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馬來西亞]廖冰凌
中國南來學者許云樵(Hsu Yun-Tsiao,1905~1981)一生以南洋研究聞名,其學術貢獻更是為人所稱道。近年來,有關許云樵的研究引起了一些學者的注意。①然而,很少人知道許云樵對兒童研究也曾付出不少心力,除了編譯過教科書和少年叢書外,他還擔任《馬來亞少年》期刊的主編,自創刊號開始至卅七期止,因他辭去南洋書局職務而離開。在任期間,許云樵身體力行,以改編、撰寫、翻譯、采訪等多種形式發表以少年兒童為對象的系列文章,展現了學術身份以外鮮為人知的一面。據當年南洋書局的業務經理許蘇吾(又作蘇我)回憶,許云樵在《馬來亞少年》上發表的作品,深受小讀者們的歡迎。
1946年秋,我和云樵同時受南洋編譯所聘,我擔任營業經理,云樵任編輯,主編《南洋雜志》和《馬來亞少年》,前者專供成人閱讀及學者參考資料,后者專給青少年閱讀。云樵編輯《南洋雜志》是他的拿手,游刃有余,對《馬來亞少年》編得頭頭是道,青少年們莫不歡迎。他很懂得青少年人的心理,他親自編寫好幾篇冒險小說:《少年航海家》從創刊起,連載十余期,《夜半探險記》、《神奇的屋子》、《小熊冒險記》、《空陸游記》……都是云樵的匠心杰作。當時《馬來亞少年》在我經理時代,新馬銷售三萬余份,各大型華校,都樂意幫忙代理的,認為是新馬青少年不可多得的讀物。②
在許云樵一系列以少年兒童為對象的文學作品當中,署名亨利的中篇冒險小說《少年航海家》最值得注意。異于許氏其它多以改編或編譯形式發表的文章,《少年航海家》的原創性極高,為其親撰的首篇少年小說,自創刊號始便連載于《馬來亞少年》上,至第12期止(除第8期因新年特刊而停刊一期外)。這篇長達一萬七千多字的中篇小說,在結構上模仿西方盛行的冒險小說,以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侵略馬來亞為背景,敘述十三歲少年斌兒的連環歷險故事。而作者許氏貫穿全文的政治話語與歷史意識,可說是這篇小說的敘事特質,對于我們探討馬來亞時期的華文兒童文學與刊物,極具特殊意義。
首先,有必要說明《馬來亞少年》這份刊物的背景。《馬來亞少年》是戰后馬來亞首份發行的本土華文兒童刊物。二戰甫結束,飽受戰火摧殘的東南亞國家在疲弱中繼續與殖民勢力周旋,不少國家陸續宣布擺脫殖民政權,成為獨立國,例如印度(1947)和緬甸(1948)。經歷太平洋戰爭的馬來亞人民深受鄰近國家的民族運動的刺激,普遍渴望獨立自主的政權,向往和平安定的生活。而很多第二代和第三代華人對馬來亞的認同感也與日俱增,“南洋化”、“馬來亞化”的口號與意識逐漸盛行。加上原鄉內戰問題嚴重,以及國際情勢的劇變,欲返回中國的南來華人望而卻步,造成復雜矛盾的家/國情結。戰爭經歷使在地華人深刻體會到家國認同與民族尊嚴的重要性,故灌輸強調獨立自主的觀念給新生代刻不容緩。而崛起于戰后的《馬來亞少年》,正是應了時代的迫切需求,在陳育崧、許云樵等人的領導下建立堅定明確的辦報原則與方針,讓該刊得以在日后茁壯成長,成為戰后十年間最受歡迎的少年兒童讀物。
