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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場子

2011-07-27 06:34:58龐愛蓮
延河 2011年9期

龐愛蓮

呸,狗日的!

呸,婊子養的!

隨著罵聲,一把竹子笤帚很夸張地掃著地上的塵土,塵土也仿佛領會了老孫的意思,一窩蜂地撲向方開文的冰棍箱子,也撲向坐在馬扎上的方開文。

拿笤帚掃地的人是老孫。老孫大概有六十多歲,一張豬肝臉,嘴上朝前呲著三顆黃黃的大門牙,他一邊借掃地為名,用笤帚攪起地上的塵土,一邊嘴里噴著唾沫星子,惡狠狠地罵著人。

方開文知道老孫是在罵她,心想:我惹不起你還躲不起你么?我不還口,讓你罵!

她沒想到老孫越罵越來勁,臟話像臭水一樣從老孫的嘴里涌出來。方開文實在無奈,就說:老孫,你掃慢一點嘛,你看這黃塵把人瞇的。

老孫聽出了方開文話語中的膽怯和懇求,更加來勁了。哎呀!你是哪個廟上的尼姑,你還想管老子?老子在這巷子口一個人賣冰棍多少年了,你到那個拐角旮旯去聞一聞,老子在這兒尿出去的尿都比你從小到大喝的水多哩。

老孫,你賣冰棍,我也賣冰棍,我又沒惹你,你怎么罵人哩?

哎呀!你還沒惹老子?老子就掃這巷子口屁股大的一點地你都不讓掃,你還沒惹老子?老子不光罵,還想打人哩!以為老子是松包?

老孫罵著就用腳去踢方開文坐的馬扎,那馬扎一活動,方開文趔趄在地上,接著老孫又飛起一腳踢了冰棍箱子,不等方開文站起身來撲救,那箱子“啷”一聲倒地甩開,冰棍揚了一地。

方開文撲到冰棍箱子前往起拾冰棍,眼淚撲簌簌地滾下來,邊哭邊嘮叨,老孫你欺負人!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做這樣的缺德事!

老孫這時背對著身后的巷子,面朝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坐在他的冰棍箱子跟前,仿佛沒事人一樣,臉上隱隱地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過來一個行人向這邊看時,他就趕緊對著那人喊:冰棍,一毛的,兩毛的。

方開文哭哭啼啼地拾掇起冰棍箱子,經老孫這么一折騰,她心情壞到了極點,自然不能賣冰棍了,就用自行車后架馱了箱子合上馬扎走了。老孫看著方開文離去的背影,嘴角一歪,臉上露出了一股得勝卻又勝得不光明正大的陰陰的笑。

方開文回到家就病倒了。

她幾天不思茶飯,肚子上卻隆起一個硬硬的疙瘩。這疙瘩里裝著老孫多日以來的謾罵,裝著所謂市場規律的弱肉強食,裝著“改革開放形勢一片大好”光圈下的世態炎涼,還裝著對丈夫攜了買斷工齡的所有錢南下深圳經商一去三年杳無音信的怨懟。這些惡濁之氣攪和在方開文的肚子里,就像一些不斷繁殖的毒蛇穿梭往來,大有要了方開文的命的氣勢。

女兒玫玫才四歲,摸著那疙瘩問媽媽:你這肚子里是懷了小娃娃么?我小姑肚子里就有小娃娃了。她摸摸玫玫的頭:不是,是氣。玫玫就偏著小腦袋問:媽媽,你懷氣干什么,氣也能生出來么?

方開文無奈地沖女兒笑笑,眼淚流出來了。孩子還小,自己和丈夫一起說下崗就從電影公司下崗了,往后拿什么來養活她?

下崗這三年多來,方開文嘗試了好幾種小生意。先是到市場攤子上賣羊雜碎,一月不過,那生意就漸趨紅火了,一天下來,怎么也能收入個一二十塊錢。正當她做得起勁的時候,不知誰乘她上廁所的機會,給她的雜碎鍋里下了瀉藥,凡是那天吃過她羊雜碎的人都抱著肚子來尋她算賬,說她那雜碎這次沒洗干凈,說不定連腸子里的屎尿一起都做到鍋里,讓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地吃了,才這樣拉肚子的。弄得她草草收拾了雜碎攤子,躲起來,不敢再去那兒。風聲過去之后,她又在一個巷子口賣餛飩熱包子。方開文心眼實誠,包的餛飩和包子都皮薄餡大,價碼也合理,每天從早晨一直到上午十一點,她的攤子上都不斷地有人來光顧。早晨人多的時候,閑著沒事的老頭老太太為了喝她的餛飩吃她的包子等半個小時也心甘情愿。方開文自是喜上眉梢,賠著笑臉忙得風車一樣轉個不停。收攤子回家后,從圍裙的兜兜里大把抓出錢,很快意地數著。可是好景不長,仿佛是一夜之間,就沒人來她的攤子前吃飯了。她不知原因,見了老主顧還大聲喊,人家理也不理地走了,還邊走邊說飯是做得好啊,可惜得了乙肝病,誰還敢吃?聽到這句話,方開文腦子里剎那間一片空白,張著的嘴還沒來得及收攏,舉著包子的手也愣在半空,這才驚奇地知道,有人給自己造了謠。

以方開文二十九歲的年齡,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想憑苦力、憑本事在社會上謀生,怎么就這么難?

方開文躺在床上,既睡不著也醒不來,渾身軟得像面條,肚子里的疙瘩卻越來越硬。回憶著自從下崗自謀生路以來經歷過的一件一件的事,這些事就像一劑比一劑重的染料,把她的心一層一層地往灰染。

這時姨夫來了。

方開文的姨夫在農貿市場入口處設攤修理手表。他原先是縣百貨公司五金鐘表柜臺的營業員。由于喜好鐘表行當,自學精通了鐘表原理,自然也就會修理手表了。他比方開文早三年離開百貨公司,如今早已占據了“三尺”謀生的攤位,靠修表掙來的錢養活一家五六口,供三個孩子上學。

方開文從小就沒了母親,人常說“姨姨懷里聞娘香”,她小時候大多數時光都是在姨姨家度過的,方開文從小生就得順眉順眼,甜言軟語的會說話,再加上姨姨跟她本是連著骨肉血緣的,所以,不僅在姨姨懷里聞到了娘香,還在姨夫身邊感到了父愛,姨夫看她也像親生的女兒一樣。

