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榮庭,孫大平



摘要:基于社會媒介而形成的社會媒介公共組織本質上強調參與者話語傳播的開放、分享與互動,也是一個自組織的網絡傳播系統。本文主張用布迪厄開創的場域視角來詮釋社會媒介自組織傳播實踐,并為此提出了社會媒介場域的概念,分析了社會媒介場域獨立存在的依據,并以新浪微博為例闡明了社會媒介場域理論建構中的相關概念,包括社會媒介場域中自組織傳播行動者主體、自組織傳播的幻象、自組織傳播的位置關系、自組織傳播的競爭工具——資本、自組織傳播的邏輯——慣習等。
關鍵詞:社會媒介;自組織傳播;場域;慣習
中圖分類號:G206.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11)06-0017-03
社會媒介是“一類基于互聯網的、以Web2.0理念與技術為基礎而建立,可實現用戶生成內容(User Generated Content,UGC)創建和交換的應用”,[1]是Web2.0發展的主要趨勢之一。基于社會媒介而形成的社會媒介公共組織本質上強調參與者話語傳播的開放、分享與互動,是一個自組織的網絡傳播系統。法國社會學家布迪厄(Pierre Bourdieu)提出了以場域(field)、慣習(habitus)、資本(capital)三個彼此關聯的概念為基礎的社會實踐觀來研究社會文化活動,構建了社會學研究的場域理論范式。布迪厄從關系的視角將各個相對自主的活動領域建構為一個個的“場域”,即“在各種不同位置之間存在的客觀關系的一個網絡(network)或一個構型(configuration)”,[2]場域也簡稱為場。場域只是在群體或個人之間想象上存在的領域,反映的是由行動者在特定領域的競爭中形成的各相對位置之間的客觀關系結構。而布迪厄與羅德尼相繼從場域的視角對媒介組織的傳播活動進行了一系列研究,比如布迪厄對電視場、新聞場的研究,羅德尼對法國新聞場的深入研究等。因此,詮釋社會媒介組織的自組織傳播活動特性,如果嘗試從關系性的場域視角切入,可能會獲得一些全新的啟示與發現。
一、社會媒介場域的概念
媒介組織與話語傳播從來不可分割。在福柯的話語權理論中認為影響、控制話語運動的最根本的因素是權力。話語和權力是不可分的,真正的權力是通過話語來實現的,話語是權力的話語,是隱藏在知識與理性中的不強制于他人但實實在在存在的權力。[3]布迪厄發展了這一理論,認為權力是對資本力量的占有而影響他人的能力,因而話語權是行動者占有的資本數量與結構的綜合規模的體現,那么決定話語權的就是行動者的各類資本類型(如政治資本、經濟資本、 文化資本、社會資本以及符號資本等)的總規模。
在布迪厄看來,大眾傳媒并不是法蘭克福學派眼中社會的傀儡,而是一個由社會各種力量組成的公共空間,不同的社會力量在其中以意義斗爭的形式出現,[4]這個空間由各種傳媒組織所構成。而話語在布迪厄的理論體系中則指“所有被書寫、被言說的東西,所有引起對話和交談的東西”。[4]在媒介空間中,意義包含在話語之內,話語代表的是某種聲音,聲音則有其發聲的主體、存在方式、被代表的力量。一個人在媒介傳播中地位的高低,取決于他擁有資本的數量和結構,同時又決定了話語聲音的強弱。因此,新出現的社會媒介自組織傳播系統,可以被定義為所有行動者都能通過話語的分享與互動從而積累注意力與符號影響力、爭奪話語權的隱含力量關系的自組織傳播公共空間。
二、社會媒介場域的競爭空間
(一)自組織傳播的行動者主體
社會媒介場域的行動者就是場域內采取各種策略分享話語和爭奪傳播話語權的個人、組織或者群體。他們通過話語傳播文化意義,從而代表某種社會力量發出自己的聲音。以新浪微博公共空間為例,個人如姚晨、組織如新浪娛樂等,而群體則有個人群體、機構群體以及混合群體等,其聲音由群體所有成員共同發出,如“我們80后”等。行動者的分類,一方面可以根據行動者在社會媒介場域內所占的位置類別而歸類,另一方面也可以根據行動者擁有的資本(或權力)的數量與結構來歸類。以新浪微博為例,根據其基本位置類別其行動者也可分為如下基本的六類,如下表1所示。
