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樂韻



利比亞騷亂始于今年2月,截至9月20日,沖突雙方交戰已大半年。說實話,卡扎菲能堅持這么久還未被反對派抓住,已經是個奇跡——不少人曾以為,他頂多撐一個月。
這半年多來,關于卡扎菲的命運猜想不絕于耳,也隨著戰事的深化而變幻莫測。到了眼下這個關頭,雖然卡扎菲的行蹤依然成謎,但接受《新民周刊》采訪的國際問題專家都表示,卡扎菲個人大勢已去,潛逃或抵抗也只是拖延時間,最終命運不容樂觀。
關鍵是,沒有了卡扎菲的利比亞,未來要怎么走下去。
反對派,行不行?
雖然都被冠以“阿拉伯之春”運動,利比亞內亂與之前的突尼斯和埃及情況還是有所區別:本·阿里和穆巴拉克均選擇和平方式下臺,卡扎菲是唯一一個通過戰爭形式被推翻的。
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研究所非洲研究室主任賀文萍告訴《新民周刊》,突尼斯和埃及的動亂爆發后,很快蔓延全國,加上軍隊態度發生轉變,本·阿里和穆巴拉克不得不適時交權。而起于利比亞東部城市班加西的騷亂一開始是地域性的,首都的黎波里和軍隊仍在卡扎菲控制下,因此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形成全國爆發的局面,只是東西對壘。
另外,埃及爆發示威抗議,主要是對國內民主改革步伐太慢而不滿,要求在原來基礎上繼續深化、推進改革。但班加西的反對派本來并沒有這個訴求,也未提出什么政治綱領,只是反感卡扎菲基于部落親疏而實行的統治,抗議長期被邊緣化、被鎮壓。直到如今推倒卡扎菲強權統治,才不得不草草提出新的政綱。
目前利比亞的反對派中,有著形形色色的勢力,包括原卡扎菲政府的部下(如前司法部長、現利比亞全國過渡委員會主席穆斯塔法·阿卜杜勒·賈利勒,前國家經濟發展和規劃委員會主席、現國家過渡委員會執行局主席馬哈茂德·吉卜里勒),班加西揭竿而起的民兵組織、伊斯蘭武裝組織,還有一些“海歸派”(如現任利比亞“全國過渡委員會”財政部長阿里·塔霍尼之前是華盛頓大學微觀經濟學教授),甚至基地組織成員。
“卡扎菲什么時候被抓住其實已經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利比亞全國過渡委員會是否能擺平利比亞內部的局勢,反對派內部會不會因為矛盾而打起來。”新華社世界問題研究中心研究員顧正龍對《新民周刊》說,后卡扎菲時代的前景不容樂觀,無論在政治、經濟還是社會等方面,“‘好戲還在后頭,挑戰剛剛開始,將來會更復雜。”
顧正龍說,利比亞反對派武裝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正規軍隊,目前內部沒有一個統一的、權威的領導機構,也看不到一個足夠強勢的人來統領大局。反對派武裝中的軍事機構五花八門,有“國防部”、“軍事委員會”、“參謀部”、“軍隊總指揮”等,各機構之間因其成員的軍銜和工資存在巨大差異而隨時發生內訌甚至殘殺。7月28日,反對派武裝指揮官尤尼斯遇刺身亡,真相至今仍是個謎,暴露了反對派內部的矛盾。
賀文萍也認為,宗教組織、世俗團體、部落群體、軍隊官員等幾股力量牽扯在一面大旗下,里面有反對北約等西方力量過度干涉的,也有希望獲得外國投資的,內部權力之爭將成為利比亞過渡委員會“建國大業”道路上的障礙,未來權力如何分配、國家向什么方向發展不能確定。