姨夫進門就說:開文,睡著干什么?起來!起來給姨夫熬綠豆米湯去,姨夫大半輩子了,就好這一口。方開文聽姨夫跟她要吃喝,也就盡著力氣從炕上爬起,身子雖說有些軟綿綿的,頭也暈暈乎乎的一時確定不了方向,可那灰氣卻也仿佛被姨夫的話蕩去了一些。姨夫喝著綠豆米湯說,開文,你也來它兩碗。哎呀,人家當官的有錢的人都喝什么五糧液、茅臺,那是喝排場哩;我喝這綠豆米湯是調養身子做活過光景哩。喝上兩碗綠豆米湯,出去跳彈那么幾下子,渾身從里到外都是順溜的,娃娃,不信,你盡管試試。姨夫又舀了一碗綠豆米湯,先不急著喝,用筷子攪著說:活人不能讓尿憋死,不能讓氣憋死,更不能自己把自己憋死!他老孫,老孫是個——姨夫想說老孫是個褲襠里的球,又覺得當著方開文這么罵不合適,就稍微停了一下說:老孫是個屁,我放出來的屁!他敢踢踏你,你就不敢踢踏他?他敢罵你,你就不敢罵他?娃娃,在社會上混事,可不比咱們以前在單位里,在單位里有制度捆扎著,有領導調停著,還有工資壓著。在社會上有什么?什么都沒有。社會上的人都是屬狗的,你軟,他就硬;你硬,他就軟了,他就往后退了,要不,怎么也得讓一讓了,說不定還會給你搖搖尾巴溜達你哩。不要哭,眼淚只有你的娘老子親人見了才會覺得惜惶,讓欺負你的人見了,他就覺得你是松包,會往死地整你;不要怕,欺負你的人是一堆干柴點著的火,你一怕,就成了風,你這風就會把那火煽得更旺。像咱們這些從單位里走出來工人,光有志氣力氣不行,還缺一項至關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匪氣。用匪氣去對付那些有匪氣的人,就像老孫那號的。要在這街面上立住腳,首先就要打場子。娃娃:打——場——子!你懂不?

姨夫的一席話,讓方開文如醍醐灌頂,從此,“打場子”這一概念在方開文的意識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姨夫走后,方開文一遍遍地回味著姨夫關于打場子的話,她對姨夫的社會經驗是深信不疑的,可是,她還是有許多朦朧模糊的疑問解不開。

波蘭插圖畫家Pawel Kuczyński作品

方開文從小到大一直是一個聽話、乖巧、溫順的人。小時候上學,老師教育不要遲到,遲到了不是好學生。她總是老早背著書包到學校里去,即使門不開,在教室門口等著,被風吹、被毒太陽曬,也從沒覺得自己來得太早有什么不應該。老師說,同學之間要相互團結,不能打架斗毆。即使有個別同學罵她是“沒娘娃娃”,或者動手打了她,她也絕不肯還手的,頂多也就是躲到墻腳哭一哭了事。她心中建立了一個信念,打罵人的學生不是好學生。老師還說:要好好學習,將來才能有出息。她就認認真真地學習,只是由于自己生性反應遲鈍,比如說這樣的數學題:有兩個同樣的杯子,一個裝滿牛奶,一個裝滿開水,把牛奶喝去四分之三杯,再把水喝剩五分之一杯,然后把剩下的牛奶和水歸并到一個杯子里,問杯子是滿還是不滿?問混合起來的水奶是奶多還是水多?方開文就弄不懂,只好回家請教姨夫。

姨夫自然算不得好家長,在這方面連一般的家長都算不上,本來稍微動一下腦筋就能弄懂的問題,他總是不按老師的思路走。他說:你們老師也真是吃飽了撐的,那牛奶和水,不都是喝的東西嗎?你先一口氣把牛奶喝完,要是覺得渴,就把那杯水也喝了,要是不渴了,就不喝水了,要么就少喝一點,奶貴水不值錢,知道這點就行了。方開文在姨夫那里得到的是生活經驗,而不是數學分析思路,自然數學就不開竅,考試成績不高。像方開文這樣的學生,數學學得不好,你就是再努力,再遵守紀律,在老師眼里也算不得好學生。參加考試什么的也不會榜上有名。還好方開文是非農業戶口,畢業時可以以城鎮青年的名義招工,才有了電影公司的工作。

在學校里,老師一再教導,不要打人,不要滋事生非,要懂文明、講禮貌,那為什么社會上總是那些打人、罵人的人吃得開呢?

方開文想來想去,對這檔子事越想越糊涂,她就索性不想了,她現在覺得想那些事都是扯淡,你說就是想清楚了又如何?有人給你安排工作么?有人給你發工資么?眼下還是在這縣城的一隅找個能容下自己和冰棍箱子的地方,賺幾個錢養活自己和娃娃要緊。

她又一次在街上轉悠著看,街道不太長,巷子口卻不少,而每一個巷子口又都有兩三個賣冰棍的,唯獨這政府大院和文化館之間的巷子口只有老孫一個人賣。遇上幼兒園放學和中學小學放學,老孫一個人忙都忙不過來,生意自然是不錯了。方開文心中決定,還是要到政府大院和文化館之間的這個巷子口賣。

老孫滿以為方開文不會再來了,這天看到她又來了,心里想這女子怎么她媽的就不長個記性?我老孫要是能容人的話,還能一個人在這個紅火的巷子口賣冰棍長達五年?

呸,狗日的!

呸,婊子養的!

這回老孫懶得用笤帚掃了,光吐著唾沫罵。

方開文的心就呯呯跳起來,手也有一些抖了,她想起姨夫那關于“打場子”的教導,心里才慢慢地平靜了,人也鎮定了一些。人一鎮定,就能生出一些膽量來。

呸,狗——日——的!

呸,婊——子——養的!

方開文仿佛是學老孫罵人,卻又學得那么沒底氣,聲音飄飄的、顫顫的。

老孫撲過來,指著方開文的鼻子問:你罵誰?!

方開文說你剛才要是罵我,我現在罵的就是你。

老孫說我罵你。

方開文也說我罵你。

老孫說你嫩娃娃想跟老子打架哩?

方開文說龜老漢——想跟老娘——打架哩?

老孫想過去掀方開文的冰棍箱子,方開文就眼疾手快地抱住老孫的腿,老孫揚手打方開文,方開文就咬老孫的腿。

兩人打成一圪塔時,不知一下子從哪里冒出了許許多多的閑人,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看。不多時,公安就來了。

經過正面教育反面教育,方開文終于和老孫一起相安無事地在這巷子口賣冰棍了。在這些看似平淡的日子里,方開文不知道自己今后煉攤的道路還會充滿曲折。

北方的冬天說來就來,霜降節氣還沒到,狂風已開始卷著楊樹葉子嘩啦啦地滿街飛了。冬天一來就沒人吃冰棍了,先是老孫不賣了,改賣烤紅薯,接著方開文也不賣了,改賣棉花。

老孫賣烤紅薯還可以在巷子口賣,方開文賣棉花就要到農貿市場上工商指定的地方去賣。這又意味著要打場子,好在方開文有了頭一回跟老孫打架的經驗,也沒費多大的周折就打下了場子。