《馬來亞少年》創刊時間為“民國卅五年六月二十日”,停刊時間為1957年,當代人簡稱其為《馬少報》,由隸屬于新加坡南洋書局的馬來亞少年報出版社發行。奠基時期的編輯是許云樵、許蘇吾等人,而南洋編譯所則于第38期起接手編輯,并有相當的改革。報紙版型為8開,每期以一種彩色鉛字印刷,如:紅、綠、黃、青、褐、黑等;全份通常含8版,偶有擴增版12頁,如:新年特輯、兒童節特輯、大型演講比賽講稿刊登等。售價為叻幣一角。《馬來亞少年》創刊之時原為月刊,自第7期起改為半月刊,自此不斷有讀者來函要求改為周刊,足見其受歡迎的程度。
南洋書局的老板陳育崧(1903~1984)雖不直接執行編輯工作,但卻是該刊編輯方向的最高決策者。從20年代開始,五四啟蒙運動中有關“教育救國”的思想已傳入南洋一帶。隨著國民黨政府設立教育部與僑務委員會,協助管理海外華僑教育工作,“興學救國”的精神在南洋地區相當普遍。而創立于1935年的南洋書局,正是秉持“開吾國海外出版事業之先河”、“促成吾國革新運動之有力導線”這股精神,開始了編撰南洋教科書和一般讀物的事業。③而重要的創辦人陳育崧,本身就非常熱衷于南洋研究。這位出生于檳城的土生華人,曾在陳嘉庚所辦的集美學校和廈門大學念書,回到新加坡后更成為當時海峽殖民地政府教育局的視學官。南洋書局是陳育崧在辭去教育局職務后,與友人合辦的出版社。十年后,在戰后百廢待興之際,陳育崧應“馬來亞教育部暨公眾聯絡部之請,增設馬來亞少年報社”④,率先推出少年兒童雜志,并靠往日的工作關系邀得眾多英殖民官員挺身支持,為該刊造勢。《馬來亞少年》正如其命名之用意,肩負著戰后馬來亞的文化重建、國家建設之使命。這份期刊的發展,從此也跟陳育崧及其書局同仁的家國認同息息相關。
創刊初期,慷慨賜稿和贊揚《馬來亞少年》的英殖民高官包括:馬來亞總司令官墨思斐中將、馬來亞聯邦輔政司紐仆德氏、新嘉坡華民政務司魏堅士等,充份顯示了這份刊物在當時的社會地位,是英政府所器重的出版物。同時也明示了殖民勢力的介入意圖,即期許《馬來亞少年》扮演一種宣傳角色,協助灌輸(英屬)“馬來亞化”的觀念,以及塑造(英屬)“馬來亞化”的公民形象。
創刊號中,馬來亞總司令官墨思斐中將便提到“將來的國是在你們手里”,“你們能長成有用的公民,有遠大而大公無私的眼光,準備去扶助困難的小朋友”(《告馬來亞兒童書》)。緊接著,馬來亞聯邦輔政司紐仆德氏也在第2期中寫道:“我們可以盡我們的一份子的力量,使馬來亞成為一個太平樂國,給我們安居樂業,所以你們當準備來接承這份工作。將來是屬于你們的,你們是擁有它的。”(《告馬來亞少年書》)而新嘉坡華民政務司魏堅士也于第4期的《告馬來亞青年書》中,呼吁青少年們要“訓練自己成為新馬來亞有用的公民”、“建設我們理想的新馬來亞”、“馬來亞需要你們的幫助,你們的工作,你們的忠誠,使它能在國際間占有相當的地位”。很有趣的是,這三篇文章仿如上、中、下篇,囊括了兒童、少年和青年。換言之,作者們說話的對象是廣泛的,主要泛指所有的年輕一代,寄望當地的新生代能培養和建立起“新馬來亞少年”的形象,包括擁有符合“新馬來亞少年”的公民品格與思想內涵。殖民意味洋溢其中。
在這樣的時代環境下,身為編輯兼作者的許云樵,在創作首篇刊登在《馬來亞少年》創刊號上的小說時,其意圖除了飽含教育救國的強烈使命感,和橫跨文、史界線的野心外,同時也似乎注定與南洋書局的政治背景脫離不了關系。接著,我們來看看許云樵是如何藉由《少年航海家》這篇創刊之作,將個人想象中的“新少年”人格內涵寄附于文本世界。