雖然現在過渡委員會在國內尚沒有太大權威性,但賈利勒和吉卜里勒都曾在公開場合表示,如果反對派之間要內戰,就將辭去職務。此二人的話語還是有一定分量——賈利勒是社會賢達的代表,在卡扎菲當政期間賈利勒曾當過律師、法官、司法部長,但一直被視為是“異議人士”;吉卜里勒曾在卡扎菲政府內長期負責經濟事務,并有西方留學背景,是專業精英的代表,也是力推未來“精英治國”的主要人物。
9月18日,吉卜里勒說,過渡委原定當日公布利比亞新政府成員,但這一計劃遭“無限期”推遲。這是“全國過渡委員會”內部的矛盾第一次曝光在全世界面前。利比亞新政府遲遲不能組成,讓外界開始懷疑反卡扎菲勢力的聯合還能維持多久。
重建靠誰
除了反對派內部因素,西方社會的利益爭奪戰會不會使局勢更加復雜,也值得觀察。
此次利比亞戰爭中,歐洲國家積極唱主角。戰火尚未熄滅,9月1日,西方國家中率先向的黎波里發動空襲的法國就在巴黎主持召開了名為“利比亞之友”的國際會議,商討如何幫助利比亞戰后政治和經濟重建。包括聯合國、歐美主要國家、阿拉伯聯盟國家在內的60多個國家和組織的代表參加會議,中國作為觀察員也位列其中。
中國外交部副部長翟雋作為中國政府代表,支持聯合國在利比亞戰后安排中發揮主導作用,但顯然歐洲國家早就摩拳擦掌,準備挑起重建“重擔”。法國總統薩科齊在巴黎會議上宣稱:“利比亞直接同地中海相連,而地中海首先是歐洲事務,其次才是美國事務。”法國外交部長阿蘭·朱佩此前也曾公開表示,法國介入利比亞軍事沖突,是“對未來的投資”。俄羅斯《生意人報》直言不諱地指出,巴黎會議昭示著西方國家在這個北非石油富國“坐地分贓”的開始。
歐美國家幾乎在和聯合國競走。9月15日,法國總統薩科齊與英國首相卡梅倫在利比亞碰頭,成為“全國過渡委員會”武力奪取政權以來首批到訪的外國首腦。薩科齊說,法國希望向利比亞人民提供各種形式的援助,協助重建家園。卡梅倫說,北約軍事行動將持續到“過渡委”下屬武裝全面控制利局勢之后,英國將協助繼續追蹤卡扎菲的下落。他表示,英國將考慮進一步解凍利政府資產。
而美國派助理國務卿費爾特曼早在英法元首之前一天就捷足先登,短暫訪問了的黎波里,與相當于副總理兼財政和石油部長的塔爾胡尼以及司法部長、衛生部長等高級官員會晤。
9月16日,聯合國安理會一致通過第2009號決議,決定向利比亞派遣聯合國利比亞支助特派團,初步任期為3個月。
安理會決議規定,聯合國利比亞支助團的主要任務是協助和支持利比亞恢復公共安全和秩序,促進法治;開展包容各方的政治對話,促進民族和解,著手開展制憲和選舉工作;恢復公共服務;促進和保護人權;支持過渡時期司法;采取必要步驟啟動經濟復蘇等。
路透社認為,西方國家和中東地區大國高層人物相繼訪利,顯示他們亟盼利比亞重新回歸國際社會,尤其是盡快恢復因戰爭而停滯的石油生產。
隨著“全國過渡委員會”的掌權,與利比亞有關的石油利益則要經歷重新洗牌。這讓原來在卡扎菲時代嘗盡甜頭的石油公司感到緊張。人民網發文稱,要以平常心看待中國參與利比亞戰后重建。“利比亞局勢動蕩前,中利貿易額不足70億美元,在中國外貿總額中僅占0.22%。對于居非洲首位的利比亞石油資源,中國從中獲益也并不多……中國在利比亞的直接投資極少,主要從事的是承包工程。”
“客觀地說,利比亞內戰確實給中方企業造成了一定損失,但那些見諸網絡或某些媒體的所謂中國在利比亞損失上百億美元的報道顯然是被夸大了。維護中國在利比亞的經濟利益,當務之急是把受戰爭影響而停滯的項目及時復工,爭取把受到的損失減到最小,這也是中國政府當前積極努力的方向。”
顧正龍和賀文萍都表示,現在利比亞過渡委員會與北約是相互依靠、互相需要的關系,但將來不會完全聽令于西方,畢竟委員會中有不少討厭西方的勢力。利比亞是多部落國家,如果沒有較為強勢的政治力量,長期擺不平矛盾,不排除利將來變成另一個伊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