盡管打下了場子,可方開文還是跟一個賣棉花的姐妹結結實實地打了一架。

和她一溜一起賣棉花的還有兩個半老男人和一個來自米香縣的小個子女人。本來那三家賣棉花的比方開文來的早,到方開文加入時,他們心里是老大的不高興,幾家都試著找了幾回茬,發現方開文也不是好惹的,又加上天一涼,生意分外地好做,鄉下人秋后賣了紅小豆、賣了玉米,人人手里都有了閑錢,嫁女兒娶媳婦的人家都要來買棉花。大家都顧著忙生意了,彼此相安無事。臨近年關時,生意一日比一日的好。這一天,米香小女人的娘家大侄子弄了一大包炮仗,又一時半會找不下攤點,就被米香小女人拉扯到自己跟前了。起先,方開文和另外兩個男人都不想讓米香小女人的大侄挨著他們賣,盡管互相之間不搶生意,可那炮仗和棉花同樣都是見不得火的東西,要是萬一……

米香小女人見大侄可憐,又是頭一回見世面,一心想要大侄挨著她做。再說既然能南下幾百里來到這兒謀生,可見也是有那么三下兩下的,方開文他們誰都不想因為生氣而影響了自己的生意。年關生意是那么好,棉花賣得飛快,大把大把地往兜里揣錢,一天下來怎么說也能嫌一、二百塊錢,一個國家干部一月才能掙八九十塊錢,想想看,就跟搶人似的。方開文晚上回到家里都懶得數錢了。

事故終天發生了。是一個集日,晌午人正一涌一涌地多的時候,有一個賣碗碟的人帶著一個五歲多一點剛會擦火柴的小男孩,出于惡作劇,小孩劃著火柴點了一支小炮,悄悄地塞進炮仗堆跑了。瞬間,那炮仗攤子嘣嘣、叭叭大炮小炮煙花一齊炸響、一齊釋放,哪來得及撲救?炸起來的紙屑飛起來的齊花直往米香小女人的棉花堆里鉆,還沒等人們怎么反應過來,炮仗、棉花就一掃而光了。那兩個男人離得遠一些,挪開了自己的棉花沒受太大的損失,方開文緊挪慢挪,還是把那些優質棉花、優質網套都燒掉了,只剩下十來床黑心棉網套。

米香小女人姑侄倆燒得只剩下灰不溜秋的人了,第一次做生意的娘家侄蹲在地上哭鼻子,姑姑也一時不知所措。方開文看看自己最值錢的東西都不翼而飛了,再看看米香小女人,一下子來氣了,撲上去把那小女人壓在身子底下就是一頓猛打。她先是騎住用手扇耳刮子,再用腳踢,踢肋骨、踢腰、踢屁股,等到娘家大侄反應過來,拉扯他姑姑時,米香小女人早被打得躺到地上爬不起來了。

米香小女人住了一個星期院,身上還是覺得不好。原來,人家結婚好幾年了,老是懷不上孩子,這回總算有了身孕,眼看就快四個月了。本來婆婆和男人都不讓她再去做生意了,可她覺得臘月這一向生意分外好,誤了就等于是直接把錢扔了。再說,她認為現在身子還輕,支應得來,等過了年,就在家里好好調養著,等著生孩子。可是這一挨打,就覺得氣短,覺得渾身哪兒都疼。她想,幸好方開文打自己時沒踢肚子,那狗東西也是覺得女人的肚子無比貴氣么?現在孩子還在。

就在米香小女人住院期間,她的婆家娘家都來人了。尤其她的婆家上頭也是有人的,人家不受,告下了方開文。方開文的姨夫從中周旋,看能不能私了,人家說不私了,必須法辦。米香人想出出這口惡氣。

正當臘月二十七這天,方開文被判拘留十五天。

監所的門打開,獄警把方開文一把推進去,哐啷一聲鎖響,她被關進黑屋子里,還沒等她的眼睛適應過來,就感到有兩個人撲到她身邊,掄起拳頭就打。方開文身上挨了兩拳頭正納悶自己剛進來腳還沒站穩哩,怎么能得罪了人?這時又聽見其中的一個指揮另一個:脫,把她的褲子脫下來,看看那兒長毛不!方開文心中呼地升騰起一股怒氣來,她覺得男人對女人實施性侵犯有時還能說得過去,同樣是女人,同樣是受難人,也要這樣騷情人,一時間怒氣化作力量,飛起一腳照著那個指揮的女人口鼻踢過去,頓時鼻血嘩嘩直流。那女人流著鼻血還想招架,她就一把抓住那女人的領口,一字一頓地說:你大大要是脫下老娘的褲子弄出個你來,還算是馬下騾子——世上常有的事,你也要動老娘的褲子,你算哪個廟上的一根蔥?說著又左右開弓煽了那女人兩巴掌。方開文想再收拾另一個,那個見勢就嗵一下跪下說:老大,別打了。我們讓你當老大!我們讓你當老大!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們的老大。

方開文停下手來,這才慢慢看清楚兩個女人:一個大概四十歲多一點,一個才不過是十七、八歲的樣子。

方開文就在監所里當了半個月的老大。

“老大”對方開文來說,不是一個虛名,是有待遇有實惠的。比如說晚上睡覺老大不睡其他人就不能先睡,而老大睡了其他人就必須要睡。那尿桶也是要放到距離老大最遠的地方;早晚的洗臉洗腳水、刷牙水都是由別人給倒好,老大才用的,用完之后,自有別人再給倒掉;再比如說,家里人或朋友來探監,帶來吃的東西也必須要有老大的一份,放風時也一定是由老大先走出房門……

方開文自小到這么大那享受過這等待遇?

在里面關著盡管憋悶,盡管每頓飯都吃不飽(按現今的政策,理論和原則上是可以吃飽的,可監所的大師傅為了給自己創收,喂了兩頭豬,飯勻給豬吃了一些),可三個女人相處在一起了,就要拉話,一拉話時間就過得快一些了。往往一個話題說著說著就到了晌午,吃過飯,再接著拉一個話題,拉著拉著又到了晚上。從拉話中方開文得知那兩個女人身世都不好,也都是些恓惶人哩。那兩個人還告訴她:在她們剛進來的時候,里面是關著幾個人的,她們都是過了“號規”的,所以,在方開文進來時,她們也理所當然地給方開文過了“號規”。進來后,方開文才知道,原來里面跟外面是差不多的,都要有一個權威、一個“掌柜的”管著;不一樣的是,這年月在外面只要有錢,不管那錢是怎么來的,都能讓人活得看起來體面。而在這里卻憑得是力氣、是內心的殘火。你只要敢打別人又能打得過,你就能當老大。她想,今天的老大自然有自己這幾年來“打場子”的歷練。

好像也沒怎么熬煎,半個月就到了。方開文“全毛全翅”地回家了。她走了這些天,玫玫是由老姨帶著的。玫玫見她回來了,一下子撲到她懷里哭起來。她一邊用手撫摸著玫玫的頭安慰玫玫,一邊對她說:憨女子,媽媽這不是回來了嗎,你還哭啥?