從主題內容來看,《少年航海家》流露了濃烈的在地意識,包括濃縮的新馬日據史、南國的風土人情、對馬來亞新生代的期望,以及頻頻現身的英國殖民者形象。從藝術手法和語言風格方面看《少年航海家》,得承認其中有許多不足之處。作為試驗性強,以及以先鋒者姿態出現的《少年航海家》,除了以上所提及的內容主題特色符合“此時此地”的南洋本土化文藝理念外,無疑在藝術手法上是相當傳統樸素的寫實法,加上閱讀對象以失學的少年兒童為主,故在語言運用上更趨淺白。從現代意義的少年小說或兒童文學來說,明顯以《魯賓遜漂流記》為模仿對象的故事結構,也難掩生硬痕跡。然而,若將《少年航海家》置于馬來亞戰后初期的歷史情境進行審視,我們將發現其最大的價值,乃在于當中潛在的政治話語,即是塑造理想的建國少年形象,而斌兒可說是此“新馬來亞少年”的化身。
三年零八個月的日據時期,新馬人民蒙受莫大苦難,對戰爭和日軍的暴行痛恨萬分。戰后,沉寂數年的文化事業復蘇,這種悲憤之情首先表現在對日軍侵略行為的深痛譴責上。小說主人公斌兒的經歷,顯然是當時這種普遍的仇緒之反映,目的是討伐和責難日軍的侵略行為,發泄馬來亞人民遭難的憤恨之情,同時也為揭示戰爭的可怕,呼吁對和平的追求。
小說主人公斌兒的經歷緊扣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侵略馬來亞,乃至日軍投降為止。全篇共有五個章節,分別是(一)一幕悲劇、(二)乘風破浪、(三)九死一生、(四)再涉風險、(五)前程萬里。主要描寫來自馬來半島東海岸吉蘭丹州一小康之家的少年斌兒,在父親死于日軍轟炸后,為生活所逼出海當船員,結果途中歷盡風險。除了沿著馬來半島南下北上的海、陸流浪,更經歷與船友生離死別、拘留集中營,以及艱辛驚險的航海生活。故事的前半部側重描寫日軍侵占馬來亞時期的種種暴行,包括大肆轟炸所造成的破壞、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死傷慘重、斌兒父親被炸得尸骨無存、大檢查時期的風聲鶴唳、隨意搜查逮捕毆打老百姓、逼迫繳交奉納金、強拐13至16歲少年當軍人、殘忍虐殺可疑的抗日份子等等的惡行,可謂是新馬日據史的濃縮版。
除了藉由斌兒的眼睛將日軍肆意轟炸民宅和老百姓驚恐逃命的慘烈場景重現外,許云樵也在小說中表達了他對日軍侵略行為之痛恨。文中,斌兒在父親被日軍炸死后,以強烈的說教口吻提出這樣的控訴:“這是日本倭寇的侵略主義害人,他殺死爸爸,我一定要替爸爸報仇!”作者與筆下主人公的身份錯位,暴露了許云樵對日軍嚴厲的譴責。而斌兒聽聞小學老師被日軍虐待至死的消息,更是“悲上加悲”。
其實,除了《少年航海家》這篇獨特的小說外,許云樵痛恨戰爭、痛恨日軍惡行的情緒明顯地反映到他所編寫的其他著作和刊物上,即便到了晚年,也不間斷。⑤在他主編《馬來亞少年》的初期,有關日軍對所侵地人民的迫害,以及與戰爭相關的信息,高頻率出現在各版位。例如:創刊號中出現了介紹戰爭和武器的文章與圖片(原子彈、雷達、日軍圖片),有關武器方面的介紹文章還見于:《V一號和V二號》、《火箭和原子》,甚至還有一篇白話詩,題目為《蝗蟲爺(指日軍)》,描寫日軍的恐怖行為。另還刊登日軍投降書、《大東亞共榮圈的擴張和幻滅》、《八年抗戰之戰役與戰果》等等。出現在第3期的《希特勒拉第三帝國興亡十八圖》,也是批判以武力欺侮和侵略他國的好戰者。相關文章還有《二次大戰死傷人口》、《回憶昭南時代的兒童》、《戰后的文律 Benut》、《一筆驚人的數字》(顯示戰爭的耗資情況)。
