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葉對根的情意——俄羅斯音樂藝術成就的啟示

■金荻

一般認為，人類藝術發展過程中出現過三次高峰，第一次是古希臘時期，第二次是文藝復興時期，第三次是19世紀至20世紀下半葉。在第三次高峰時期，俄羅斯（含蘇聯時期）人民創造的文學藝術成就最令人敬仰，在世界藝術史上形成了一道獨特風景，學界稱之為俄羅斯“文化高原”。這一時期，俄羅斯藝術家創作出一大批令世界矚目的藝術精品，涌現出許多杰出的世界級大師。

在一個改革浪潮不斷激蕩的世紀，俄羅斯民族為何能保持如此旺盛的藝術創造活力？在世界一體化、經濟全球化的今天，面對推動文化大發展大繁榮、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新形勢，以音樂藝術發展為主線，回顧曾經對我國文藝發展產生強烈影響的俄羅斯“文化高原”的形成，對當今中國文化藝術改革發展會有所裨益。

一、俄羅斯民族樂派的形成

俄羅斯近現代的音樂藝術發展得益于深厚的民族民間文化。

17世紀末，劇院是俄羅斯最主要的藝術傳播和展示場所，音樂自然成為重要的藝術表現手段，一些王宮和貴族庭院經常組織由歐洲類型樂器構成的管弦樂隊進行表演。到18世紀，俄羅斯音樂藝術逐漸擺脫了宗教的束縛，成為面向社會公眾的娛樂和消遣方式，一些城市開始建立歌劇院、舉辦公眾音樂會、開展家庭音樂活動。18世紀30年代，俄羅斯成立了附屬宮廷的意大利歌劇院，50年代出現了私營歌劇院。那時候，劇院大多是演出意大利作曲家的作品，不少人還在俄羅斯工作，比如，加魯皮、特拉埃塔、帕伊謝洛、薩爾蒂、奇瑪羅薩等。到了80年代，俄羅斯的文化藝術樣式更加多樣，彼得羅夫斯基劇院（今莫斯科大劇院的前身）開始既演話劇，也演歌劇和舞劇，圣彼得堡的石頭劇院以及一些省城的劇院都上演歌劇，甚至在一些貴族地主莊園的農奴劇院也上演了歌劇。這時，曾經遭到反對的非宗教音樂開始流行，人們的音樂熱情日益高漲，一些音樂人收集和創作出大量民族民間歌曲，這些民間歌曲對后來俄國民族音樂的發展產生了很大影響。

18世紀末，在俄國啟蒙思潮的影響下，形成了俄國作曲家學派，代表人物有別列佐夫斯基、博包爾特尼揚斯基、帕什克維奇、福明、漢多什金等。他們創作共性是對俄國民間生活題材的關注，大多采用俄羅斯民歌素材，音樂帶有鮮明的民族特色，為俄羅斯民族樂派的形成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19世紀上半葉，是俄羅斯民族樂派的形成時期。代表人物有俄國古典音樂的奠基人格林卡和達爾戈梅斯基。格林卡吸取了歐洲古典和浪漫樂派的成果，將專業的音樂技巧與質樸的俄國民間音樂結合，把俄羅斯、烏克蘭、白俄羅斯、芬蘭、波蘭、格魯吉亞、西班牙等曲調都融合在自己的作品中，深刻表達愛國主義思想，歌頌人民的功績和美德，其奔放豪邁的音樂風格，對后來俄羅斯交響樂的發展產生很大影響。其后的俄羅斯著名作曲家達爾戈梅斯基創作了許多聲樂作品，最具有代表性的是《水仙女》，其旋律也大多是脫胎于俄羅斯民歌，后來成為俄國民間最流行的歌劇之一。以格林卡和達爾戈梅斯基為代表的音樂藝術成就標志著俄國民族樂派的形成。