(二)自組織傳播的幻象
行動者共同認同和追求的特殊利益形式既是場域能夠運作的條件,也是場域運作的結果,布迪厄稱之為場域“幻象”(illusion)。[5]場域幻象作為一種特殊的利益形式,既是行動者在場域競爭中的投入,也是競爭的產出,還是場域共同理解、承認和執著的特殊信念,比如經濟場域對金錢的理解、承認和執著。在社會媒介中,行動者共同認同和看重的是自身傳播話語的受關注程度以及由此產生的影響力規模。以新浪微博公共空間為例,代表各種社會力量的行動者通過投入自己的注意力來分享話語、彼此互動,從而爭奪其他行動者的注意力,[6]并且在此過程中產生符號效應,積累他人對自己話語的認同、信服與順從程度。行動者在社會媒介場域中利用這種符號效應,從而隱蔽地體現、傳播與再生產各自的權力。從投入來看,新浪微博公共空間中各種利益形式如下表2所示。
(三)自組織傳播的位置關系
在場域的生成過程中,行動者對位置的認同與建構正是源于行動者群體產生了強烈的社會位置感(the sense of position),這種位置感的產生是因為行動者群體認識到某種職務、身份或名譽位置本身附加有一定數量與質量的資本(或權力)與利益,占據相應的位置可以將附加在其上的資本(或權力)據為己有,從而增加自己在場域爭奪特殊利益的能力。行動者群體帶著強烈的位置感展開了對某種位置的追求與爭奪,從而建構了場域的各種位置關系結構。權力關系是位置形成與維持的本質,沒有關系就沒有位置,沒有孤立存在的位置。以新浪微博為例,其基本位置關系結構如圖1所示。
圖1新浪微博公共空間的位置關系結構示意圖
新浪微博中的跟隨者、博主、運營者是該社會媒介場域的最基本位置。運營者開發與運營微博平臺,促進了博主與跟隨著位置關系的形成。名人、媒體、品牌、網站、草根、微群等位置結構是占有最基本位置的行動者中一部分具有資本較多的行動者經過實名認證之后再度生成的位置關系結構,屬于更高一層的位置關系。名人排行榜、媒體排行榜、草根排行榜是所有占據第二層位置的行動者經過競爭之后進一步形成的位置結構。這些位置相對更少,其本身所依附的資本(或權力)相比第二層次的諸多位置更加明顯,競爭也更為激烈。
三、社會媒介場域的競爭資本與慣習
(一)自組織傳播的競爭工具——資本
社會媒介場域的行動者自組織傳播的競爭工具就是各自擁有的資本類型與結構。從布迪厄的角度看,行動者占有的資本越多,在自組織傳播中的傳播能力就越強大。而布迪厄相繼突出了社會資本、文化資本、符號資本的概念;[8]美國學者約瑟夫?奈1990年提出了軟權力的概念,[7]而注意力的占有能增加自己吸引他人的能力,因而是一種軟權力。行動者對注意力的獲取也是勞動的積累過程,符合布迪厄對資本的定義。結合布迪厄權力因資本而生的理解,因此可以將相對稀缺的注意力認為是注意力資本。從表2可知,新浪微博公共空間這一社會媒介場域行動者競爭傳播話語權依靠的內生的資本類型有文化資本、社會資本、注意力資本以及符號資本等。文化資本是行動者對一定類型與一定數量的文化資源的排他性占有。主要有身體化的文化資本、客觀化的文化資本、制度化的文化資本。[8]在新浪微博中,社會媒介場域行動者占有的文化資本的存在形式主要是行動者產生的原創話語與轉發話語,以原創話語為主。社會媒介場域行動者占有的社會資本的存在形式主要是行動者產生的社交關系網絡形式。其中,與行動者關系最密切的社交關系網絡的存在形式分為三類,一是彼此關注的好友關系網絡,二是單向關注自己的跟隨者(粉絲)網絡,三是行動者單方關注的關注者網絡。另外,行動者也能通過參與微群、活動、應用、投票等媒介互動與他人結成相對持續的社交網絡關系形式。
