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和安
跨界演唱首先涉及的是“界別”的認定,也就是演唱究竟跨越了什么樣的“界別”的問題。關于這一點,劉大巍先生曾撰文將演唱跨界概括為:不同聲樂藝術流派間的跨越;不同唱法藝術分類體系的超越或融合;不同演唱藝術門類的跨界;人聲聲部和歌者性別的跨越;不同角色、行當的反串與換行等五類情況。
聲樂訓練及演唱的界別并非固有的客觀藝術存在,它們只是人們依據人類歌唱實踐中的聲樂演唱藝術形式、演唱風格和唱法藝術、技術規范,而人為設定的唱法技藝流派的界限。而所有聲樂藝術形式和演唱方法均出自多元文化架構下不同人類種族、群體、個人的歌唱藝術實踐,是人類在不同歷史階段、時期、年代于不同人類文化背景因素綜合制約下的人類音樂乃至歌唱文化發展、演變的客觀產物。所謂歌唱藝術的界別,就是特定聲樂演唱形式和演唱風格在歷代歌唱家的長期實踐積累中,逐步形成和確立的約定俗成的流派歌唱藝術體系。它們更多地涉及嗓音歌唱聲音美學觀念及其關聯的歌唱審美情趣、意趣和價值取向,是人聲嗓音美對作品藝術形象塑造中的演唱風格的習慣性審美支撐的結果。而當歌唱方法被人為限定于唱法技術層面時,歌唱藝術的界別則更成了唱法技術差異的代名詞。但實際上,唱法技藝應當不僅僅只是包括歌唱生理操作技術方法,它還應當涉及與流派唱法藝術關聯的藝術表現和審美創造等相關因素和內容,所以任何唱法技藝的形成都是特定歌唱審美藝術需求及其歌唱藝術表現創造需要的客觀產物。聲樂演唱訓練則因其必然服務于特定聲樂演唱藝術形式,致其必定順應特定聲樂演唱流派的審美藝術規范,順應與之關聯的人才培養模式,故聲樂訓練的界別自然因受聲樂演唱藝術和技術流派、風格體系的制約而應運產生。
所謂跨界演唱,說白了就是歌者在現有唱法體系下駕馭不同流派技藝的兼有能力的體現,是一種相當于體育全能性質的演唱實踐嘗試;而跨界訓練則不僅是對歌唱者演唱技藝兼有能力,更是對歌唱教師的演唱技藝和教學技藝兼有能力的考驗。因此,無論是跨界演唱還是跨界教學,都是對歌者或歌唱教師的演唱與教學能力的挑戰。稱量的是他們對不同聲樂流派唱法技術和表演藝術知識、理論、技能的綜合認知、理解、執行和駕馭能力。
事實上,在聲樂藝術領域,跨界演唱與跨界教學一樣,不可能也不應當成為歌唱藝術的主體。因為,對任何一位歌者或教師來說,唱好或教好一種唱法,擅長或精通一種演唱風格,遠比同時唱好、教好、精通多種唱法來得容易。這不僅從歌唱者培養的實際效率,而且從因材施教的操作可能性角度看,都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至于涉及超越或兼具不同風格的跨界演唱,實際上可視為唱法藝術風格的實踐創新和演唱流派藝術風格的藝術探索,所涉及的依然只是一種唱法的單一訓練,因而其意義不能與同時兼有多重唱法的演唱能力及歌唱訓練相提并論。因此,針對特定唱法藝術體系的教學訓練,仍然應當且必定會成為歌唱訓練的主體。不過,即使是在針對單一流派藝術風格的歌唱教學中,人們也還是會遇到類似的跨界教學問題。比如,在我國民族聲樂體系中,不同民族、地區、唱種唱法的自身復雜性,往往導致歌者或教師不得不同時涉及或兼顧不同唱法技術或演唱風格。如民族唱法的歌者或教師就經常會在面對藏族以真聲為主的唱法和維族真假聲結合的唱法之間產生困惑;亦或是在面對江南委婉柔媚的江南小調和陜北蒼勁高亢的信天游演唱之間面臨困難的選擇。就是同為蒙族演唱風格的長調與呼麥的唱法技藝,也時常會讓歌者和教師怯步于演唱能力的局限。因而,盡管我們可以在技術和藝術層面上將我國各民族、地區、民間的歌曲演唱視為同一聲樂藝術流派,但千差萬別的民族、民間、區域文化、藝術背景下的民歌文化,根本不可能用統一的標準加以衡量和評判,因而實際上無人能夠真正通曉和熟練駕馭風格迥異的所有民歌演唱方法和藝術風格。