玫玫說:老姨跟老姨夫拉悄悄話,讓我聽到了。他們說你被關到黑房子里吃不飽恓惶著哩。

方開文心想:哼,恓惶?我這一回算是嘗到了當皇上娘娘的味道哩!嘴上卻對玫玫說:媽媽在那兒遇見了一個同學,那個同學照顧媽,沒把媽關進黑房子里,只讓媽給他們打掃一下衛生,還給媽吃他們干部灶上的飯。玫玫這才破涕為笑,用綿綿的小手摟住媽媽的脖子,生怕她再去了哪兒。方開文這時似乎也覺得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摟住玫玫像犯了錯誤的學生跟老師保證一般,媽以后盡量不隨便跟別人打架了,媽要掙錢跟你一起好好地過光景。

一開春,方開文把燒剩下的那幾床黑心棉的網套以更便宜的價錢處理給幾個外地來的打工人之后,就不再想天暖時賣冷飲冰淇淋天涼時賣棉花了,這樣來回里搗騰,每搗騰一回,都意味著要打一回場子,打場子總歸不是好事,不是自己吃虧就是別人吃虧,而所謂的占了光也總是在一段時期內不得安生。她在市場上轉悠了好多次,也算是做了一個初步的考察吧。大買賣做不來,需要大本錢大眼光,這,她沒有。再說也怕擔風險,丈夫如今不知是發達了還是淪落了,是死了還是活著,是又娶了別的女人不要她了還是一個人混成了尋吃的沒臉面回來見她了,不管怎么樣如今都是她一個人頂門過日子。她是掙起賠不起呵,還是做小本生意的好。

交通發達了,外地的水果順著國道就運到縣城里來了,縣城的人又愛圖個新鮮稀罕,水果的生意一直不錯;現在科技也發展了,幾乎一年四季都有水果賣,一點都不受時令限制,而且在這個縣城里只要占下一個好攤位,就多少年都不用挪窩了。方開文決定賣水果。

農貿市場的進出口處長20多米,兩側面對面排了兩溜賣水果的,全城也數這兒生意好做。干部職工們上下班買了菜也總要再捎帶著買一些水果回去;幼兒園的娃娃們放學,哪一個娃娃都是由一個大人往回接的,娃娃們看見了要吃不用賴著不走大人就給買了,城里人總是有錢的,現在的娃娃又金貴;逢集日,鄉里人進城,賣了東西再買一些東西回去,也往往要給在家里等著的娃娃買一些水果回去;還有到醫院去看望病人的……這是縣城賣水果的黃金地段。

方開文跟工商提出申請了,工商不同意,他們說:那兒只能有那么多的攤位,你沒看再多一個都放不下了嗎?方開文跟工商纏,你們行行好,再通融通融吧。工商說除非那兒有誰不賣了,空下一個位位了,你就可以占這個位位。

也是天遂人愿。一個在市場進出口處賣水果的后生晚上收了攤騎著自行車去看對象,在國道的轉彎處不小心遇上了往煉油廠送油的大罐車,大罐車忽地一下掛上靠路邊的自行車,后生當場死亡。

于是,方開文就填充了空下的攤位。

剛坐到水果攤子上時,由于是工商親自安排的,其他賣水果的人倒沒像以前老孫那樣明著耍流氓,只是一個個都對她鐵青著臉,用形象語言告訴她:我們十分不歡迎你,見不得你。方開文發現這些賣水果的都是四五個人一伙,不是你把他叫姑夫,就是他把你叫姨姨。而且有幾個人聽口音是人們所說號稱最難纏的那個地界的人,靠前頭那個男人看起來老實巴交,卻是工商局副局長的小舅子。面對這樣的陣勢,方開文一開始不敢有明顯的“搶生意”的意識,還主動地去巴結一下那些男男女女們。中午她去市場里的攤子上訂飯,就主動問問同行們,要不要給他們也捎著,有時從家里帶來了飯,也要給同行們碗里夾一筷子,讓他們嘗嘗。自然不敢明著撒潑打場子了,可她還是在暗中跟每一個人較著勁。

這一天是個集日,鄉下的一個男人推著自行車,車前把上掛了一嘟嚕高粱刷子從這兒路過,方開文正背對著往攤子上擺水果,那人的自行車掛上了她的后衣襟,“嘶”地一聲,扯開一道口子。

那人看見掛了,憨憨地笑了一下:哎呀,我沒操心。剛想走,方開文一把拽住自行車:沒操心就完了?你得賠我衣服。我這衣服是一百二十塊錢買的,穿了一向是有點舊了,你就賠我五十塊錢吧。

那人說:我剛來,準備賣刷子哩,身上就沒帶錢。

誰也不會大吶二喊地說他有錢。

我確實沒錢。不信,你搜!那人一副可憐相。

方開文說讓我個婆姨人家摸你的身子?你也不尿泡尿照一照,看自己長得俊不?少廢話!有錢就給我放下,沒錢就先把自行車扣下,打鬧下錢了再來推。

方開文心里是清楚的,一件舊衣服掛了個口子其實沒什么,她現在是想撴住個把把給其他賣水果的人看哩。

中午,賣刷子的人沒打鬧下錢央了一個在城里上班的兩姨妹妹來要自行車。那兩姨妹妹給方開文禱告了許許多多的好話,方開文才說看在你是城里上班人,說不定以后有什么事要用到你的份上,給十五塊錢,把車子推走。見那兩姨妹妹還有難色,方開文就說十五塊錢還多么?!我要去裁縫店補衣裳,要誤生意,補了的衣裳又難看……

人走了,方開文右手舉著剛到手的十五塊錢,在左手上啪啪地拍著:哼!誰怕誰哩,別以為老娘是好惹的,別想自己沾了光讓老娘受了害!

說罷,用眼睛的余光掃賣水果的同行們。

方開文總是在賣水果時不動聲色、用心用意地打著場子。這樣也就相安無事地賣了十五六年水果。

不知不覺,玫玫已經談戀愛結婚了。方開文望著長大了的玫玫,覺得自己也老了。可是無論方開文還是玫玫,都不知道這之后還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大事。

玫玫出嫁那天,方開文給玫玫傳授的不是夫妻之道,也不是生活中的一張一弛,而是堅持按照“打場子”原則教誨的。

結婚以后,祝強對玫玫不是那么言聽計從了,也沒有過去那么殷勤了,玫玫為這些當然要跟他計較了。倆人相跟著上街,玫玫說,祝強我要吃冰糖葫蘆,吃那種一個桔瓣一塊獼猴桃一顆山楂的,你給我過去買去。看著馬路對面的冰糖葫蘆攤,祝強說你自己買去,想吃什么的挑什么的。

玫玫受到冷落氣呼呼地一個人過去挑,她買了三串舉著來到祝強跟前,祝強問你一個人能吃得了三串?!

吃不了不會扔么?反正又沒人管我!