如果說,從許云樵編輯時代的《馬來亞少年》,及至離開南洋書局后的著作中,我們發現許氏嘗試以理性的史料證據為新馬人民說話,展現史家的精神人格,那么,《少年航海家》里濃縮版的日據經驗,或可視為許氏以感性的冒險想象,演繹了文學家、教育家的許云樵。因為,痛批日軍固然是情理所在,但面對家園滿目瘡痍的情形,要如何盡快恢復社會的正常運作,更是當時全馬來亞人民的共同愿望,許云樵也不例外。他對充滿活力的新生代寄以厚望,希望通過文字激勵少年兒童從戰爭中激發生存斗志,并且早日振作,發奮圖強。斌兒在遭逢離亂之時,除了認識到戰爭的禍害外,也表現出不向命運屈服的個性,更對未來的和平充滿希望,這正是作者所渴盼灌輸給小讀者的正面價值觀。
《少年航海家》里也有不少突顯在地文化的情節描繪。
首先,在歷險的地理路線設計上,作者安排斌兒輾轉在興樓(Endau柔佛州東北部豐盛港縣最靠近彭亨州云冰縣的邊境)、豐盛港(Mersing)、昭南島(即新加坡)、荷屬小島、丁加奴、暹邏(今泰國)等地滯留,最后回到吉蘭丹與家人團聚,完成環式的歷險旅程。依循航行路線和季候風風向的發展,進一步勾勒停留處的地理位置、生態環境,同時,多元民族、語言、衣著、飲食和生活習慣等訊息,亦伴隨情節的發展而穿插于整個冒險歷程。
從故事一開始,以斌兒為代表的南來華人族群便高調出場。出生并受教育于吉蘭丹的斌兒土生華人身份鮮明,父親屬第一代移民,以經營雜貨為生,諳馬來語。在多次出海的過程中,陸續介紹具有僑民身份的多個人物,包括斌兒首次出海時的船長,原是金門人,航海經驗豐富,曾到過南洋各島,通曉各地方言;原在暹邏當教師的張先生;途中遇到身份不明(疑為地下工作者)的林國仁;以及接受英文教育的土生華人。
沿著斌兒的歷險路途,多元民族紛紛登場。當斌兒與阿方漂流到吉蘭丹海岸時,遇到馬來人阿里和印度人,不僅以馬來語進行溝通,更能分辨出阿里口操屬于吉蘭丹地區的馬來語,來估計自己迷失的所在位置。還有在落難途中,以吃土產椰糖和熱帶水果椰子充饑、換上馬來傳統衣物紗籠掩人耳目的情節,以及船長分享甫到南洋無法接受當地人的“沖涼”習慣而鬧出的笑話。甚至最后船只被風吹到鄰國暹邏時,通過故事主人翁所形容的暹邏婦女之衣著打扮,暹邏南部地區華人雖不諳華語或馬來語,卻能略通福建話的特色,都一一傳達。
以上歷險情節的描繪、地理路線的設計,皆充滿地道的南洋色彩,以點到即止的方式介紹當時新、馬、泰的地理環境與人文特色,不僅體現了作者的南洋視野,同時也泄露了作者文史工作者的知識背景。在《少年航海家》中,許云樵頻頻將自身對南洋的見聞,藉由歷險小說的趣味性介紹給小讀者,希望能讓小讀者產生熟悉感,增添閱讀的興趣,更重要的是,有助于加強(華人)小讀者對南洋、對馬來亞的認同意識。然而,我們不得不承認,許氏在小說中表露了自身的民族優越感,將馬來人和印度人分別描繪為日本走狗和貪婪者。此外,從藝術角度而言,許氏對南洋風土人情的穿插描繪傾向蜻蜓點水、平鋪直敘式的處理,顯然側重故事的直線演進,審美性不高。
朝氣蓬勃的少年兒童,是戰后馬來亞人民寄以厚望的一代。要如何培養他們成為理想的公民,負起重建家園、建設社會國家的重任,首先便是讓他們接受公民應具備的思想條件。一位公民的思想特質,主要表現在對本國的認同與效忠。戰爭讓馬來亞地區的人民清楚認識到人民的生活與國家的安全是相互依存的。尤其是抗戰期間各族人民共同受難和抗日的經歷,使不少原本抱持過客心態的華人,從此對馬來亞產生愛護之情。
