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1911》:辛亥革命一百年后再回首

在這網絡盛行的時代，仍有人堅守在故紙堆中鉤沉舊事，打撈那些散亂于記憶深處的歷史碎片。青燈冥思，或筆墨紙硯間雕塑淹沒于塵土下的血性人物，或搜羅史料勾勒更為豐富血肉的名士英雄。“唯三更月是知己，此一瓣香專為春。”吳昌碩在一幀梅花畫上的題詞似乎正好是作者伍立楊的清水疏影。

一百年前的中國，風云際會，人才輩出，辛亥革命順勢而生，然而中國近代史上最重大的事件竟然充滿戲劇性，是一系列偶然因素催生的：孫武不慎炸響的炸彈，武昌首義的第一聲槍響，甚至被迫上任的黎昌洪黎大總統……歷史的豐滿在于細節的挖掘，可咀嚼之處也正在此處。辛亥革命老人的回憶錄，各種資料的引用，書中隨處可見，以事證史，以史溯時，不僅保證了史的真實，也增添了一份讀史的趣味。

武昌起義領袖蔣翊武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聞訊起義已經爆發，只能四處躲避搜捕，“四顧凄涼，大有末路窮途之感，跳江自殺的念頭都有。這時一只渡船經過，他便上船欲往安陸，在舟上孤苦伶仃，饑餓襲來，悲傷得差點哭出聲來，江聲滔滔，不覺睡去，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岸上，褲兜里揣著僅有的幾塊錢盡被扒手掠去。”作者充滿血肉的描摹乃是寫史的深情，作史者要么過于嚴肅，要么過于戲說，前者失了趣味，后者失了態度。伍立楊對個別史料的引用難免有失實之嫌，恰如引用之段，但太史公筆法也多如此，正是細處多情，大處求實。

有人說：“伍立楊整天鉆在故紙堆里，昏天黑地的，在歷史中找現實，寫的哪怕是一篇千八百字的小玩意兒，那也有春秋筆法在內。”

民國締造黃興功莫大焉，但是在清軍圍攻，革命軍敗退武昌，形勢危急之時，他在召開的軍事會議上說：“今日開會，如都督決心放棄武昌，以免炮火累及無辜，余更將率全軍增援南京。”據當時在場者的回憶，情形極為尷尬緊張，武昌首義得來非易，豈能輕言放棄？更何況當時在場人士大多抱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如果不是黃興威望甚高，早就被群起而攻之了。當時一學生詰問：“茍漢陽失守，系在于軍隊之不和，此輩軍隊，既不能守漢陽，又奚能攻南京……”兩相比較，孰高孰低？不以人廢言，也不以言廢人。無論是黃花崗起義還是武昌革命，抑或是在南北和談之中黃興都體現出非凡的才能和氣度，此處瑕疵并不損于他的杰出偉岸。一個豐富立體的人，有缺點更有其優點，才有了可敬之外的可親。這也是作者在本書中一以貫之的寫作態度，真誠而不諱言，言過而有事實。

早熟的少年作家蔣方舟說過這樣一句話：“女看張曉風，男看伍立楊。”她自稱“每次考作文之前都會翻一翻張曉風和伍立楊，找一下語感”。伍立楊用詞嚴峻、凌厲，甚或有些刻薄，但都基于一種真的立場。一個作家，從文字里顯示出一種潔白無瑕的精神，并一以貫之，也是追求真理的一條途徑。全書以辛亥革命為基點，采用分章標節的方式，圍繞辛亥革命的重要人與事均得以體現，大而不亂，細而有序，有點《萬歷十五年》的余韻。

伍立楊說：“英雄的氣息，隨煙云散盡，終于還有些許殘凝在牙黃的卷軸零帙中，待有心人去激活。”恰逢辛亥革命一百年，誰還愿意真的去了解體味他們？被龜蛇鎖住的大江還能否見證那些已逝的風流人物？黃鶴一去知何處？幸好還有伍立楊這樣的寫作者筆耕不輟，為我們盡力還原那些人物們的遺世獨立，以及他們遺落世間的精誠與傲岸，這是福祉，是澤被后世的財富，我們應該或者必須接受這種福佑，為我們也為后來者。

（編輯 雷虎 leihu75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