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淑毅
當前,隨著商品經濟向著更寬廣的領域延伸,原本屬于精神領域的文學作品也不可避免地具備了大眾文化消費的特征。在這種背景下,文學發展呈現出“兩極化”的趨勢,一方面精英作家遭受到商品市場前所未有的擠壓和讀者的漠視,他們對文學的邊緣化憂心忡忡,并期待文學能夠擁有一個正常發展的空間。另一方面,出版業、影視劇創作、網絡文學等卻空前繁榮。網絡文學專家馬季給出這樣一組調查數據:“從事各種形式網絡寫作的人有千萬以上,排出重復注冊等因素,經常寫作的簽約作者大概有100萬,其中1萬—2萬人從中能獲得經濟收益,3000—5000人從事專職寫作。”文學創作已經進入了全民化、低齡化、非職業化的新階段。西方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代表人物阿多爾諾在他的《啟蒙的辯證法》中指出:“大眾文化時代與已經過去的自由階段相比,其新的地方在于對新東西的排斥。機器總是在同一個地方運轉著。而在決定著消費的時候,它卻將未經試驗的東西作為一種危險而加以排斥。”
文學消費的市場化特點體現在具體實踐中,主要表現為:片面追求文學作品的商業價值而忽視其自身的藝術創作規律;以發行量、點擊率作為衡量作品優劣的重要標準甚至是唯一標準;文學作品與出版、影視、網絡等傳播媒介的聯系密切,相互推波助瀾;作品的傳播有一整套宣傳、策劃及信息反饋體系;讀者的自我識辨能力減弱,淪為文學消費的奴隸等等。
純粹的商業化運作不可避免地導致了文學藝術陷入工商業體系之中。比如《鬼吹燈》《盜墓筆記》《明朝那些事兒》《杜拉拉升職記》等暢銷書,先是以新奇的題材為賣點,在網絡上推出,獲得較高的人氣之后,經過商業公司的包裝、策劃,取得較高的市場占有率,成為讀者追逐的“好作品”。這一成功模式得到了市場的印證,并深受歡迎,出版社、文化傳播公司(類似于原料采購商)通過網絡尋找作品,大大降低了其投資風險,據統計,我國每年新出版的兩三千部紙質長篇小說中,大約一半是在網絡首發的。能否暢銷成為作家創作的風向標,而這也直接導致了創作“扎堆兒”現象,以婚戀、家庭題材作品為例,近兩年,《雙面膠》《新結婚時代》等小說的熱銷,直接導致這一題材文學作品的創作熱,《裸婚》《婚事》《誰傷了婚姻的心》《婚昏欲碎》等數十種小說獲得出版并成為市場的寵兒。
在大眾消費背景下,作家的創作題材、結構、情節、語言風格等被嚴格地加以限制,文學創作的類型化、模式化特征日益凸顯。文學作品被冠以穿越、玄幻、職場、婚戀等類型化標簽,編輯選題往往硬性地將作品劃歸到某一類,讀者的文學閱讀也徹底地成為了文學消費。類型化文學作品迎合了市場化、產業化的大眾消費模式,成為簡單腦力勞動與廣泛的策劃、包裝、宣傳相結合相結合的特殊“商品”,并憑借現代科技手段被大規模地復制和傳播。類型化寫作過程中,作家因為盲目追求“工作效率”,而對紛繁復雜的生活內涵作簡單化處理,導致作品(或者稱之為商品)不可避免地出現硬傷:情節粗糙、語言蒼白、故事雷同、藝術品位不高等。
大眾文化消費需求也對作家群體產生了一定影響。文學價值系統的模糊不清,促使作家陣營內部產生兩極分化。一部分作家原有的創作個性消失殆盡,紛紛轉變了創作方向,投市場所好,盲目地迎合大眾消費趣味,要么極端地強調個體經驗,大量私人化寫作、欲望化寫作充斥了文學市場。另一部分作家則繼續保持對“純文學”的追求與崇敬,盡力抵制著市場對文學藝術的戕害,竭力維護文學的尊嚴,但卻“有心救市,無力回天”。
大眾文化消費背景下,文學的精神塑造功能正在逐步衰退。人們閱讀文學作品的目的不再是非功利的,而是具有了較強的功利性目的:消遣、娛樂、獵奇甚至尋求感官刺激等成為推動閱讀的動力源泉。人們對文學作品的精神層面的欣賞,已經異化為對文學作品本身所攜帶信息的汲取。讀者因為從文學作品中窺探到了別人的隱私而沾沾自喜,或者涉足到前所未有的領域沉溺在完全虛擬的精神世界里無法自拔,或者將作品中反映出的庸俗化的生活體驗當做生活的本真,忽略了文學與現實的審美距離。這種情況對于文學作品的社會擔當是一種錯誤的解讀方式。