以陳育崧馬首是瞻的南洋書局,本土意識強烈,更影響著該書局的所有出版旨趣。倡導落地生根,認同馬來亞的理念,一直都是《馬來亞少年》貫徹始終的編輯方針,即使在許云樵離職后也如是。如此,我們看到《馬來亞少年》在馬來亞少年的形象構思上刻意傳播大量本土化信息。通過頻密介紹馬來亞地區以及鄰近國家(如泰國、緬甸、越南、印度尼西亞)的自然景觀、旅游勝地、動植物、地方特產、風俗習慣,讓小讀者熟悉生活所在地的一切,同時接納和熱愛這些事物,進而產生認同感。此外,還有多個欄位專題的設置也顯示了這種灌輸馬來亞化的編輯方針,包括“少年新聞”、“星洲掌故”、一系列馬來亞各州屬的郵票介紹、馬來民間故事的系列翻譯、“馬來亞地理講座系列”、“馬來亞少年”征文比賽,等等。
對于同樣熱愛南洋研究的許云樵而言,為了將所學專長發揮到學術以外的領域——少年兒童雜志,顯然也費了一番心思。以上所談到多組專欄文章,都是出自許云樵之手,但像《少年航海家》那樣集天文地理、自然生態、人文歷史、語言風俗等于一身者,卻是許氏少年兒童文學作品里的唯一一篇。
祖籍中國無錫,出生于蘇州的許云樵,于20年代曾就讀蘇州東吳大學和上海中國公學大學部。輟學后勤奮自學,在無師自通下對南洋史地研究有一番心得。加上他南來新加坡后,曾在新、馬、泰三地擔任學校教員,擁有約8年的教學經驗,這使他對少年兒童的心理和教育問題有一定的認識。許云樵的學術能力與教育經驗,很可能是陳育崧邀請他擔任《南洋雜志》和《馬來亞少年》編輯的重要原因。
許云樵雖然從未編過任何兒童刊物,但在初任《馬來亞少年》編輯一職時,顯然廣泛收集和參考兒童文學、教育心理學等方面的資料,并有自己一套現代化的兒童觀和文學觀。所謂現代化的兒童觀,是指強調以兒童為本位,關懷、注重兒童在不同階段的心理特質和教育需求的理念。這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五四啟蒙運動所提倡的新式教育和新兒童觀的影響。在許云樵負責編輯的時期,他也在多篇社論和編者言表達他對“少年”的關懷與期望。在《少年新義》里,他歌頌少年們的青春活力,鼓勵少年們要培養積極進取、努力學習的精神,更時時提醒少年們要謹記建設社會、貢獻國家的責任與義務。
許云樵也刻意在《馬來亞少年》上刊載介紹兒童心理學、教育動態方面的文章。如《兒童心理的模型》、《寄母親們》、《心理衛生與學校兒童》、《學校考試問題》等等,目的是為了宣揚和實踐符合時代需求的新兒童觀。
從這些社論、報告、文章譯介可以看出,許云樵嘗試倡導現代化的兒童觀,灌輸符合民主精神的各種人格修養的觀念。這些以民主精神、人道主義精神為基礎的個性特質,同時也是成為擁有理想特質的馬來亞公民之條件。在個人的修養方面,許云樵期許“馬來亞少年”有以下特質:(1)擁有克服危難的機智與勇氣。不管遇到什么困難或阻撓,都不要畏懼。少年人應當堅忍不屈、沉著應對,最終才能化解危機。(2)擁有積極進取、努力學習的人生態度。就如斌兒在船上努力工作,積極學習各種新事物、新知識,包括各種航海技能、星象知識、外語等等。(3)擁有友愛互助的精神。這表現在斌兒關懷同伴友人的安危,與阿方同甘共苦上。(4)認識和關懷生活周遭的人、事、物,也關心國際時事動態,培養國際視野。如此才能樹立救國建國的品格,了解和承擔救國建國的使命。
