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沁茹的詩

張沁茹

沉睡

在黃金的鏡子面前，老虎顯現原形

所有的夢幻釀制其中，我活著

這不真實我們還活著延長伸長的手

觸及了什么，如果你答應：

在成熟的那日萃取我，那么好。

我的玫瑰在虛無里漂浮，

又終于把空氣揉捏成一個人的形狀，

我笑，聲音繞著雙腿舞蹈，

度過那道終極的走廊。至此，

世界像蝴蝶停泊在玻璃窗外，噓

有老虎安靜地睡在身旁，

呼吸分泌粉紅的煙霧，散發火光。

我預感到，虧欠的人生分崩離析，

驚咤，爆裂，銷毀，

向天空折射，漫天鉆石的誓言。

隱匿

這些天，老虎和我捉迷藏，

萎縮進一面白墻，誰摘取外套，

無人來，我彎曲手指摳挖

也牽扯不出的影子：不涌動，

踱過的腳印不開花。它覆蓋里面的洞穴

它根本是一堵墻。它仰頭呼嘯，

站立像路牌。“犧牲是必須的”

我在白紙上描畫纖細誘餌，

一只老虎浮現，沖去，留下輪廓線，

靈魂的圈套：先生，你要保護我。

那么多人手里捏著老虎的牙

迸落眼淚的吼叫，刺在頭頂旋轉，

一定是月亮在敲擊夜空，釘牢所有黑暗

是否就此收縮野心，從狹小的縫隙

逃走，沿著消失的線索：

“犧牲是必須的，為了一種命運

而扼去另一種，那么我想擱置不朽

去生銹，卻讓我們長出粉紅色的肉”

消失

這些日子我的雙手垂落，如同睫毛關閉，

春天在里面，誰來認領

我已預備好的名額，一些基本元素

像是沸騰的水，蓬勃氣候，

魚會開出花朵，老虎在風聲里出沒。

當雙手再度交錯，布置欲望與秩序

你從我的森林穿過，撕裂入侵的方式

閃電對應箭鏃。那么我們是一致的。

吐露你太多，這很危險。

兇狠的秘密大于人類。那么我不再多說。

這些日子，我在所有可能的場合

撥開赤裸的虛無像褪去你的衣服，

什么也沒有，為此，我還得撥開眼淚，

透過花叢，看你熟睡的臉龐恍若春酒

滴落的影子，老虎轉身投入其中

告別，消失，總是如此，黑暗眷戀光芒

距離越遠，總是如此，越覺得是彼此。

影子

詞語滴落血，消瘦的心吞吃紅豆

女人種植垂直的正午光線，糾結完美的鎖：

要眷養一只老虎，要圍攏，我的愛人

散布墜落的果實，跳躍的手指重復摘取

風中的手絹，老虎的影子日漸稀薄。

完美的人終于決定自盡，一如所有

不完美的人，從缺陷中逃生。

老虎焚燒冬天，倔強的火焰刺扎午夜

在光芒旁邊，幽藍紋理傾斜地跌入

陡峭的預言：上帝在一些些想起

怎樣被人代替，人又怎樣分離

一天觸摸相逢的邊緣，另一天被迫別離。

老虎剖開膨脹的氣球，傾倒世界

如此復述：無愛罪不可赦。這是我的來意。

寫作

1

悲傷所切割的夢境，讓我在里面

沿無意挽回的言辭流入夜半的深淵

一張逆水的紙擱淺在額頭。

如果你走失，我會鋪天蓋地來找你

像一個季節血液般介入，迅疾俘掠的昨天

炎熱被囚禁，愛情懸起你的名字

重合太陽出現的圖景。

“我輸送命運，布置等待”

“我還被竊取美貌”

