襲上丁欣欣心頭的意念竟然是:趕快學好英語。此時的丁欣欣早已校正了自己的愛情方向,宿守金門島的男友永遠被她定格在那里,她要用自己的身體魅力過五關斬六將,直到自己的夢想實現。事實上,丁欣欣是以現實的俗理念擠碎了現代愛情忠誠專一的內涵,把愛情的歸宿性變成了過程性,不在乎永久的占有,而在乎是否曾經擁有,以現實的存在要義淹沒和遮蔽了愛情神話,不知這是我們時代的悲哀,還是我們人類自身的悲哀?
李昂在《暗夜》中勾畫的社會面比較廣泛,涉及到工商社會的各階層人士,其觀照和揭示也比較深刻、獨到。不過,對女性生存情狀的關愛方面用力依然很明顯。從李琳到丁欣欣形象的塑造一直貫穿著作者的一個思路:那就是李琳的偶爾嘗試和丁欣欣的一往無前,恰切地概括了不同時代女性的心路歷程和身體歷程。從現實表征看,李琳和丁欣欣的運行軌跡正好呈反向,前者是一個富婆的情感歷險記,追尋曾經失落的愛情欲望,后者是一個靚妹的財富歷險記,追求不曾擁有的物質欲望。實質上,二者的歷程不盡相同。李琳是在現代社會里尋找真情和釋放壓抑已久的性欲望,丁欣欣則是在盡情享受自己的性欲望的過程中尋求物欲滿足,二人處于不同的精神階段。如果說傳統婚姻失落了人們的正常愛情,而當下婚姻的物質至上主義又使人們輕易地放逐彌足珍貴的愛情。這說明物質與精神的二律背反導致現代人愛情與物質的錯位,使人類落入新一輪的吊詭陷阱而不能自拔。在充滿各種誘惑的商品社會,人的各種欲望也會急劇膨脹,精神迷失和物質尷尬的現實將進一步充斥社會的各個角落,現代人的愛情將懸置于靈肉分離狀態。試圖突圍的李琳的心是凄苦無奈的,左沖右突的丁欣欣的心卻是殘缺不全的。李昂筆下的女性性成長歷程是充滿艱辛和任重而道遠的,除了道一聲:“珍重,一路走好”,現實沒有預設更好的答案。
① 見“臺灣未能學資料庫”,2007年8月28日。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 李昂:《暗夜》,時報文化出版社1986年版,第38頁,第38頁,第38頁,第38頁,第7頁,第36頁,第36頁,第83頁,第86頁,第86頁,第86頁,第86頁,第86頁,第86頁,第143頁。
作 者:洪永春,通化師范學院中文系副教授,韓國外國語大學博士生。
編 輯:錢 叢 E-mail:qiancong0818@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