斌兒等一眾受難人物,特別是青少年一輩,在面臨戰爭迫害之時,并未逆來順受,而是表現出冒險勇進、抗爭求生的精神。阿興、斌兒和阿方,結伴離開為日軍所據的家鄉,遠去尋求出路,即便前路茫茫,也有拼搏到底的勇氣。在逃亡/逃生的迂回過程中,生離死別、炮彈擊船、漂流海面等等的慘痛經歷,都未使他們放棄生機,反而展現頑強的生存斗志。這都是歷劫后的馬來亞人民所急需建立的價值觀。這種強調人的勇敢品格、鍛煉意志的信念,克服萬難的“航海者”性格特質,尤其符合了青少年成長階段中好動好奇、叛逆難馴的心理特質。因此,正值青春時期,活力十足的新生代,便成為社會普遍寄以厚望的對象,期盼他們以年輕無畏的斗志鼓舞人心,使社會重建工作得以盡快展開。可以說,許云樵在創刊號的首篇小說文本里,表面上賦予斌兒“少年航海家”的身份,而實際上是寄寓了領航者/沖鋒者,甚至是啟蒙者/改革者的精神人格。
小說后半部開始,多次出現英國殖民者的群體形象,包括聯軍、集中營里的工頭、趕往參與游擊戰的船長及船員等等。然而,異于大部份由被殖民者書寫的殖民文學,傾向批判和揭示殖民者如何剝削殖民地人民,作者在《少年航海家》里對英殖民者的形象處理明顯是美化了的,多描述英殖民者正面的部份。例如,負責海上巡邏的英艦艇,在準備開炮打沉斌兒第一次乘搭的船只時,囑咐船員收拾細軟,用小船載送他們到岸邊。英軍更言明留活路的理由是:他們是中國人,不是日本人。顯示其敵我分明、不濫殺無辜的氣度。又如,當斌兒抵達新加坡后,參與第二次出海工作時,又遭到聯軍的攻擊。在炮轟他們的船后,聯軍不但沒有加害斌兒,還將受傷的同伴阿方抱起上岸,送往就醫;斌兒則被帶往集中營,在營里得到善待,工頭“密斯脫約翰”(Mr John)還熱心地致電各醫院查詢阿方的下落,更讓身為俘虜的斌兒前往探訪。再次展現殖民者的仁慈、大方與熱心助人。再如,斌兒被調往一艘運輸艦去服役,當廚夫的助手。洋人廚夫狄克生不但“和氣”,還教導他做工和讀書寫字,斌兒因而學會英語和很多海上知識。狄克生在這里成了斌兒的啟蒙者。此外,斌兒隨意將空瓶子往海面拋擲,被船長誤以為是奸細。船長勃然大怒,當發現斌兒只是無知之舉,這位性情暴躁、人見人怕的船長也只是訓斥一番,未加處罰。再次展現寬宏大量的胸襟。
這種美化殖民者的現象,與馬來亞戰后初期的政治局勢有關。由于聯軍曾在抗日時期聯合馬來亞人民抵抗日軍,形成同一陣線的戰友關系,故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雙方過往純粹的殖民與被殖民之對立身份。加上戰后初期,英殖民政府意欲重新掌管馬來亞的殖民事務,廣泛宣傳推動現代化社會體制,逐步打造“新馬來亞”的政體形象。為營造親善民主的氛圍,英殖民政府在戰后給予殖民地人民很大的自由,一再許諾殖民地人民邁向美好的未來,甚至容忍中國意識強烈的言說與文章之刊載。這造成當時馬來亞人民的誤解,以為英殖民者將會像解放印度般逐步讓馬來亞獨立。這種一廂情愿的信賴令當時不少老百姓和知識分子樂觀看待建國立國的事業,也促成《馬來亞少年》初期致力配合塑造“新馬來亞少年”的現象,殊未發現殖民者的真正意圖乃是建構“英屬”的“新馬來亞少年”。
然而,1948年,英殖民政府修訂原來的“馬來亞聯邦”計劃,改為“馬來亞聯合邦”計劃,支持馬來人的政治主權。加上隨后馬共與英殖民政府談判破裂,馬來亞進入了“緊急狀態”。傾向落地生根的華人意識到其生活所在地的權利受到不平等待遇,同時也發現英殖民政府對馬來族群的偏袒,以及曖昧對待華人公民身份的合法化問題,便積極參與政治活動,爭取應有的權利。這時期有很多華人對“馬來亞”此一國家概念具有強烈的認同感。因此,象征著企圖擺脫英屬身份,追求完整主權的“建國公民”形象,才正式以其鮮明的輪廓活躍于《馬來亞少年》中。
