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楊超然
飄飛的鴨蛋錢
河南/楊超然
老太太的爛三輪車還沒扎穩,人們就呼啦一下圍上來了,爭搶著要買老太太的鴨蛋。老太太的鴨蛋不僅好吃,而且比商場里賣的綠色食品鴨蛋口感還要好許多,價錢也比商場里便宜兩三塊。
老太太在這個小區門口賣鴨蛋有一年多了,小區里的主婦主夫們都認得她。老太太不小氣,毛兒八角的零頭往往都不要了,磕破皮的鴨蛋也大多送了買主。所以,主婦主夫們對老太太也很好,一到了吃飯時候,就有人送來包子之類的東西給她。
老太太頭發全白了,腰也躬了起來,六十來歲的人,好像七八十歲。仿佛來一陣風,就能把她和三輪車給刮跑了去。
老太太原來是個民辦教師,教了二三十年書,上邊說清退就把她給清退了。她所在的村子屬城鄉結合部,土地讓征了,一人僅有二分地,迫于生計,老太太就養了些鴨子,隔三岔五的來賣些鴨蛋。
這個說,我要五斤!
那個說,我要十斤!
老太太笑著說,好,好。我一個一個給你們稱!
正在這時,跑過來了兩個城管,沖老太太大聲嚷,快走快走!誰讓你在這兒賣?
老太太耳背,顯然沒有聽到城管的喊叫,仍然勾著頭給顧客稱鴨蛋。
一個大高個城管上去就搡了老太太一把。說你吶,誰讓你在這里賣鴨蛋?
老太太冷不防受到這一嚇,手中的秤啪一下掉地上,一塑料袋鴨蛋也摔爛了,人也愣住了。
大高個城管不管那些,依舊沖老太太大喊大叫。趕快走,不許在這里賣鴨蛋!
老太太彎腰去撿地上的爛鴨蛋,另一個城管卻不耐煩了。老太太,你走不走?不走就把你車沒收了!說著,上來就要推車。
老太太連忙說好話,就走,就走。可我這鴨蛋……
大高個城管眼一愣。打爛活該!還讓我們賠你不成?
老太太強忍住眼淚,嘴張了幾張沒吭聲,依舊收拾她的爛鴨蛋。
另一個城管二話沒說,推起老太太的三輪車就走。老太太爛鴨蛋也不要了,一溜小跑上去拽住了三輪車。就走,我這就走!我走還不行?
小區里買鴨蛋的主婦主夫看不下去了,紛紛出來指責那兩個城管。
一個老大爺說,小伙子,你們不就是個小城管么,咋乎啥?你們要是個市長書記啥的,還能把老太太吃了不成?
兩個城管哪受得了這頓搶白,正要還嘴,卻被一個大嬸給堵了回去。不讓賣不會好好說,哪有你們瞪眼八叉的?比國民黨還國民黨!
大高個城管強詞奪理。我們這是依法行使職權!
一個干部模樣的男子站出來反駁大個高城管。現在講求文明執法,你們文明在哪里?老太太賣個鴨蛋也不容易,現在鴨蛋打爛了算誰的?
人們叫了起來。讓他倆賠!讓他們賠老太太鴨蛋!不賠不讓他們走!
兩個城管一看這陣勢,忙把剛才的氣焰收斂了一下,好言好語沖老太太說,趕緊走吧,以后不要來了。
人們不依,非要城管賠老太太鴨蛋。兩個城管不買賬,雙方就吵成了一鍋粥。
正僵持著,一輛小汽車吱的一下停在了面前,從車上下來了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問那兩個城管,怎么了圍這一大圈人,看影響不影響市容?
兩個城管仿佛看到了救星,一齊上去和那男人搭話。張副市長,我們在這里執行公務。她……
人們一看市長來了,紛紛七嘴八舌頭告城管的狀。
張副市長從兜里掏出五十塊給大高個城管。給老大娘送去!
倆城管忙說,張市長,我們賠,我們賠!
再看老太太,正悄悄推起三輪車要溜了。
張副市長沖老太太喊,大娘別走,給你鴨蛋錢!
老太太只好停下車來。
張副市長說,老太……劉老師,是你……
老太太一時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說什么好。你……你是張衛國?
張副市長說,是我,我是張衛國。
老太太說,衛國,不,張市長,你就別難為他們了。他們也是……
張副市長忙說,老師,別叫市長,還是叫衛國吧!
圍觀的人們臉上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只有那兩個城管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兩個城管爭著掏錢給老太太,老太太死活不要,他們就硬把錢塞到三輪車筐里。
老太太沖張副市長說,衛國,你忙你的吧,我走了。
說著,老太太騎上了三輪車走了,走了一丈來遠,她伸手抓起車筐里的錢扔到大馬路上。錢,你們的錢!
一陣風吹來,那幾張紙幣像一只只花蝴蝶,隨風翩翩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