文學閱讀成為單純的消費行為的另一個危害在于,文學的意識形態功能的消弱。中國傳統文學觀念主張“詩言志”、“文以載道”、“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都強調了文學與社會、意識形態之間的關系。新文化運動前后文學“為人生”與“為藝術”之爭,也客觀上表明了文學的藝術性與社會性兩種屬性。抗戰時期的文學更是因為時代的需要,而深深地打上了階級性的烙印。需要指出的是,文學所傳達的意識形態功能并不是簡單的等同于主流意識形態,那種把文學的意識形態功能簡單地理解為突出黨的領導、弘揚主旋律的觀念,實際上是對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僵化誤讀。然而,大眾消費時代的文學商品化卻將卻將其引向另一個極端:文學的無意識形態、泛意識形態化。通過對經典文學作品的游戲性消解,向傳統文學提出挑戰(如《悟空傳》《明朝那些事兒》),語言狂歡對文學功能的調侃,片面追求情感宣泄、嬉戲、刺激、驚悚等(如《和空姐同居的日子》《富豪俱樂部》)文學創作主題的顛覆(如《我在北京當小偷》《黑道風云20年》)等,成為對文學意識形態功能的另外一種錯誤傾向。
目前,大眾文化消費對正統文學的主流意識形態形成了巨大沖擊,另一方面,又使二者形成了對峙的狀態,這種局面不利于文學的健康發展。
堅持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的原則。文學精品和人民群眾這一接受主體之間不是對立的,文學精品也不應當是脫離群眾的,其本身應當具備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的特點。事實證明,在文學發展的進程中,那些得以時代相傳的文學經典,往往是真實反映現實、反映時代精神的作品。繁榮文學創作,就要堅持“三貼近”原則,去贏得群眾、占領市場,努力實現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統一。
尊重和保護精英作家的首創意識。排除市場因素的干擾,作家的主體性和藝術個性更傾向于對社會、對人性和人的存在的獨立思考和獨特體驗。大眾文化消費需求和作家主體性、作品藝術個性追求之間的這一矛盾。作家對藝術個性的追求,決定了其作品不可能僅僅停留在大眾審美意識的層面,文學作品具備一定的先鋒性、探索性是文學精品創作中的一個基本事實。我們在采取改革措施時,應充分考慮到大眾文化消費與作家創作主體性這兩方面的因素,妥善處理好兩者之間的關系,實現最大限度地解放藝術生產力,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目的。
提高新興作家創作的審美情趣與藝術水平。大眾文化背景下的文學創作基本處于對日常生活的簡單修辭處理,普遍缺乏更高層次的苦難意識、憂患意識、批判意識等。青年寫手應進一步加強自身文學修養,以更加嚴肅的態度對待文學創作,網絡、報刊等媒體要對這一創作傾向給予正確引導,各級作協組織和文化管理部門適時舉辦作家研討辦、座談會等,吸引和培養新興作家,提高其創作水平。
總之,隨著社會的轉型,大眾文化消費需求的日益多樣化,文學發展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機遇與挑戰,文學的意識形態功能和精神塑造功能正在日趨淡化,只有在市場化進程中對文學發展進行科學的評估、引導和干預,才能真正實現文學的社會極、商品極與藝術極三者的統一,促進社會主義文學事業的大發展、大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