盡管如此,回顧許云樵在《少年航海家》中對殖民者的美化動作,此時竟成了莫大的諷刺。這也許亦是許氏于1948年辭去南洋編譯所所有職務的原因:為戰后初期短暫的自由空氣所蒙騙,誤信英殖民者對馬來亞人民追求民主政體的假意支持。或許,我們也可以說,許云樵對殖民者的美化舉措,實際上是一種順從中的試探。不管怎樣,許云樵最終選擇了離開他一手開墾的園地:《南洋雜志》和《馬來亞少年》。在許云樵執編的最后一期,他這么說道:
我覺得我的能力很薄弱,知識也簡陋,兩年來雖期期想大刷新,使它能實現最初所預期的理想,總因為“心有余而力不足”。三十七期來,理想還是在理想中,不能實現,實在慚愧!最近,我決意要回到上海去,考察一下國內的兒童刊物的編印狀況,和著名的兒童教育專家討論,究竟哪樣辦法,才最適宜,最合理,而我的理想,應該怎樣去實現它……
這或許便是他想要告訴讀者的答案。
《少年航海家》作為許云樵最重要的少年小說創作,其寫作背景、動機、故事的敘事結構、情節鋪陳,以及主題思想,固然與許氏長期鉆研南洋文化歷史的學術興趣有關,但其呼應馬來亞40年代動蕩不安的局勢,而隱藏于文本中的政治話語卻更值得我們深思。通過分析作品的時代性,以及作品所傳達的各種信息,將有助于我們了解馬來亞華文兒童文學于二戰后的發展狀況,同時也得以一窺這位重要的南來文史工作者對馬來亞兒童問題的關注與貢獻。
①例如,馬來西亞新紀元學院講師廖文輝便著有多篇以許氏為研究對象的論文,包括《試論許云樵的乾嘉樸學傳統》(載陳鴻瑜主編,《海外華人與東南亞研究》,臺北:翰蘆,第4卷,第1期)、《試論許云樵在馬新學術上的貢獻》(《新紀元學院學報》,2006年7月,第3期)、《試論許云樵在馬新史學的地位與局限》(載何國忠編,《百年回眸:馬華文化與教育》,吉隆坡:華社研究中心,2005),另也與曾維龍合作纂注《許云樵來往書信集》(加影:新紀元學院,2006)。其他重要的研究成果與文獻有:崔貴強的《許云樵:學識淵博的史學家》(載何國忠主編,《承襲與抉擇:馬來西亞華人歷史與人物文化篇》,臺北:中研院,2001)、以紀念許云樵為主的《南洋學報》第37卷首2期,刊有多篇回憶許氏生前點滴的文章,以及由新加坡宗鄉會館聯合總會編輯出版的《許云樵藏書目錄初編》,等等。
②許蘇我:《許云樵的文藝創作》(三),《星洲日報》1986年3月15日。
③④南洋書局有限公司:《十五年來之南洋書局》,《南洋書局十五周年紀念》(Nanyang Book Co.,Ltd.,1935-1950),新加坡:南洋書局,1950年版,第1頁,第2頁。
⑤許云樵晚年仍致力于整理抗日史,編有《馬來亞華人抗日史料》(新加坡:S.N.,1978)。另有《新馬華人抗日史料(1937-1945)》(Malayan Chinese Resistance to Japan 1937-1945:Selected Source Materials),乃由蔡史君編修,1984年由新加坡文史出版私人公司出版。該書于兩年后被日本學者田中宏、福永平和譯為日文《日本軍占領下のシンガポル:華人虐殺事件の證明》,由東京青木書店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