玫玫說著歪頭啃一串,把另外兩串扔到當街上用腳踩。祝強忍住心中的怒火沒在街上發作,回到家里就有了一場小別扭。玫玫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反正是這個談戀愛時愛自己愛得很厲害的男孩變了。唉,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想著想著委屈地哭了,哭著哭著就給媽媽打電話。

哭著打電話的玫玫現在是一只傻傻的小雞。這只小雞在方開文的物質滿足和匪氣呵護中長大了,其內心依然瑟縮在母雞的翅膀底下。

方開文剛剛收了水果攤,聽到玫玫的哭腔就過來了。這時祝強已下好了面條,喊聲:媽,您來了,正好一起吃飯吧。

方開文說:吃個屁!你還能吃得下去?

祝強賠著笑臉,媽,我沒覺得有什么大事呀,怎么就吃不下去了?

方開文聽到玫玫的哭腔本來就是揣著氣來的,現在看到祝強的不在意火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她剛想一把抓住祝強的領口扇他耳刮子(很多次打場子時面對要跟她挑釁的人她都是這么做的。)可一想,祝強不是別人,就硬壓了壓火氣,用手指著祝強的鼻子:姓祝的,你小子什么東西,這剛結婚才幾天,你就欺侮玫玫了,你當玫玫沒爸就沒人管成了你的出氣筒了?

祝強說:媽,您別生那么大的氣,我沒欺侮她。

那你怎么不哭?你羞先人哩,還當老師哩!

方開文替玫玫出夠了氣,走了。

祝強氣呼呼地沒理玫玫,后半夜終于把玫玫攬進自己的被窩。小兩口打架了還不記仇呢,何況并沒發生什么事。祝強這樣想著。

玫玫過生日那天,祝強下午最后一節特意跟別的老師調了課,帶玫玫去吃肯德基。玫玫最喜歡吃肯德基了,看著玫玫吃炸雞腿的可人樣,祝強就輕輕地在玫玫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吃著吃著玫玫想起了一件事,要跟祝強商量。

玫玫說自己單位里的年輕人都住著樓房,人家一開口就說臥室呀、衛生間呀,唯獨咱們還住在你們家的爛窯洞里,人家說話,咱跟人家連茬都搭不上。

祝強說:玫玫,你可不能說咱家的窯洞爛啊,結婚時,我媽專門花了三萬多給咱們收拾了窯洞,這當初也是按照你的意愿做的。

玫玫說我這不也是形容嗎?我是想咱們也租一套寬敞一些的,時新一些的樓房出去住。

祝強沒料到玫玫有了這樣的想法,他為了不在生日時惹玫玫生氣,就說行,容我再考慮考慮,跟媽商量一下。

祝強媽一聽說玫玫要出去住,心里“咯噔”一下,為了給祝強結婚,她總共花費了近十萬元,其中有兩三萬還是拉的饑荒。光是祝強住的那兩孔套窯,里里外外裝修她就花費了三萬八。如今,他們卻要出去住?一開始,她堅決反對,告訴祝強這不可能,你們出去租房不要花費很多錢么,再說租住房屋又不能按自己的意愿收拾……

祝強走后,媽又想,現在這些孩子是嬌慣大了的,一家就那么一個兩個的,不依了他們怕是也不行的。趁祝強跟玫玫還沒睡下,媽就說:玫玫,媽不是不同意你們出去住,只是你現在懷著孕,生孩子時還是住在家里好。一來家中的窯里有熱炕,最適合女人坐月子;二來我伺候你月子也方便,咱們門挨門的,不用走多遠;再說等你生了孩子我們都在一起好拉扯。等孩子大一大,你們再……

婆婆剛說到這里,玫玫就火了。她這個外貌漂亮的小女子一天光知道玩了,什么心思都沒操過,她哪知道過日子不易、坐月子熱炕好、養孩子操勞啊?再加上方開文整日地在水果攤子上,給了她足夠的錢讓她去花銷,玫玫是從性慣了的。她面對著婆婆的一片苦心卻大睜著兩眼吼起來:什么?等孩子大了,那還不到猴年馬月了?那我也老了,還能上得去樓嗎?不行,非出去住不可!

祝強說:玫玫,你怎么能跟媽這樣說話?

玫玫“哇”地一聲哭了。邊哭邊訴:我給你們懷著孩子哩,你們還這樣對我!沒卸磨你們就想殺驢了,我懷個孩子容易嗎?我受了多少罪……哭訴著撥通了方開文的電話,媽——你來接我,我在他們家一會兒都呆不下去了。

方開文風風火火地來了,是帶著一股子匪氣來的。她踹開門,上來就扇了祝強兩巴掌。你狗日的一次一次地欺負玫玫,你覺得我們娘們家好惹嗎?

祝強媽為了不把事鬧大,在她那邊的窯里坐著硬是沒有出門,可她心里說不上來地難受,眼淚像兩條線在臉上扯著。這兩條線很結實,似乎不是水做的,很長時間了都沒斷。

方開文聽了玫玫的述說,不就是出去住嗎?家里呆不下去了,還不讓出去住?不怕,媽明天給你打問去,咱就出去住樓房。

方開文走后,家里很安靜。安靜得祝強和媽媽都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

祝強又跟玫玫和好了。他是愛玫玫的。況且媽媽離休在家沒事可做,就等著抱孫子哩。他也想維持這個家的安寧。他責備玫玫,你就不能跟媽好好地說話么,媽也是跟咱商量,也是為咱好。事后玫玫也承認自己是魯莽的。

從這之后每到下雨天祝強都到玫玫單位去給玫玫送傘并把她接回來。要是玫玫不喜歡吃媽媽做的飯,祝強就自己下廚嘗試著為玫玫做吃的,要不,干脆把玫玫領出去吃。

又是一個下雨天,祝強這天下午有教研組活動,他給玫玫打電話,讓玫玫自己打車回來。

祝強和他的教研組正準備活動時,校長來了。校長來通知他們,上面過兩天要來檢查一項工作,有新的東西要準備。為了更充分地做好準備迎接檢查,教研活動就先停止了。

祝強回到家正忙著在電腦上查資料,媽媽到坡下的鄰居那兒串門沒帶傘,剛才看見祝強回去了的,就在坡下喊,讓祝強給她把傘送下來。祝強離開電腦,舉著傘到坡下挽了媽媽的胳膊把她接上來,這時玫玫打車也剛來到他們身后。

玫玫一下車就來氣了。指著祝強罵:吹牛!明明是不要老婆趕回來侍候你媽的,還說有教研組活動,你媽好,你就把她當老婆一起過吧。

玫玫總是這樣出其不意地給祝強耍流氓,氣得祝強一口氣出不上來。他這一次是真的動手打了玫玫。

方開文自從上次離開玫玫家眼皮子就有些跳。人常說“眼皮跳,禍事到”,可她不信這些說法,這些年在社會上煉攤煉的她只相信匪氣和錢這兩樣東西。一樣能讓她立足,一樣能讓她生存。她覺得眼皮跳是讓祝強那小狗日的給氣的。這些天她一邊賣水果,一邊給玫玫打問樓房。她也想讓玫玫搬出去住,她覺得玫玫乖,在人家家里住著就要受氣的,又不像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時玫玫正好又打來電話了。她想,這才過了多長時間,這些狗日的又欺負玫玫了。她急急火火地去往玫玫家。這時眼皮又“嘣嘣”地跳了幾下,這種感覺就像是導火索,倐地一下點燃了架在她心上的干柴。

聽玫玫憤憤地說了原因,方開文這次想給他們上硬的,她覺得這些人是捱磚不捱瓦的貨。

她先到祝強媽窯里:親家,你活得可滋潤哩,你會享受嘛!年紀輕輕地就讓兒子侍候著。我娃給你們懷著孫子哩,倒在你們家挨打受氣,回到舊社會了?祝強媽說:親家,強強也只是給我送了一把傘……

你就不撿那沒理的說?祝強他打了我娃你瞎眼了?你不讓我娃出去住,是想讓我娃兩口子在跟前伺候你,聽你調撥哩!你還沒到那份兒上。呸!你個瞎了眼窩的貨!

