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詩經（組詩）

李冼洲

田園詩經（組詩）

李冼洲

麥香

那叫一個闖啊，丟棄海腥味

南望，南望不見故鄉

北望，北望蒼茫蒼涼

祖先，一臉紅高粱，一腳土

飛揚，然后塵埃落定

月光落在月光上，一輩子落在一輩子上

路，能否浮現認真的腳步聲

承接斜陽唱晚，滄桑柔韌的扁擔

忽閃，忽閃，齊腰的草原，發現溫暖

擎起一碗陽光，潑灑四方

請原諒，先民、荒原狼、野兔

層層疊疊的落葉黃

我錯過的時光，燦爛或者冰涼

莊稼的一生等于身高，身高等于

灶火成熟的長度，沸騰到了頂點

啊，生米煮成了好光景，你看

一路上，麥子送上麥香，它們崇拜的

眼神讓我羞愧，熟悉的麥芒

刺痛的感覺，鮮嫩而幸福

抬眼就是一片陽光浩蕩

子民滿頭稻花

看，馬頭琴坐在木樁上，它悠揚地

開始奔跑，飛翔，說著雄鷹的獻詞

凌厲而驕傲，我像洞窟外的灌木

敬畏溢于言表

那些曲調，溫和地親近我的皮包

一匹馬的皮膚，種族，品質

我拿出一些文字，發出一陣嘶鳴

兩片云，灑下一陣雨，細密的恩賜啊

膜拜一次，感動一生

放下的越多，快樂越多

我聽見佛，這樣說

我的姐妹在枝頭，在花間，在溪水邊

樹蔭和艷陽，讓她們斑斕如蝶

將來的母親一笑花開，沉湎浪漫

群山啊，跟著我們吧

我穿著一千朵晴朗

快樂，是一個國家，子民滿頭稻花

窗

黑暗允許開出一方光明

我在光明上，播種完整的春天

種出家和家人，種出愛和愛人

種出雨、花朵和柔情

我的愛不多，剛好夠愛一生

我的憂郁不多，剛好送送黃昏

星空可閱，流水可游，偶有閑暇

我在屋檐下數著風聲

此處鳥啼，彼處蛙鳴

我接受了雷鳴，也接受了凋零

手握一草之青，大漠可過

眼含一笑，琵琶聲聲，吹滅了寒暑

我燭光的今生，傷而有感，甜而有夢

在夢的邊緣，鐘聲一次次蘇醒

我有一田可耕，一屋可居

百里群山，我要一峰，剛好止住驕傲

滿山花開我要一簇，剛好偶爾沉醉

鄉音不多，只要一聲，母親唇邊的乳名

我不能關上黑暗，因為我

不能關上光明

童年的唐詩

一片土地，埋下種子，埋下時光

南山啊，河流轉彎，麻雀穿梭

岸上的車前子，紅柳，芨芨草，望著望著

我目光濕潤的地方，睡著父親

玉米地的邊上，馬鈴薯花開一片

它們趕著夏天，從山上下來

風喊著風，云喊著云，母親喊著房門

窗戶關上了，我的黑貓在炕上鼾聲大作

有一天，我看見自己長出樹葉

田間開渠，給魚做向導，一起做游戲

講故事，說明一切，眼神和光芒

像一面鏡子，挽留生活，相逢親人

白楊，帶著白馬，站在路旁

這些好仆人，視斧子為圖騰

高岡上，破碎的青花瓷，還是那個

玩

耍的女兒城，童年的唐詩啊，醉意闌珊

用僅有的一次生

我的棗紅馬，木板車，父老鄉親

在麥地里收割麥浪，麥香

喂養喜悅，掛在嘴角

扶住陽光的思緒，鐮刀呼吸到

女人送飯的身影，孩子提水的笑聲

好時光，一把一把，好好地握住

倒在懷中，顫抖的，順從的

一片好日子，生動的三李鋪

果實說一聲熟了，我畫著麥芒

尋找鐘聲，瞬間熱淚盈眶了

今天還在，田壟，鳥窩，麥垛

我用僅有的一次生，走走，望望，躺躺

互相照料，互道晚安，互道珍重

手捧麥子，這是泥土，是巖石，是沉淀的

陽光，是眼神，貼近臉頰啊，親人

鐮刀，白馬，墻壁，地理和位置

和我的關系，是一幅畫描繪的

劇情，我渾身涂抹了油彩

如同后現代的向日葵

靠近的時候，什么讓我遠離了，母親啊

一縷炊煙，是游子和家的距離

拔出淚花

江水呈上春風，水草呈上兩岸

我大筆一揮，三千杜鵑直指山下

蜿蜒，蜿蜒，河水轉彎，松樹搭在弦上

引而不發，多像巖石要爆發的寓言

山下，平原還好，土屋還好，彎腰的

生活還好，幸福簡單

誰在地里刨坑，誰在施肥，點種子的孩子

是我，而土墻上站著樹枝，豪放派的

蘆花公雞，怒發沖冠

對種子低頭，對楊樹仰視，我想到根

母親就抬頭看我一眼，身后已經

花落如雨，陽光啄著影子

還不是吹笛子的時候，我只能牽著

灰馬，計算日子的周長

深山放牧百靈，溪邊煮茶

背離農事，母親，我為你拔拔白發

像拔草，拔亞麻，拔蘿卜

拔出淚花，悄悄放在身后，落地生根

我的人間

人間，我在這里寄養，活力四射地哭

衣袖藏笑，雙手握風

干草，枯枝，遠離了水

靠近牛羊、馬匹，靠近了火

朋友們，一路風，一路塵

看，老鷹銜著速度，土豆靜如兔子

我們干凈，富含春雨，開三千朵

小花，用鄰家女孩的名字，造夢

一個我啊，在等著我回來

沒有被迫的彎身，在亞麻地，甜菜地

在紅柳林，綠菩薩，紅菩薩

搖搖東，晃晃西，我要下雪啦

眾魚，提著魚竿和燈籠，密謀

釣上一朵云，拖著逛街，回家鋪床

而一些生命，蝴蝶、蟈蟈解散了

飛舞和歌聲，最初的安靜，像雷聲

一條路，南去；一條河，北上

來，黃瓜，扁豆，我們賽跑

跑出夏天，跑出秋天，跑出父親的

大手，母親的簸箕，偽裝成冬天的客棧

砍柴人

一句詩，寫到冷，寫到暖

我在冷暖交匯的地方，砍樹為梁

鋪草為床，月光清香，等著

被你的一顆蘋果，砸疼

一座山，跑到上，跑到下

我在上下之間，叮嚀風雨

一枚綠葉的河，一朵花的海

石頭側臥，我被棱角簡約成鷹

一個人，一腳泥，一腳雪

我在泥雪的縫隙，種下春

用來希望，種下秋，用來

喜悅，果實哦，我的三千大千世界

一滴雨，高在云，低入土

我在高低的邊界，鞠躬

草木，敬重蒼生，枝頭上的村莊

飄飄欲走，砍柴人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