一種精神說，她要回來。

2

逆流的手摘下雨水，陰沉的濃度

粘合斷裂的琴弦，當兩個傷口接吻

他們的沉默在彈奏，夏天來了

是熱產生了水，是水彌補距離

要相信天意，收束云朵

女性的時候，這表示清醒，

是黑暗生長出光獨立的骨頭

是寫作，把經過我們的痛，

修葺成筆直的路，并對悲傷起誓

必回到原來，有你的住地。

3

一百年過去了，我仍在黑暗中鏤空花朵，

讓流水通過，還有風雨，雪霜，

堵住它們的開放，它們的痛哭。一個春天

被抽掉血液，永恒的春天唯有無情。

這是另一種愛的方式，在清晨

睜開的傷口上撒鹽，或者晃動夜空，

掉落一支筆，當云霧在我體內經歷消化

顫抖熨平顫抖，需要撫慰需要。

罪人在甜蜜的報復中，接納手的結果。

4

風削尖筆的方向，中指對著白天，

渡河的人剝開水流：秒針和分針

統轄兩個時間。一個逃亡，另一個留戀。

是書寫穿越天平兩端：太陽，月亮

在信仰的刻度空隙里，

展開一天，再折疊另一天，存入一滴水

是因為愛人回來，我們開始寫作：

迷宮式的句子包圍你，完整的長句

隱喻我們，繁衍越來越茂密的意義。

5

光里面什么都沒有，午夜十二點

你分散頭發，修剪黑暗的形態，

時間筑巢在沉默的暗示中，

一旦觸碰語言，錯誤的部分就掉落。

那些流不出的水，出于愛或出于恨

都會在內部沉淀，生銹的重傷

回旋在手的中央，當針尖痛苦地發芽

一個人影刺插在心中，

讓你從背后的鏡子里，夢見一個春天。

6

我修建一座書架，是想鎮壓一朵花，

讓她的手指向內回縮，隱藏核心詞匯

從同一樣事物中，低頭的人

把一切誤解為破裂的影子

水流擊碎具象，清晨的彈孔

生長空缺的露珠

被風關閉的房間儲存陰暗的欲望

并讓時間蒸發蟬的鳴聲

——你愿意推翻書架么？

夏天出生的人，在高溫的年紀中成熟，

道路背負陽光，黃金的熱度與虛無。

7

我暫時隱瞞實情，在你的心里冬眠

寄居天涯，這句話意思是寵愛：

每年秋天都想留住你

一遍又一遍，萃取你靈魂的跡象

與我相似的脈絡。有生之年

一些些接近，總是染上光芒的溫度，

被火焰的骨骼支起，理解陰影與紋理

鋪陳在半空敘述未曾合攏的縫隙，

這之間繚繞著的，有人會來占領

我，像呼吸空氣，采取此時落下的姿勢。

8

在冬天，沒有愛而吞吃一個冬天

冰冷的火融化，凍結的欲望就是誓言

化為水的時候，從垂直的指尖精確滴落

延長光線的神經，經過他說的

我愛你

只有這句是真的。還有很多可能

戴上戒指，被幻影鎖住，

借宿在夜晚寬容的邊緣，

其余的，正在歧路上逃亡，

總有別的人會繼續扮演你，在分枝上

沿著失敗的眼淚，墜落的果實。

9

那些我們以為的命運如果是

理解的分歧，我們肯定這不是的

后來成為歸宿。光滲血的聲音

堵住耳朵，寂靜與熱

共同構成謊言。給我愛情

這個情節敘述平等，他來臨的時候

我后退，轉彎，回避，等候時間傾向

善意的合攏，愛與寫作同一的絕路。

10

夏天虛構的寂靜堆積為雕塑

浮上來的水漂泊在皮膚上

形成出生的胎記，正午十二點

陽光剝露它刀鋒的真相，

我一直沒有忘記你。

氣候的意義附和我們的經歷

收攏雨水的羽毛，濕漉漉的毒

腫脹的熱度溢出受傷的人，一滴水

收藏子彈，遮掩的光榮概括宿命

愛情的性質，在好的時間里，但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