社會媒介場域行動者占有的注意力資本的存在形式主要是行動者憑借話語吸引其他行動者的關注而累積的跟隨者(粉絲)的規模,表現為跟隨者的數量與其占有注意力資本的分布。比較行動者的注意力資本積累規模的大小,應該考慮跟隨者的數量與各自的注意力資本規模。社會媒介場域行動者的符號資本是無形的,是他人對該行動者話語的承認、信服、順從的積累程度。它的相對大小只能通過它發揮作用時的表現形式來間接觀察。比如,可以通過他人對行動者話語的轉發、評論、推薦數量來間接比較不同行動者占有符號資本規模的差別,通過統計行動者的被談論次數(即@某行動者的話語數量)來比較不同行動者話語擴散范圍的差別。布迪厄在論述資本時,提到了資本的四大特征:積累性、可傳遞性、可轉化型以及不可通約性。社會媒介場域的資本也具有不可通約性,即外部場域的各種資本類型如政治資本、經濟資本等必須先轉化成為場域內特定資本類型才能發生作用。行動者在話語傳播中投入一種或幾種資本類型,可以再生產某種資本類型,比如話語符號資本。如圖2,圖中的箭頭符號指向直觀地顯示了四類資本之間的潛在再生產關系。
圖2社會媒介場域內資本再生產模型
(二)自組織傳播邏輯——行動者的慣習
社會媒介場域的行動者在傳播話語權的爭奪中制定和實施競爭策略時也會有各自的性情傾向系統,即慣習。推動擁有一定數量資本的行動者在場域中采取這樣或那樣策略(顛覆、維持或者遠離游戲等)的動力正是場域內行動者的“性情傾向系統”——慣習(habitus)。布迪厄指出,慣習是社會建構的性情傾向系統,這些性情傾向是行動者于實踐中獲得,又持續不斷地發揮引導實踐的作用;不斷地被社會結構形塑而成,又不斷地處在社會結構的生成過程之中。[2]因而慣習和場域就組成了一個關系的網絡,它們相互說明,不可分割。慣習這一概念主要突出這樣的基本觀念:行動是由關于在社會世界中如何運作的“實踐感”控制的。正因為社會媒介場域行動者的慣習在實踐中受社會媒介場域結構的影響形塑而成,因此對慣習的分析需要先考察場域中有哪些客觀影響因素。以新浪微博為例,研究者可以從話語傳播的媒介形式、內容結構、社交關系結構、位置關系結構、規范性制度等角度來歸納一些對行動者慣習形成有影響的因素,再結合文化的田野考察來梳理行動者競爭傳播話語權的慣習。
四、社會媒介場域獨立存在的依據
社會媒介場域從屬于媒介場域以及文化生產的場域,不同場域的力量在此展開意義的斗爭,包括政治、經濟、文化、技術等等場域。場域的獨立存在,必須要具有自己獨特的邏輯、規則和常規。從布迪厄的角度,場域的獨特性可以分別從三個方面體現出來,即行動者共同承認的特殊利益形式(即幻象)、行動者理解場域內在游戲規則的生存心態、場域主要依靠的力量(即資本權力)關系結構。只要一方面的獨特性存在,該新場域就會生成。
以新浪微博為例。首先,代表各方力量與利益的行動者都存在,內容信息不再稀有和被壟斷,行動者對形式化注意力的直觀占有變得比內容更重要,再以此為基礎積累話語傳播的符號影響力。其次,新浪微博這一社會媒介自組織公共空間具有潛在的開放性,行動者進入其中傳播話語的壁壘已經非常低,只需付出少量的經濟成本、時間成本以及知識成本等,而且傳播者可以是社會個人或組織。不僅如此,該空間更提倡內容信息的免費分享,支持知識共享(creative commons,CC)運動;還力促彼此之間的交流,支持行動者通過社會關系網絡互動來傳播話語消息。最后,新浪微博這一社會媒介自組織公共空間中,行動者占有的注意力資本的存在形式主要是行動者吸引其他行動者的關注而累積的跟隨者(粉絲)的規模,表現為跟隨者的數量與類型分布。因為內容的泛濫,注意力在意義傳播中的稀缺性反而比內容重要許多,傳播者傳播話語權的競爭也更多地依靠其粉絲規模,而不是話語的質量。當積累的話語符號資本達到一定規模后,意義的傳播變得更為依靠話語的符號資本權力。可見,新浪微博現象可以闡釋社會媒介場域理論建構中的相關概念,包括社會媒介場域中自組織傳播行動者主體、自組織傳播的幻象、自組織傳播的位置關系、自組織傳播的競爭工具——資本、自組織傳播的邏輯——慣習等,進而為研究者詮釋網絡自組織傳播活動提供了一個有深厚理論根基的新視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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