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原因的背后（組詩）

楊小林

一切原因的背后（組詩）

楊小林

翻開每一片樹葉

帝王的墓室，臣子把它秘密地封好

就必須有人以種種借口，把它掘開

那是當然，最初填進多少漢白玉現在就需要挖出多少山石

然后，那些珠寶將重見光明且價值連城

區別是，個人行為實為盜墓

政府行為則為考古

對始皇陵的發掘，茲定于2010年4月1日這一天

無論你信與不信，我看見了張弛有度的風

它們很有禮貌地翻看每一片葉子

仔細的程度，不弱于出家人對佛經的禮頌

沒有它們心儀的，它們嘆口氣就走了

這期間，愛新覺羅氏的祖先先后被挖掘

漢朝的辛縋夫人，她的肉體至今仍在博物館中展出

她赤裸裸地逢游客就說：“恨不火化死，留作今日羞”

清明節的前一天，我回家鄉掃墓，這期間

又有許多人入土為安

當人們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

對于帝王的墓室，我們還想知道什么

我們總想知道暗河的流向和深藏的金子。總想知道

善良的曹雪芹后四十回書中，那些女孩子的命運

遺憾的是：一些現代詩人棺木里的詩

時至今日，仍是個謎

輕輕放下

如果你沒有足夠的理由，那么你生不如死

如果你沒有更好的理由，你的死也是多余的

你遮擋了人們前行的視線。你的身軀

遮擋了近處的花草和遠處的山和更遙遠的風景

還有什么樣的事情，能讓我們屏住呼吸

能讓我們，摒棄頭腦中的壞思想

輕輕放下，我們心中的欲望

從前我怎么也沒有發現，理由的重要性。一個女人老了

最初，始于她純凈的眼神。我所相知的一個女子

她有足夠的理由讓自己一再衰老

這個癡情的女子，從白天到夜晚

她只想提純大量詛咒中善良的那一小部分

因為男友的不忠，因為青春不堪回首

這個女子，她不止一次錯誤地選擇在公眾場所上吊

她跳過一樓，她吃過小劑量的安眠藥

她還想用自己的頭顱，撞男友的胸部

直到，把自己撞死。直到

大廳里的花盆落滿敗葉。直到

臥室床上的骨盆長出衰草

與丑相比，美算什么

我一直想了解石頭的真相。這尊背向群山的大佛

是什么樣的力量，支撐它人性的目光朝向了大海

還有蚯蚓，它們那么自知地羞于見人

我一再錯過的飛機，它出現在天空

假如有一天我離開這個世界，是否乘飛機就快于火車

最先離開的愛或恨，最后離開的朋友或仇人

從出生地到工作間，我先后離開過許多地方

還有多少人，值得我留戀和傷心。比如我的母親

已經成為孤獨的墳。事到如今，我必須親口承認

與靈魂相比，肉體算什么。是啊

與恨相比，愛算什么

與丑相比，美算什么

如果一面鏡子提攜我以及我身后的一切

為什么，它不肯照亮我的前程和我的后半生

如果佛光普照的大海，海嘯就能夠風平浪靜

那么，誰能默許我把我想做的事一件一件做完。誰能默許我

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數到沒有性愛的青春期和失敗的晚年

娜啊，誰肯借用雙手撫平我內心相思的波瀾

謊言

有多少愿望是荒唐的，就有多少昆蟲是無辜的

從飛蛾，到螢火蟲，到蜻蜓

從出生到死亡，所有披上婚紗的蝴蝶

由于一再被演繹，它們就必須為愛情

重新戴上生活的刑枷并付出標本以上的代價

一群蝴蝶巧妙地接受過質疑的詢問

那是當然，切不可把愛情低調到化蝶的程度

切不可把愛情和憐憫相提并論

它們的灰色幽默，足以讓離異的男女后悔

足以讓熱唱中龐龍的《兩只蝴蝶》有口皆碑

足以讓點評望夫石的女子淚流滿面

足以讓婚外戀的男子汗顏。足以讓

財迷心竅的婚姻介紹所為之震顫

蝴蝶興高采烈。它們繼續說

沒被及時驗證的真理，將是多么悲哀

沒被兌現的豪言壯語從此淪落為謊言

一只蝴蝶一個人在一場車禍中意外死亡

我至今都沒能查清這只蝴蝶該死的直接原因

大家看，那只蝴蝶飛行的姿勢

多像影視劇里的慢動作，多像

對樓的孩子，為黃昏緩緩地拉上了窗簾

又一只蝴蝶接下來說，請不要過分干涉死亡

請不要，把開在室內的就叫做花朵。請不要從形式上

一語道破一只蝴蝶與一個人的區別

寺院

呼喚我的那個人，不是愛我的那個人

挽留我的那個人，不是我愛的那個人

如果幸福就是容光煥發，如果幸福可以直接用手勢表達

我的娜，她無限美好地夸大了自己的感受

還請留意那些幸福的人們，他們

甚至把動詞讀成輕聲。寺院里

為家私祈禱的，不是富人便是窮人

窮怕了的想富。富了后又怕那些不義之財

為自己或直系親屬招致禍災

我觀察了整整一個上午，前來祈禱的

那些祈求愛情的中小學生，他們過于年輕

而厭倦家庭的，他們堪堪走入暮年。當然

佛堂的屋子里最好有兩盞燈，它們彼此照亮對方

我們同樣坐在廳堂之上，同樣一盞忽明忽暗的燈

不同的是，我和祈盼光明的娜

光，暫時驅散了室內的黑暗

燈，一直就亮在娜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