藎孟麗莉
《包法利夫人》中愛瑪的悲劇解讀
藎孟麗莉
《包法利夫人》是法國批判現實主義作家福樓拜的代表作,被譽為世界十大文學名著之一。作者運用寫實手法,通過主人公愛瑪浪漫而又悲慘的經歷,再現了19世紀中期法國的社會生活。作者一方面極力展示愛瑪對于理想愛情勇敢大膽的追求,另一方面也揭露了人性中虛榮、自私、淫欲、墮落的陰暗面以及腐朽殘酷的社會現實,也正因為此,此書一出版便在當時法國社會引起軒了然大波,并為福樓拜帶來一場關于此書是否“有傷風化”的官司。然而,福樓拜堅持用科學、客觀的態度進行創作,并大膽地向世人宣告:“包法利夫人,就是我!根據我來的”。當然,愛瑪的悲劇有其自身性格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資本主義發展時期血淋淋的社會現實:社會造成貧富極端分化使人們崇富厭貧,同時也造就了形形色色的劊子手們將愛瑪推向絕境。
首先,可悲的成長環境為她埋下了悲劇的種子。愛瑪生活在19世紀中葉法國外省的農村小鎮,她本應在質樸、溫馨的田園生活中度過自己的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然而父親為了實現自己的貴族夢,把13歲的愛瑪送到修道院(19世紀早期,巴黎并沒有專門的女子學校,女孩子要學習就必須在修道院中完成),接受貴族教育。修道院的教育是一把雙刃劍,在這里愛瑪一方面學會了跳舞、地理、繪畫、刺繡、彈琴等,另一方面也使處于懵懂時期的愛瑪更加崇尚物質主義,向往中世紀的愛情,妄想躋身于奢靡的資本主義上流社會。這里違背常情的禁欲生活,反而刺激了愛瑪善于幻想的、不安分的天性。她如饑似渴地閱讀大量的浪漫主義作品滿足自己對浪漫愛情的渴望。浪漫小說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愛瑪的人生觀、愛情觀和個性氣質。她希望自己像書中的女主人公一樣,擁有她們的生活、情調,等待著黑馬騎士疾馳而來。她認為愛情“仿佛是一只玫瑰色的大鳥,只在充滿詩意的萬里長空的燦爛光輝中飛翔”。盧歐老爹萬萬沒有想到,那種脫離實際、灌輸消極、頹廢的思想的教會教育葬送了女兒的一生。與世隔絕的修道院生活,使愛瑪根本不了解法國腐朽庸俗的資本主義社會,她對于上層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唯利是圖的卑鄙本質一無所知。她完全沉浸于自己編織的愛情幻想中,然而殘酷的社會現實即將將她的愛情夢與貴族夢擊得粉碎。夢想與現實的強烈反差注定了愛瑪的悲劇。
其次,平淡乏味的婚姻生活是她悲劇的導火索。帶著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浪漫愛情的遐想,愛瑪離開修道院。正值豆蔻年華的她已出落成一個美少女,她的頭發黑而亮,臉蛋紅得像玫瑰,眼睛楚楚動人。初遇夏爾,她竟以為“得到了那種可望而不可即的愛情”。然而,平庸乏味的婚姻生活,使她的幻想成為泡影。他們倆情趣愛好格格不入。愛瑪依舊浪漫,“她幻想在半夜舉行火炬婚禮”。結婚之初她也曾畫素描,彈鋼琴,料理家務,然而缺乏精神生活的家庭,不能滿足她對熱烈感情生活的要求。而包法利先生外形笨拙,智力低下,性格軟弱,胸無大志。愛瑪希望自己的丈夫在事業上有所作為,希望包法利的姓氏在法蘭西家喻戶曉。然而平庸無能的查理讓愛瑪的希望破滅了,他的醫術平常,然而在奧黙和愛瑪的攛掇下,竟然想“名滿天下”,為一個跛腳的飯店伙計做整形手術,結果殘疾人受盡折磨,最后不得不鋸掉跛腳。愛瑪希望通過頻繁地更換生活地點,擺脫自認為乏味庸俗的生活,去追求理想中的“幸福”的心理狀態。侯爵家的舞會是愛瑪生活道路上的一個轉折點。侯爵家豪華的氣派,高雅的客人,珠光寶氣的舞會場面,令愛瑪心醉神迷,她一度幻想自己也成了上層社會的一員。然而曲終人散之后,面對木訥的丈夫、貧窮的家境,使她再也不能滿足于生活的現狀。艾瑪由追求中世紀的浪漫愛情轉而向往腐化墮落、虛假庸俗的巴黎式的愛情了。她變得任性,脾氣暴躁,她在矛盾、痛苦、無奈中掙扎,她開始在婚姻之外尋求情感的寄托。