祝強媽先前一直在單位上,自己生平沒打過場子,也沒見過人打場子。因此幾乎沒跟什么人吵過架,這回卻被玫玫媽唾在臉上罵,氣得像一只兔子被丟進狼窩里,又被狼以極下作的手段戲弄著。既不屑于爭辯,又絕不是對手。

罵完祝強媽,她就過來用手拽了祝強,要祝強當著她的面給玫玫下跪并發誓:從今往后再也不動玫玫一指頭。

祝強不。

方開文說你小子要是下跪發了誓,今天這事就當沒發生,要是不,這事就沒完!

祝強還是不。

她說你乖乖跪下發誓,要不你可不要后悔,老娘我是誰?我是世面上混過來的人,我喝的糖水比你娃娃喝的白開水都多,你要是還強硬,吃虧的就是你,你可想清楚了!

祝強說不用想,我不!

方開文這次領走了玫玫。

一個星期后,方開文給玫玫租下了一套兩室兩廳一百平米的房子。房子是新房子,主人裝修過之后沒住多長時間就去西安了,據說要三五年之后才能回來。距離玫玫上班的地方也不遠,玫玫看了很滿意,高興地抱住方開文的肩膀撒嬌。媽,這世界上數你對我好。

方開文說:憨女子,那你以為哩?!

只是房租貴了一些,每月得三百五十元,再加上水電費,怎么說也得四五百,玫玫對這些花費有點發愁。方開文就指著她的鼻尖嗔怪:死女子,看你憨的,這錢你出?還輪不到你哩!我得讓祝強媽那個老東西給你出。咋?她娶得起兒媳婦這么快就養不起了?!

方開文很快就叫了一輛貨運車領著玫玫去搬家,玫玫說,媽,這怕不好吧,怎么也得再跟我婆婆和祝強打個招呼吧。

招呼個屁!

不是有媽在,你娃娃早就被他們家的人欺負死了,我看他們誰敢攔著擋著,我就打折他們的狗腿!

搬家這天,家里只有祝強的媽在,可她始終都沒出來看一下,她知道,出來了就要跟方開文發生沖突,她想,這樣也好,就讓他們年輕人先搬出去住一段時間再說。

祝強晚上從學校回到家里,一開門才傻眼了:窯門空洞洞的,只虛掩著,里面的電腦、電視、冰箱……里面所有的東西——也就是媽媽為他們結婚新置辦的東西都搬走了,只剩下幾片碎紙屑,只留下一堆亂七八糟的腳印。祝強回過身子就要去找他們算賬,剛想往門外撲,媽堵到了門口。媽說:兒子,你跟玫玫這是過日子,過日子就講究個平平和和,互敬互諒。她們搬東西時我知道,可我沒擋。搬走了也好,過兩天,你打問一下地方,也去住,不就一切都解決了嘛,生什么氣哩?你們年齡都還小,剛開始過光景,有了矛盾誰也不要記恨誰,慢慢地就順溜了。

祝強終于在一個晚上八點鐘左右打聽到了“自己的家”,他敲門進去,方開文跟玫玫在一起說著話。玫玫看到祝強來了,眼睛里頓時露出幾分欣喜。祝強看到玫玫的表情,心想,還是媽說得對,鬧矛盾有什么好哩?這不,已經過去了。

沒想到,方開文又開口了。祝強,你小子來了?來了就好,趕緊給玫玫跪下賠情道歉,發誓以后再不動我的玫玫一指頭。

玫玫說:媽——你看你!

方開文說你還替他說話,要不是有我護著,你早讓這小子打死了。

祝強心里剛剛驅開了烏云,又仿佛呼地一下被更沉更重的石頭壓住了。心里扎扎地疼著。他看著方開文說:我不!

他轉身就要走時,方開文從后衣領上一把拽住了他。她說:你小子聽著,你要是不跪,你看看玫玫肚子里你的娃娃,我就要給你處置掉!

祝強沒轉身,可是他站住了,他沒想到方開文會說出這樣的狠話、損話。

他這時才想起了當初跟玫玫談戀愛時許多跟媽一起的長輩們都告訴他,玫玫的媽不好惹,要當心。那時他聽著聽著就煩了,他不知道這些大人們咋這樣,他跟玫玫好,是要跟玫玫過日子,跟她媽有什么關系呢?當初,媽媽也反對,可是自己覺得玫玫長得漂亮,又活潑可愛,他是一心要娶玫玫的。要是讓他跪下去向一個自己喜愛的女子求婚,那是完全可以的。如今卻要他忍受屈辱,是玫玫有錯在先的,但自己那天情急之下動手打了玫玫也是不應該的,道歉可以。對于自己的過錯他當然可以在以后慢慢化解。沒想到玫玫媽居然這樣不依不饒地逼迫自己。唉,怎么結婚過日子如此之難呢?

祝強站了足有一刻鐘,他拉開門,默默地走了。

回到家,祝強跟媽說了,他征求媽的意見:要不,我就妥協?!

媽說:強強,知道過光景的難了吧?當時因為我,你們兩人都不冷靜。可責任不在你一個人身上,玫玫這娃娃缺乏最起碼的教養,這是我先前就看出來的。你要是一味地連他不對的地方都縱容,那以后還活個什么人哩。你岳母威脅你,那多半是嚇唬你哩,你不想想看,她要是稍微有一點人味、人性的話,玫玫肚子里的娃娃不光是你的娃娃,是我的孫子,也是她的外孫哩,她當外婆的能不心疼么?

