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家書（組詩）

慕白

一封家書（組詩）

慕白

一封家書

父親，我寫好了一封家書

在凜冽的嚴冬

找遍了整個世界

卻沒有一個郵局

可以投遞

父親，我是多么的粗心啊

忘記了一個生我養我

給我生命的親人的地址

我的家書，從此

成了孤兒，落單的雁

找不到回家的路

父親走了

動車停靠的時間很短

父親踏上開往天國的列車

我的眼淚也無法追上

從此，家的站臺上

只有母親一個人的身影

望著一列列南來北往

風馳而過的火車

默念著一個人的名字

車來來往往

今天走了，明天還會回來

父親，您會在哪一個站臺

下車，擦干母親的淚水

與我們一起回家呢

上了一趟車

就回不來了

上帝賣給每個人的

都只是單程的票

車開走了

父親的一生

像一截廢棄的枕木

被投入火爐

最后只留下

一個永遠灼痛的時間

公元2010年11月17日

凌晨1點45分

您還活著

醫生說您死了

派出所也證明您死了

父親，他們說的都是謊言

我沒有親自為您送終

您就還活著

我也正在老去的途中

我不相信一個熱愛活著的人

說走就走了

您只是累了，要深深地睡一覺

您少年失怙

十六歲失去父親

到七十六歲自己也告別我們

告別土地，告別了一直留戀的

山川，河流，告別包山底的草木

一個農民，含辛茹苦養活四個兒子

您走過的路

到處都有荊棘

到處都有泥濘

六十年的勞苦過去了

六十年整整一個甲子呀

再怎么堅強的人

都需要好好休息了

父親，好好睡一覺吧

樹欲靜而風不止

子欲養而親不待

命運總是捉弄人呀

父親，您在包山底親手種下的樹

棵棵長得枝葉茂盛

只有您自己卻在秋風中

飄零塵埃

父親，我沒有看到您走

父親啊，您就還活著

死去的只是您的戶口，身份證

和身上令您痛苦的病

今夜無眠

人活著就是一列火車的遠行

每個站臺都有人

上上下下

父親，您和母親

是我生命最初的旅伴

我們一起買的是長途的車票

您卻中途獨自

下車走了

只留下我和母親

相依為命

走的路很長很長

后來上車的人

盡管熱情，也有真誠

可父親，沒有哪一個能與您

一樣，在寒冷的冬夜

可以用自己的身體

給我取暖

父親，昨夜下雪了

我多么希望

下一站上車的那個人

就是您

您還會愛我嗎

父親，您為什么

不等等我，等到天亮

我和二哥，您心愛的兩個兒子

正在路上

趕來為您送行

文成和瑞安

短短五十多公里的路

卻讓我們黃泉碧落

陰陽相隔

天亮了，您還會愛我嗎

父親，您忘記您親口說的

您還舍不下年邁的奶奶

舍不下相依為命的母親

您渴望著生，卻匆匆地走了

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

該如何面對

奶奶和母親的風燭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