二、音樂“狂飆突進”時代的出現

19世紀下半葉，隨著俄羅斯社會運動和進步思潮的高漲，俄國音樂文化獲得了更為廣泛的發展，這一時期被稱為俄羅斯音樂的“狂飆突進”時代。

以格林卡的學生巴拉基列夫為首的作曲家集體“強力集團”的出現是這一時期的重要標志。他們以倡導現實主義、促進俄羅斯民族音樂為宗旨，創作多取材于俄國歷史掌故、人民生活、民間傳說和文學名著。他們注意吸取和運用民間曲調，在藝術形式和創作手法上進行革新。他們接受了俄國革命民主主義思想的影響，提倡藝術的現實主義和人民性，強調繼承和發揚以格林卡為代表的俄國音樂文化優秀傳統，主張深入研究俄羅斯及其他民族的民間音樂，努力掌握歐洲先進作曲技術，創造性地發展俄羅斯民族音樂文化，極力塑造人民群眾形象，歌頌民族英雄主義和愛國主義精神。他們的創作重點是歌劇，主要代表作有穆索爾斯基的《鮑里斯·戈都諾夫》和《霍萬斯基亂黨》，鮑羅丁的《伊戈爾王子》，里姆斯基·科薩科夫的《普斯科夫的姑娘》和《隱城基捷日與費芙羅尼亞姑娘的傳奇》等。在交響樂創作方面，“強力集團”作曲家重視標題性原則，分別以史詩、童話、民歌和自然風光為題，創作了民族色彩濃郁、藝術形象鮮明的作品，如鮑羅丁的第2交響曲《勇士》和交響音畫《在中亞細亞》，穆索爾斯基的交響音畫《荒山之夜》，巴拉基列夫的《三首俄羅斯民歌主題序曲》和交響詩《塔瑪拉》，里姆斯基·科薩科夫的交響組曲《安塔爾》、《山魯佐德》和《西班牙隨想曲》等。在室內器樂領域，鮑羅丁的兩部弦樂四重奏，巴拉基列夫的鋼琴獨奏曲《伊斯拉美》，穆索爾斯基的鋼琴組曲《展覽會上的圖畫》，居伊的小提琴曲等，都以由衷的抒情和栩栩如生的音樂形象引人入勝。偉大的作曲家柴可夫斯基的出現是這一時期另一個重要標志。他的作品以深刻的民主精神和鮮明的民族特色見長。柴可夫斯基的創作以悲歌為基調，反映了19世紀80年代俄羅斯知識分子的情緒，有力而真切地表達了時代的矛盾、斗爭的沖動、人們尋求安慰的渴望以及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其中，抒情歌劇《葉甫蓋尼·奧涅金》、《黑桃皇后》，芭蕾舞曲《天鵝湖》、《睡美人》和《胡桃夾子》都是俄羅斯音樂藝術史的經典之作。可以說，柴可夫斯基為俄羅斯音樂贏得了世界聲譽，為俄羅斯民族樂派的開辟了新境界。

19世紀末，隨著俄國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的興起，大眾音樂得到很大發展，革命歌曲獲得廣泛傳播。這些歌曲繼承和發揚了平民知識分子的現實主義創作傳統，具有反對沙皇專制的政治傾向和感人的藝術力量。除少數是專門創作外，絕大多數是采用廣為流傳的舊歌（民歌、城市歌曲、外國歌曲等）重新填詞加工改造而成。其中比較知名的有：《同志們，勇敢地前進》、《你們犧牲了》、《華沙革命歌》、《紅旗》、《木棒》和《國際歌》等。這一時期，俄國專業音樂的發展出現了新局面。本國的傳統和外來的影響交織在一起，產生了一大批舉世聞名、風格多樣、個性鮮明的藝術家和作品。

與此相應，俄國音樂表演藝術也蓬勃發展，建立了俄國學派，涌現出許多著名的代表性人物，他們為俄羅斯民族樂派作品的傳播和普及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時，在這一時期的專業音樂的發展過程中，音樂評論也發揮了重要作用，涌現出了奧多耶夫斯基、斯塔索夫、謝羅夫、拉羅什、居伊等音樂理論評論大師，他們積極倡導音樂藝術的民主進步的創作原則和美學思想，熱情推薦和宣傳格林卡、強力集團和柴科夫斯基的作品，有力地促進了俄國民族音樂的傳播和發展。

三、“蘇聯音樂三巨頭”的輝煌

十月革命以后，俄國（含蘇聯時期）由于重視傳統音樂文化又孕育出幾代世界著名作曲家。這一時期俄國作曲家都非常注重文化傳承和人才培養。1948年，蘇聯成立作曲家協會，集中了幾乎所有知名作曲家。作曲家協會經常在各地舉行音樂節和音樂匯演，為青年作曲家的成長搭建了良好平臺，先后出現了世界聞名的格里艾爾、米亞斯科夫斯基、普羅科菲耶夫、肖斯塔科維奇、哈恰圖良等，后三者被譽為“蘇聯音樂三巨頭”。他們都用自己出色的藝術才能，為俄羅斯民族樂派的創新和發展、續寫俄羅斯音樂藝術的輝煌作出了不懈的努力。