稍稍過了一段時間后,方開文打電話給祝強的父母,給祝強的叔叔,給祝強的舅舅。要他們在下午三點鐘到一個指定的地點來商量事。接到電話后,祝強的“社會關系”們都有些發愣,到那兒去商量什么事呢?只有祝強的父母清楚方開文的意圖,可他們怎么也想不清楚方開文這么做究竟是為了什么。

方開文跟這些人約會的地點是醫院婦產科門外。這些人一個個都準時來到婦產科門外時,方開文領著玫玫已經坐在那兒的塑料椅子上等候了。玫玫這時的身孕少說也得有七個月了,即使坐在那里也是顯山露水的。方開文知道祝強的叔叔是縣委組織部的副部長,舅舅是縣信訪局的局長,祝強的爸是一所中學的事高級教師,不管他們是什么,正在忙著什么事,就都在自己的一聲召喚下到這兒來了,心里還是有幾分得意的。

帶著這種得意的表情,她更是對自己的必勝充滿了自信。她當著這些人的面把她先前對祝強的要求重復了一遍,并且再一次鄭重申明:如果祝強不給玫玫跪下發誓,她就要讓玫玫除掉肚里的孩子。

“社會關系們”一聽是這事,一個個臉上的表情都嚴肅起來。他們一再勸說方開文年輕人剛開始過日子還都不懂事,祝強給玫玫賠情道歉是可以的,可也沒必要搞得那么死板。大家彼此都在一個屋檐下,還是不要傷了和氣的好。

方開文說:你們說得倒輕巧,祝強不照我說的做,哪一天要是把我的玫玫打死了,我一個孤老婆子依靠誰來過光景呵?

祝強的爸媽、叔叔和舅舅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是叔叔和舅舅他們在領導崗位上混了這些年,還真沒遇到過這么棘手的問題哩。他們只能再三好言相勸方開文,要她不要意氣用事,多為今后的方方面面考慮。

方開文看著他們一個個地走了,氣就不打一處來:哼,擺什么臭官架子!別看老娘是個賣水果煉地攤的,今天就要給你們一點顏色看看,誰怕誰哩!當即,她領著玫玫走進婦產科。

在方開文的強烈要求下,給玫玫引產的手術開始了。

玫玫沒生產過,對引產這件事,頗有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概,她從小到大聽媽媽的慣了,壓根就沒考慮合適不合適,她還以為引產跟掛瓶吊針一樣簡單哩。

方開文問護士扎了針以后娃娃什么時候能下來,護士說要等宮縮,宮縮來了才能視具體情況而定。她又問是不是馬上就宮縮了,護士說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下午或者晚上。她就在醫院里陪了玫玫一晚上。

方開文本來第二天是不準備出攤賣水果了,忽然又想起頭一天上午鎮政府的王鎮長說他到西安看人去,要十箱子梨棗,當時方開文沒貨,說好了第二天上午十點半來取的。她又看看玫玫什么反應都沒有,能吃能喝,還咯咯地笑呢,就叫來姨姨陪著玫玫,自己再到水果攤上去,只賣一個上午,只是為了把王鎮長要的那十箱子梨棗給王鎮長。

方開文由于在醫院里耽擱,出攤時已經快到十一點了,王鎮長來了等了二十來分鐘還不見方開文,就在昌旗的水果攤上看梨棗,眼看著就要點錢成交了,這時方開文風風火火地來了,她一見是王鎮長,趕忙扯了他的袖子:哎呀,王鎮長,真是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為了給你準備好貨,一大早就忙活了,飯都沒顧上吃,這不還是來晚了,現在才趕過來。十箱子梨棗我已經給你準備的好好的了,你可不能不要呀。

王鎮長剛要解釋什么,方開文說哎呀你還站著干什么?你看看這些棗,水亮水亮的,價錢嘛也好說。

王鎮長經不住方開文的拉扯,只好讓司機搬了那十箱子梨棗放進車里走人。

昌旗本是一個老實人,他平時是不太跟這些婆姨女子們計較的。他常說,無非就是個生意嘛,少賣兩個多賣兩個有啥。可是今天不同往日,一來他昨晚上耐不住哥們三缺一的邀請,出去耍麻將,到天麻麻亮才回來,一夜輸了八百多塊錢。他賣水果一個月還不知能不能賺下這些錢哩,一大清早就被老婆罵了個狗血噴頭,連飯都沒吃上。自己也覺得心疼得不得了。二來他剛剛到手的生意就被方開文搶跑了,十箱梨棗,本來對于半斤八兩地零售來說,就是一筆大生意了。這一下子,他就能賺幾十塊錢,可忽然之間一分都沒有了。

昌旗越想越生氣,他就拿起西瓜刀往自己的架子車車幫上啪啪地砍,一邊砍一邊嘴里還罵著:狗日的!狗日的!

方開文拍拍裝進腰包里的錢,知道昌旗是給自己撒氣,她只要不理睬,一會兒也就過去了。可這時候的她哪里還能受得下一點點氣?她一撲跑到昌旗的水果攤子跟前,喲——,昌旗,你這是罵誰哩?你不是罵我吧。

方開文這么一挑釁,昌旗憋得連氣都出不上來了。他生來膽小,一般不跟別人吵嚷。這會兒連面前方開文的臉都沒看,只看見自己手腕上的那根青筋呯呯地跳。剎那間他覺得自己的那根青筋特別地討厭,好像正在為方開文幫腔似的——幫著別人把自己軟弱的一面充分地展示出來。他想不敢遷怒別人還不敢遷怒自己嗎?昌旗就拿起西瓜刀來照自己手腕上的青筋割了一刀子——狗日的,我讓你跳!

方開文一看昌旗用刀子割了他自己的手腕子,就張開兩只胳膊把頭向后仰著,哈哈哈哈大笑起來,哎呀,昌旗,我還以為你有本事要拿刀剁我的腦呀,你就那么一點球膽量,還想跟老娘我鬧騰?

昌旗聽著方開文那極度刺耳的話,看著自己手上正在往出流的血,那血剎那間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苗,紅紅地照耀著他。讓他覺得無比高大威猛起來,心一橫,他媽的不就是個流血么?誰的血不是血,舉起西瓜刀就向方開文稍稍后仰還沒來得及完全直立起來的胸腔上刺去。

從昌旗作決定到完成動作前后不過是幾十秒的時間。

方開文還想說什么來著,一句話沒說出,嘴里就含糊不清了,接著兩只胳膊扎煞著撲騰了幾下倒到地上不動了。

人們先開始并沒在意。尋常方開文跟別人挑釁也是見慣了的,看到居然是她倒在地上,心想肯定是跟昌旗耍賴了。有一個人還開昌旗的玩笑:哎呀——昌旗,這下你可惹下亂子了,“老娘”不賴你三天的大匠工錢才怪了。

一個來買水果的人,一回頭看到這個倒在地上不動的婆姨腔子上插著一把刀,嚇得瞪大了眼睛,手里還舉著獼猴桃驚奇地吶喊:這,這不是殺人了嘛!

大家這才紛紛到跟前去看,一時間,人們一下子里三層外三層地圍過來看熱鬧,一邊看一邊議論著什么,人又多又吵,還有從不遠處正往這邊趕的人,這時110也拉著警報開過來了,警察們大聲喊著:讓開,讓開……

剛剛過了中午,玫玫的宮縮開始了。她正在老姨的陪同下半躺在病床上削蘋果。蘋果皮削得很薄很細呈長長的螺旋狀,還沒到削到蘋果蒂就覺得肚子里被什么攪了一下,腰也開始乏困,沉沉地往下墜著。玫玫看一眼老姨,老姨人上年紀了,正坐在床沿上打盹。老姨——,老姨!玫玫喊第一聲時老姨沒反應,喊第二聲老姨才睜開眼睛看她。玫玫說:老姨,我肚子疼了。怎么辦?我媽咋還不來?

