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慢（組詩）

唐果

聲聲慢（組詩）

唐果

聲聲慢

當我插上你為我精心制作的翅膀

我仍然飛不起來

你擔心否

當我們捉迷藏，我躲進新鮮的草垛

迷上稻草的尚未馴服的絨毛

我不愿意出來，你也找不見我

你擔心否

我乃彈奏樹枝的高手

當我用手掌推開樹枝，指尖撥動葉片

我聽不到鳥鳴，看不到山空

反被彈回的樹枝抽打

你擔心否

你讓我全身別上荊棘

你說這樣，我就可以把世界緊抱入懷

世界化身巨石，從山頂滾落

我的手臂被砸斷，荊棘鑲進肉里

我是一個色彩斑斕的愛人

你擔心否

向不借助掃帚飛行的物事表達敬意

請允許我用如下方式

向不借助掃帚飛行的

物事表達我的敬意

吐唾沫、拋石子

發響箭、射子彈

吹狂風、下暴雨

鳥拉下鳥屎

樹葉承載花粉

風攜著味道

流星拋棄云彩

蝙蝠吃下蚊子

蘆葦花與蒲公英的種子摻和

灰塵遮住流言蜚語

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

我將不會記得

一天里

我掃除過多少灰塵

擦拭過幾次污垢

喝下水幾盅

吃過哪幾種水果

摁死過幾只

偷吃蜂蜜的螞蟻

下過幾級樓梯

在樓道遇到過誰

我的心情

受天氣的擺布

如何的陰晴不定

到過哪里

吸進了哪些樹吐出的氧

對誰驟生好感

又把誰從心靈的祭壇取下

多年以后

我將不會憶起

一天里所謂的重要事項

可一首詩記下了

在那個平常的日子

我的靈魂外出旅行

從絕妙的風景中

我一定帶回了什么

并把它壓在了箱底

你是知道的

我經常感到抱歉

本次抱歉的是

作為女人，我不能為自己生出更多的親人

我不能跟喜歡的人生出另一個更喜歡的人

我的親人那么少，那么少

越來越少，越來越高

他們將高出云朵

我的親人最終都會變成白云一堆

我的親人不是從樹下走過那個

也不是倚在車窗飛逝那個

我需要一池春水

它能晃動親人孤單的城廓

比如

假如現在，你遞給我一支畫筆

讓我畫一幅畫

我則需要濃墨重彩

比如，畫一只拂去驚雷的雞毛撣子

（或掃帚）

比如，畫一只老臉皮厚的大象

替換守更時打盹的老虎

比如，畫一根鐵鏈拴在輪船患哮喘的脖子上

比如，畫一幅臂膀

寂寞時抱緊自己

比如

比如

比如

詩也許是這樣的。它在潮濕的叢林生長

有時裝扮成牛糞，有時化妝成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