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泉聲

總是在醒酒之后追悔莫及
但每天都有人喝酒
總是在失戀后痛不欲生
但戀愛日夜都在發生
馬隊穿過城市的黎明
蹄聲搖動夢中的風鈴
一車車石頭 閃著樸素的光輝
沉默地敘說黛青色的山岡
縮在馬車上打盹的老鄉
和公共汽車上打哈欠的我
擦肩而過,我們
都是起早貪黑的人
于是將酒瓶摔碎在酒館門口
把一身酒氣帶上搖搖晃晃的路
于是跌跌撞撞趕回家
把一路信誓旦旦丟在公共汽車上
于是喋喋不休地訴說
把雄心壯志寫滿四壁的白墻
于是撫摸著門框猛磕腦袋
把無所事事演繹成美好明天
于是站上陽臺指點江山
把對面的鴿群命令成隊伍
于是理直氣壯地揮霍著時間
把一段失憶串上人生的珠串
兩個分別十余年的人
彼此喊出了綽號
卻怎么也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他們夸張地訴說著各自的生活
并愉快地回憶當年
一起開車床的工友
和他們中間發生過的故事
無數朵喇叭花綻放在
熟睡的身體上
深處的舞蹈無聲無息
比星辰與星辰更廣闊的空間
黑暗中的鬧市
一幅幅迎風展開的絹花展
相互平行 交叉 重疊
又各自獨立
多少人感情豐富地睡著
多少個充滿愛恨的世界醒著
破洞中偶爾
漏出一兩句囈語
那是無數個世界關系一個世界的橋
登上六里山也沒帶來一點好心情
初冬的風剪裁著落葉紛揚的那人心痛
想和一棵樹說說話
想和一塊石頭喝杯酒
難道滿山的木石也譏笑那失落的浪子
滿懷愛心的那人 自以為是的那人
常常自斟自飲把自己放倒的那人
揮手劃出一道閃電
大吼一聲雷霆萬鈞
些許酒精潛伏的時刻啊
也不能把一個人送回童年
那柴草筐里的溫情
那碧波輕漾的小河里的暢意
夢里都不曾再擠出一點
六里山的閑人酒鬼
一杯酒究竟能溶解多少苦和痛
風吹動著大海白色的衣裙
褶皺晃動在陸地邊沿
這柔軟的絲綢 這雪的白
除了乳山 只有天河的岸邊才有
這無垠的海 這綿延的沙
海浪中縹緲起伏的島
這廣闊的風景讓我產生了廣闊的好心情
我要在這純潔的海灘上擺下酒宴
要一張漢代的條幾
也可以是一張唐朝的八仙桌
不要凳子 脫掉鞋子 把腳埋進沙里
站在大海的舌尖上
擺上自釀的各色美酒
請所有朋友一起干杯
那一刻 我的心肯定激動萬分
就像漲上來又落下去的潮水敲擊海岸
一樣怦怦地跳動著
我要做一個好主陪
在推杯換盞中
談談文學、歷史以及世界和平
當大家在海風中微醺的時候
我會不失時機地和著嘩嘩的海浪聲獻上祝愿
大聲地喊出海的主題思想
村前的小河包圍著半個村子
南岸的山岡 北岸的小路
平靜的河水讓一輩輩村人視而不見
一任它清清流過我們的生活
我離開家鄉的那年
小河開始出現斷流
像我羞于啟齒的探視
季節性的熱情源于氣候的一時興起
如今 這慘淡的描寫
更顯得底氣不足
兩岸的樹木已在炊煙繚繞中沒了影蹤
光禿禿的山岡日漸變得佝僂
草叢中偶爾發現的三兩個蘑菇
被調皮的孩子據為己有 當作玩具
挖掘機隆隆地開進河床
成為高樓大廈陰影中的風景
被擠到河邊的一涓細流
掛在河灘的傷口上
詮釋著一個小學生的造句——
我們村前有條河真難過
曾經像三五個滲著綠的盆景
大石山 小石山
摩天嶺 雞屋嶺
點綴在家鄉起伏的周圍
不知何年何月 有好事者
宣稱山石含鐵
然后 鄉親們一擁而上
臨摹出一張1958年的復印件
然后 南方人在良田里
建起鐵石廠 哐啷哐啷的機械
日夜消化著家鄉的山岡
然后 然后就是
樹木不見了 小河變紅了
人走了 山平了
然后 我的牢騷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