盡管他們的創作方向各有側重，表現出的風格也各具特色，但不管是在交響樂、歌劇，還是芭蕾舞曲、鋼琴曲方面，都取得輝煌成就。例如，著名作曲家格里艾爾，其創作重點是芭蕾舞劇，代表作有《紅嬰粟》和《青銅騎士》等。同時，他還注重吸收民間曲調寫成了一些藝術價值也很高的歌劇。他的學生普羅科菲耶夫，自幼學習音樂，一生中創作了大量作品，創作題材廣泛多樣，深受西方現代音樂影響，音樂表現手法新穎，音樂語言清新生動，在作品中不斷地大膽探索現代音樂元素的應用，富于獨創性。他的作品如歌劇《戰爭與和平》、芭蕾舞音樂《羅密歐與朱麗葉》、交響童話《彼得與狼》、第五、第七交響曲流等一批作品，都堪稱為20世紀世界音樂的杰作。著名作曲家米亞斯科夫斯基是俄羅斯經典大師的直接繼承者，是將革命前的俄羅斯音樂和蘇聯現實生活緊密聯系的代表人物。他專事交響樂作曲，一生寫過27部交響曲，其作品被視為蘇聯交響樂派發展的起點，是公認的莫斯科作曲學派的領袖。其中《第五交響曲》是蘇維埃第一部交響曲，單樂章的《第二十一交響曲》是他最成熟的作品之一，而《第二十七交響曲》則是他的創作頂峰。他的作品旋律優美、和聲新穎、配器華麗、表現充分，洋溢著剛毅樂觀的精神氣質。不僅如此，他還是著名音樂教育家，一生培養出80多名作曲人才，哈恰圖良就是其中杰出的代表。哈恰圖良熟悉東方音樂風格，重視民間創作源泉，擅長器樂協奏曲的創作，創作了許多色彩豐富、情感強烈、民族情調濃厚的鋼琴、小提琴和大提琴協奏曲。他的音樂旋律寬廣、明快熱情、形象而富有詩意，和聲語言新穎獨特、織體豐滿別致、情感真摯動人，其創作具有濃郁的亞美尼亞民族音樂特征。因受法國印象主義的影響，哈恰圖良的作品還以熱情、樂觀、富于色彩、旋律豐富和高度的技巧性見長，代表作有管弦樂曲《馬刀舞曲》、《第二交響曲》（又名《排鐘》）、舞劇《加雅涅》、《斯巴達克斯》以及電影《斯大林格勒保衛戰》的配樂等。在他的帶動下，出現了一大批出亞美尼亞作曲家，被人們稱為“黃金一代”，成為亞美尼亞乃至蘇聯音樂史上的一大奇觀。

蘇聯時期最著名的作曲家當數肖斯塔科維奇。他長期任蘇聯作曲家協會主席，其創作以交響樂為主，被譽為二十世紀世界音樂高峰之一。他的創作多反映重大社會主題，以戰爭與和平、反法西斯斗爭等為主要題材。作品的藝術特色是強烈的激情和細膩而隱秘的抒情相結合，風格接近穆索爾斯基、巴赫和貝多芬。他除了創作過15部交響曲外，還有歷史題材的歌劇《卡捷琳娜·伊茲麥洛娃》、社會主義建設題材的清唱劇《森林之歌》、小提琴協奏曲等，并為《馬克辛三部曲》、《帶槍的人》、《青年近衛軍》等數十部影片、戲劇作過配樂。給他帶來世界聲譽的作品是第一、第五、第七、第十一交響曲，其中第七(列寧格勒)交響曲是在列寧格勒被圍困期間寫成的，以悲壯著稱，是戰爭年代紀念碑式的作品。他的音樂形態多樣、風格迥異、豐富別致，其作品大膽且具有現代音樂特征，善于把音樂中的對立沖突統一起來，用最現代的技法表現最革命的內容，如第二交響曲《獻給十月》、第三交響曲《五·一》等。

19至20世紀后半葉，正因為有如此之多的優秀作曲家們對俄羅斯本民族傳統音樂文化的堅守和傳承，對世界先進音樂技法的虛心學習和恰當應用，對藝術發展規律的民族性、獨特性和人民性的科學把握，才形成了獨具風格的俄羅斯樂派，為俄羅斯在世界藝術發展史中留下了燦爛奪目的一頁。俄羅斯“文化高原”形成的歷史過程雄辯地告訴我們，如果把經典作品和代表人物比作“葉”的話，那么現實生活和人民大眾就是“根”，只有“根”深蒂固，藝術之樹才會枝繁“葉”茂。因此，我們有理由期待，在當今這個大調整大變革偉大時代，博大精深、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將會滋養出一大批當代中國藝術的經典作品和名家大師，蓬勃發展、日益富強的中國定會迎來文化藝術發展的又一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