老姨說:好玫玫哩,女人生娃娃都是這樣疼。你這才剛開始,什么時候疼夠了,娃娃出來了,就不疼了。這疼,誰都不能頂替,連皇上娘娘都是這么個疼法。說過后,她又覺得自己說漏了嘴,心想玫玫這是生娃娃嗎?這明明是日蹋自己跟她婆婆家哩。

玫玫聽了老姨的話,有了一些心理準備。好在過了一會也就不疼了,她就吃起蘋果來。吃著蘋果想起應該給媽媽打個電話的,可是怎么打媽媽都不接電話。這時肚子又開始疼了。

玫玫起先在老姨的說教中還能忍受,快到下午四點時就怎么都忍受不了了。她一會兒覺得腹中像有幾把尖銳的刀子在攪,一會兒又覺得有一種巨大的力量要把她的上身和下身從腰處分界。她被折磨得滿頭大汗筋疲力盡,不是哭喊著媽媽,就是喊著祝強。她時時張著兩只手亂舞,想抓住什么,可是跟前只有一個值班護士和年邁的老姨。她覺得孤獨極了,喊媽媽不應,喊祝強吧,她之所以提前忍受這樣的苦痛,不正是跟祝強進行著你強我也強的爭斗么?護士鐵青著臉,老姨在用她枯瘦的手抹眼淚,嘴唇不停地嚅動著只有她自己能聽見的三個音,造孽哩。

下午五點鐘,祝強正在學校的階梯教室里觀摩北京特級教師的示范課,手機在褲兜里不停地震動,他摁下手機的紅色關機鍵,表明自己現在正忙。可不到一分鐘又震動了,再看看號碼是自己高中時的一位女同學,好像是在醫院里工作,平時不太聯系,只是同學聚會時相互在手機上留下了號碼。他以為同學找他閑聊,就急速調到短信息中的常用短語上,翻出“我有事,過會再聊。”發過去了;心還沒靜下來,手機再度震動起來,他生氣地貓腰跑出教室,接通后,對方急急地:喂、喂——是祝強嗎?你怎么搞的?你們不是年前才結的婚嗎?你愛人在醫院里做人流,痛苦極了,你為什么不在場?你不知道嗎?

面對同學發來的短信,祝強這才知道方開文真的這么做了,他感到一陣暈眩,兩腿也開始發軟,他正想往醫院沖,又覺得不對,自己這是去干什么?她們把親生的骨肉往死弄,自己還要去幫忙、安慰嗎?他不能去聽課了,一口氣跑回家,在窗外看到媽媽正坐在沙發上安然地織著毛衣。那毛衣是水紅色開司米線的,小小巧巧的,快要完工了,是給他未出世的孩子織的。祝強看著織毛衣的媽媽,看著那小衣裳,眼淚瞬間嘩嘩地流,他一步跨進門里,媽,她們不要那孩子了,正在醫院里做人流哩。

媽的手抖動了一下,放下那小毛衣,一動不動地坐著,許久才說了一句話:隨她們去吧。

祝強說:媽,我想跟玫玫離婚。

媽說:這是你自己的事,往后還是你自己掂量吧。

祝強默默地來到自己居住的空蕩蕩的窯里,坐下來把自己跟玫玫相識到現在的經歷細細地捋了一遍。當初好多人都反對他跟玫玫結婚,而他卻鐵了心。現在再細想想,玫玫好在什么地方呢?漂亮、幼小,顯得楚楚動人。真的幼小么?其實玫玫的年齡跟自己是差不多的。他今年二十六歲,而玫玫也二十三歲了,他之所以一直覺得玫玫幼小是因為玫玫簡單。她對一切都是從不考慮的,仿佛一個剛剛上幼兒園的小姑娘,蹦著跳著,開心了,咯咯地笑;不開心了,哇哇地哭鬧。祝強當時是極欣賞玫玫的這種簡單的。

窗外有熟悉的腳步聲,祝強側過身,看到窗玻璃外媽媽到廚房去做飯了。看著媽媽的身影進了廚房,他的視線又停留在門框上方不知幾時結下的一張蛛網上。夕陽下,蛛網一圈一圈地,經線緯線是那么和諧而講究地搭配著。祝強忽然覺得生活也是一張網哩,是一張用肉眼看不見摸不著的情感的經線和緯線織成的網。目前屬于他的這張網就出現了問題,不是這根經線斷了,就是那根緯線斷了,或許那些經緯本來就不屬于同一種材料,是不能在一起搭配的。

夜里十點鐘了,祝強想去醫院看看玫玫。

推開病房的門,日光燈下,玫玫仰面躺著,祝強卻覺得是那么陌生,原來紅活、圓實、飽滿的一個人現在變得癟癟的,臉白得像一張紙,頭發一綹一綹的,像在水里洗過又沒揩干,把枕巾和枕頭都洇濕了。老姨坐在玫玫身邊打著盹。

看見祝強來了,老姨睜開眼睛顯得十分不好意思,玫玫卻裂開嘴沖祝強笑了一下。祝強坐在玫玫身邊握住她的一只手,卻什么話都沒有,他和玫玫的老姨都處在尷尬與難堪之中。幾分鐘后,祝強用手理了理玫玫披散到臉上的頭發對她說:玫玫,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這么大的苦,今后我們——“解脫”了吧。祝強本來是想說“離婚”二字的,可是看著疲憊到極點的玫玫,終于將那“離婚”二字用“解脫”代替了。

說罷,祝強輕輕地帶上門離開了。隨著腳步聲遠去,玫玫閉上眼睛似乎要睡去,在似睡非睡之間,周圍的空氣好像一下子變成了水,托舉著她,身子輕飄飄的,一忽兒飄到這兒,一忽兒飄到那兒……

祝強打車回家。

路上出租車司機隨隨便便地說:哎,咱這城里真是邪性了,北頭前天出車禍死的那個男人還沒埋,今天城南又殺人了。

祝強本來心情很壞,根本不想跟司機聊什么天,只是懶懶地應了一句:噢,是嗎?

你不知道?司機原來以為祝強是知道的,這個縣城本來就小,哪有一點事,全城立刻就傳播開了,更何況是殺了人這樣的大事。

得知祝強還不知道這件事,在很大的程度上引起了司機傳播這件事的興趣,他說:是個賣水果的女人被一個賣水果的男人殺了。人們都說殺的活該,那女人平常太霸道了。

祝強沒怎么搭理出租車司機,心里卻一緊一緊地想,該不是自己的岳母……該不是方開文吧。

這之后,方開文賣水果的那個攤位空了很長時間。人們說:那個攤位太邪性,誰占了那個攤位誰就沒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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