再次,虛無漂飄渺的愛情把她推向了絕望的深淵。為了愛瑪的身體狀況著想,包法利決定舉家前往榮鎮。在榮鎮,與青年實習生萊昂的相遇為愛瑪平淡的生活帶來了新的活力。他們互相吸引,有著共同的興趣和愛好,愛瑪墜入了情網。在這段愛情中,愛瑪用理性戰勝了感性,并沒有出軌。此時的萊昂,也比較靦腆、保守和稚嫩,他對沒有結果的愛情感到厭倦,離開榮鎮去巴黎上學去了。然而,與情場老手羅道夫的相遇,使愛瑪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如果說以前愛瑪只是對浪漫愛情心存幻想,這次她徹底地、毫無顧忌地放縱自己的情欲,投入了她所有的愛和激情,甚至情愿放棄家庭和孩子同情人一起私奔。然而當新鮮感過后,羅道爾夫不再能承受愛瑪過于“熱烈的感情”,加上本身他是一個狡猾奸詐、缺乏涵養的敗落貴族,愛瑪只是他一時的玩偶而已,他決不會為她失去名和利。他最終拋棄愛瑪而到盧昂去找另一個情婦。與羅多爾夫分手后,愛瑪重遇萊昂,兩人舊情復燃,然而再次登場的萊昂已經完全脫去了之前的稚嫩與羞澀,他已經成為有著豐富社會經驗的人,他變得圓滑而世故。愛瑪將全部感情都傾注到了萊昂身上,并沉侵在愛情所帶來的快樂之中。為了維持偷情所需和奢侈的生活,她陷入了奸商勒內所設的圈套,致使債臺高筑。她不惜鋌而走險,瞞著丈夫把房產權抵押了債務。最后法院送來公文,限她二十四小時內還清債務,否則扣押全部家產。愛瑪陷入困境,她他求助于自己的情人,然而導致她欠債的兩個情人都拒絕幫助她。愛瑪絕望地吞下了砒霜,痛苦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最后,殘酷的社會現實是愛瑪悲劇的真正根源。愛瑪生活的年代,正值法國1848年資產階級革命勝利后相對穩定的時期,資產階級唯利是圖、腐化墮落的本性暴露無遺,同時,消極頹廢的浪漫主義盛行。愛瑪在修道院所受的貴族教育加上浪漫文學的影響,使她感覺自己不同于周圍與她一般身份的人。愛瑪開始不切實際的追求,迷戀于資產階級的腐朽糜爛的生活。浪漫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們以及上層社會的貴婦們是愛瑪崇拜認同和模仿的對象:她訂閱婦女雜志;她教女仆回話時不要用“你”,而要稱“太太”;她瞧不起周圍“愚蠢的小市民,生活的庸俗”;甚至連她與萊昂約會的房間的擺設也那么貴族化,“桃花木心船型的大床、紅綢幔、……可聽海潮的粉紅色大海螺,用殘的鑲紫檀獨腳小圓桌”。然而當時的法國是一個等級分明、保障權貴利益的社會,愛瑪的農民出身使她不可能嫁入上流社會,平民醫生包法利也不能使她過上貴婦人的生活。她自身所處的生存環境和活動范圍,使她只看到了上流社會的浮華,而不了解潛藏其中的罪惡,她注定成為別人逢場作戲的愛情游戲的犧牲品。浪漫和激情需要有雄厚的物質基礎做后盾,貧寒的家境不能給她提供這一切,她只能通過借貸、抵押來追求那種不屬于她的生活。當她遭遇困境急需幫助時,資本主義社會人與人之間赤裸裸的金錢關系暴露無遺,愛瑪不切實際的幻想最終在現實面前破碎。布匹商人勒內是資產階級的典型代表,是作者獨具匠心塑造的一個人物。勒內為人狡猾、重利輕義,他善于經營,更善于利用法律手段實現自己的經濟利益,表面上友好地賒帳給愛瑪,暗地里卻凈做手腳,使賒帳的數目成倍的增長,將愛瑪逼上了絕路。
愛瑪的悲劇,表面上看是她不切實際地追求物欲與情欲的結果,而實際上她的墮落和毀滅是由社會大環境造成的。福樓拜用冷靜的態度審視現實,揭露現實社會的黑暗——違背常情的修道院教育、形式主義的宗教、唯利是圖的奸商、靈魂骯臟的沒落地主、道貌岸然的公證人、被世俗同化了的青年實習生、欺世盜名的藥店老板,資本主義的罪惡被福樓拜刻畫的淋漓盡致,《包法利夫人》也因此奠定了福樓拜的文學聲譽和在世界文學史上的地位。
孟麗莉,德州學院大外部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