一般而言,跨界演唱需要的是歌者在實際跨越不同唱法的藝術表現中同時達到高水平和高標準,要求演唱者對不同唱法藝術風格的演繹和詮釋都是高質量和嚴規范,否則便成了鸚鵡學舌式的機械模仿,使跨界演唱失去現實意義。與跨界演唱不同的是,跨界教學、訓練對教師跨界歌唱能力的要求卻并不很高。在涉及同一教師的跨界教學中,對教師駕馭不同唱法藝術風格的技術、藝術能力的要求,通常大大低于其對不同唱法和風格的理解、詮釋能力的要求。而以不同唱法的教師分別教授同一歌者的跨界歌唱訓練,因實際涉及的只是單一唱法的訓練,因而不會對這些教師提出跨界演唱、教學的能力要求。另外,師范聲樂技能教學所面對的學生中還包括了許多非聲樂方向的學員,這些學生大多并不具備成為歌唱家的基本生理素質,因而不能強求他們的演唱能夠達到很高水平。再者,為了勝任未來的中小學歌唱教學工作,師范音樂專業的學生往往需要具備最基本的跨界演唱和教學輔導能力。所以,針對同一學生的跨界教學活動總是更多地出現在師范而非音樂藝術院校的課堂教學中,而有關跨界演唱或跨界教學的真正挑戰,則多半出現在同時兼唱或兼教不同演唱流派藝術風格的歌手或教師之間,他們面臨的是不同唱法藝術風格的跨界問題,而“不同唱法藝術分類體系的超越或融合;人聲聲部和歌者性別的跨越;不同角色、行當的反串與換行的跨越”等,則因其面臨的情況相對簡單而較少困難和障礙。
跨界演唱訓練的困難主要來自歌者和教師兩個方面。對歌者而言,最頭疼的是如何在演唱中兼顧不同唱法在發聲機制和技術手段上的控制差異,如何根據不同風格的演唱需要及時規范地調節肌體歌唱發聲生理運動方式、狀態,如何協調因唱法交替變更所引起的生理機能的運動障礙。當然這些問題并非不可以解決,因為不同唱法涉及到的不同歌唱機能、技能、技巧,都是由歌者肌體歌唱器官的生理運動機能、方式、狀態所決定,都是可以通過系統的重復性訓練逐一掌握、熟練直至應用自如,雖然建立這種因唱法區分造成的歌唱生理運動的協調與平衡并不容易,但畢竟是可以辦到的事。
對教師而言,跨界訓練的最大困難就在于自己必須對不同唱法的歌唱運動方式、方法、狀態及相關唱法的教學訓練程序、步驟、手段,還有對不同演唱風格的認識、理解、區分等,擁有足夠的把握、判斷、掌控能力。其中或許還應包括教師能否幫助歌者認同、接受、適應不同唱法藝術風格的問題。不過,如果教師只是通過單一唱法訓練來幫助歌者學習新的唱法,亦或是對不同學員實施不同唱法的跨界教學,類似的麻煩便會少一些。其中,前者依仗的是教師指導學生學習新唱法的訓練駕馭、執行能力;后者依靠的是教師對不同學生施以不同唱法的教學訓練執行能力。
在跨界教學中,準確區分不同唱法的技術和藝術風格特點,正確把握不同唱法的教學訓練方法、手段、步驟,有效規避不同唱法在演唱訓練中的相互混淆和干擾,合理安排跨界教學訓練的重點和難點,從而盡可能安全地幫助歌唱者融合跨界演唱技藝,而又不使其思想、行為陷于混亂的境地,進而高水準地詮釋、演繹不同唱法藝術風格的作品,才是跨界教學的真正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