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的匪氣

張嘉麗

北方男人的性格粗獷，豪放，大氣，不拘小節，風趣幽默，樂于助人，又帶著點兒霸道與匪氣。南方男人的性格細膩，溫和，沉穩，小心謹慎，聰明機智，善于思考，又帶著點兒多情與善感。

這一南一北的男人，輝映成趣。

慕白是南方人，而且是個文人，他身上更應該有著南方人的特質，比如細膩，比如溫和，比如多情或善感……然而，他給我的印象，卻不是這樣。

第一次見到慕白，在一個筆會上，印象并不深刻。座談時，他在桌子那面，我在桌子這面，他隔著桌子望了我一眼，然后，好像說了一句：“今年筆會，除了對面這個新面孔我不認識，其余都熟悉。”再然后，只記得他側著頭一笑，他的牙不好看，東倒西歪的。

第二次再見他，還是開筆會，印象就頗深了。因為他總是語出驚人，不管是別人來吟他的詩，還是他的自我介紹及言論，總有一股子發狠的勁頭兒，帶著侵略性，帶著一股文人中少見的匪氣，給人一種不按理出牌的感覺。而且，這種氣勢就像未被馴服的動物，帶著原始的野性，一方面不受制于人，另一方面，也不讓別人受制于他的霸道風范。

有一陣，我常常拿人物練筆，寫了一個又一個，也寫慕白。寫來寫去并不如意，就擱著，擱著擱著，寫他的那些文字，就丟了。

后來我看到兩篇寫慕白的文章。一個說：“他粗獷得有些愣頭愣腦，言談舉止充盈著匪氣。尤其是喝酒，有一種勇往直前、不怕犧牲的精神，讓人生畏。”另一個說：“他個頭不高，黑臉膛，寸頭，虎背熊腰，兩眼肆無忌憚地滴溜溜亂轉，說話聲高氣昂，頗有些匪氣。”

這兩段話把慕白描寫得很出彩，輕而易舉地把他的特征勾勒了出來。看著看著，我樂了，這兩段話里都出現了一個詞：匪氣。北方有許多人喜歡把一些言行舉止自由霸道、不受約束、身上具有野性的人稱之為：土匪。匪氣正是這種性格粗獷而又霸道的人身上所帶有的氣勢。慕白身上具有的這種氣勢，正是幾年前他給我的印象。用匪氣來形容他，合適極了！

借著他們的描述，我也談談慕白。

一是喝酒。慕白喝酒，只要你敢喝，不管是紅的，白的，啤的，也不管是干杯子，干碗，干瓶子，就是喝死掉，他也玩命陪著。我看得多了北方人的這種氣勢，覺得再正常不過，北方人的那性格只有這樣喝才來得正常。南方有些男子喝酒扭扭捏捏，不爽快，不大方，小家子氣。慕白的這種氣魄，令我刮目相看。

二是說話。慕白說話沒有秩序，沒有約束，有時霸道得讓人畏懼。一次，在一個幾十人的座談會上，他這樣自我介紹：“我叫王國側，王八蛋的王，賣國賊的國，清君側的側。”帶著點兒自嘲似的黑色幽默，逗得大家忍不住哄然大笑。有時候他也對朋友說一些霸道的話：誰也不許；都必須；都不準……要不然就是：行，這事交給我；我把這事辦順溜了……不了解的人，以為他前面的粗獷是在耍威風，后面的豪爽是在吹噓。不過，他說過的話，承諾的事兒，他的確是給辦好了。我有時也側目觀察他的這種剽悍勁兒由哪兒來的，好像他的骨子里有著未被釋放的野性在那兒閃閃發光。人的野性要來時，是阻擋不住的，就像動物身上的野性一樣，是自然的表現。比如魯迅就說過：“野豬就是比家豬來得可愛一些。”因為野的東西不需要掩飾。

三是相貌。慕白個頭不高，臉也黑，身材說瘦不瘦，說胖不胖，一點兒也不扎眼。他這種人，擱南方擱北方都長得四平八穩。雖然貌不驚人，卻有一雙令人過目難忘的眼睛，看東西看人，肆無忌憚。不管什么，他要是好奇了，就一定得看。半好意，半惡意，非常放肆，一點沒有顧忌。有時某個人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他卻樂了，他不樂還好，一樂，那一嘴牙齒又露出來了，像溝渠一樣坑坑洼洼，一點兒也不平靜，更透著匪氣。

慕白的這外表，這言語，這行為，都不符合南方人的規律，活脫脫的一個北方人的特征，簡直有損南方人的生態平衡。

然而，就是這個帶著匪氣的人，寫詩，也寫散文。慕白的詩和他的外表極不相符。因為我不大懂詩，所以對他的詩，便不敢明目張膽地評價，但他的散文，寫得很有味兒。不過他的詩我也看，能從他的詩里讀出一個不同于他外表的人。他的外表給人以粗獷的感覺，內心卻柔軟而細膩，敏感而溫婉，他一次次在文字里流露他對故鄉的愛，對大地的愛，對自然的愛，對親人的愛，對朋友的愛，一次一次用真摯的文字向我們展示著他的顫抖的心和渴望超越現實的夢想。讀慕白的詩，你能感覺他把自己的靈魂糅進文字里，用一種自由而舒展的方式描述著一個行走在大路和小路上的人。看他的文字，能從他的字里行間體會到他的似水柔情。文字就像洞察世界的眼睛，能穿透一個人的心，從這顆心到那顆心。

在慕白的性格中，真誠與坦率，粗獷與豪放，細膩與柔和，并存著。但是這一大堆的東西在他身上不矛盾，不累贅。因為他把它一半展現于現實，一半展現于理想。南北男人身上的特性，在他身上互相輝映，相得益彰。慕白這個人，就像題著通俗詩的畫卷一樣，坦誠地展現在你面前，一邊是俗氣，一邊是高雅。對這個人的是與非，好與惡，論你高興，自己個兒去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