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五十年

劉曉藍

徐培德，曾曼儀，是生活在上海普陀區長風二村的一對老夫婦。五十年前，他們的初戀結出果實，走進了婚姻的殿堂。隨后平淡的歲月里，他們真心相待；面對生活的重創，兩人相濡以沫……有人說，愛情的保質期很短，這對夫婦卻是初戀了五十年。

淮海路上的初戀

曾曼儀兒時一直跟隨祖父在馬來西亞生活。她的祖父在在馬來西亞有著大片的橡膠園，家族興旺，生意興隆。曼儀9歲前從未離開過馬來西亞。后因母親去世，曼儀隨祖母和兩位叔叔來到上海，與在上海地震局工作的父親一起生活。

馬來西亞全年濕潤溫暖，已經9歲的曼儀甚至連毛衣都沒有見過。來到上海，她覺得這里的冬天寒冷至極，“就像是冰窖一樣”，讓小曼儀叫苦不迭。而她的祖母因為忍受不了冬天，不久就回馬來西亞了。

千里迢迢從東南亞來到上海的曾曼儀，肯定不會想到會在這里相遇她自己鐘愛一生的男人。

曾曼儀和徐培德是初中同學，座位挨得并不近，但是兩人很談得來。“其實，最開始我們是三個人要好，還有一個女同學，關系都很好”，曾曼儀笑道，“但是后來那個女孩子被我們‘排掉了，我和老徐越走越近。”那個女同學如今在新西蘭，有時電話里聊起來還會半開玩笑地抱怨：“是你們當初‘支開我的啊。”

說到這里，徐培德指著老伴兒，插了一句：“是她當時買了一張電影票給我，這樣看來是她先追我的”，說罷哈哈大笑，假裝看不見老伴兒一旁的“白眼”。他記憶猶新：當初是在淮海電影院，就離現在的國泰電影院不遠，落落大方的曾曼儀主動邀請他看電影，那部片子是《銀灰色的粉末》。

當時的初中生生活很豐富，除了看電影，他們還經常一起聽音樂會，然后一起去吃點心、吃西餐，淮海路附近的咖啡館、西餐廳都曾留下過他們的身影。“誰有錢誰付賬，感情投入了，什么都不必計較”，曾曼儀笑著說，“當時可不像現在這樣算得一清二楚。”

十五六歲的年齡，如今算是“早戀”，在當時卻似乎沒有太多的顧忌。

不久，兩位初中生進了不同的高中，開始聚少離多。好在徐培德家里安了電話，“她家電話是78934，我家電話是79999”，徐培德說，兩個人打電話、寫信，周末出來見面，日子過得平淡而甜蜜。

雙方的家庭對他們的事情早已知曉。于是，高中畢業后的某一天，就在淮海路的襄陽公園，雙方的家長們見了面。曾曼儀從小就會搭配衣服，她特意穿了一字領的無袖襯衫，配了咖啡色的短西褲，徐培德的媽媽和姐姐看了都非常喜歡。曾曼儀家則看重了小培德的老實本分。雙方歡喜，天作之合。

1961年2月12日，國際飯店，曾曼儀和徐明德步入了婚姻殿堂。

重創之后，總會痊愈

采訪的當天，徐培德匆匆從外面趕回來。原來，他們的鄰居中有位80多歲的老太太，那天需要去醫院做胃鏡，家人都沒空陪著去。徐培德早上5點起床，6點陪鄰居去醫院排隊、掛號、就診，扶著她上車下車，“我們排的是第一個，所以回來得早”，聽徐培德的口氣，老太太就像自己的家人一樣。

夫婦倆回憶說，他們也曾遭遇重創。那一年，兒子20歲，突發腦蛛網膜下腔出血匆匆離世。毫無征兆的災難降臨，令他們難以承受。“兒子真的很優秀，20歲上暨南大學讀書，暑假回來，卻腦病突發走了”，曾曼儀說，“這件事就好像一座大山，壓得我透不過氣來。” 當時她在家里整天以淚洗面地看著兒子的照片，兩人都痛徹心扉。

她說，度過這個難關，一是憑著自己的堅強，另外也幸虧有一個好老公，“當時我心情不好，脾氣很壞，他都讓著我。”

日子終究還是要過下去。曾曼儀當時在化工局大中華橡膠二廠化驗室工作，領導知道了家里的變故，對她很關心，“當時有什么票子都會分給我，演出、旅游都會想到我，我也把自己的愛給了身邊的人。”

曾曼儀曾是長寧區的人大代表，各項工作全心投入。此外，她還把對兒子的感情轉移到了社區，積極聯系組織華僑活動。徐培德見到她喜歡做這些，便“婦唱夫隨”，在樓下自創黑板報配合妻子的社區活動。那個時代，居民自創黑板報還比較少見，上海電視臺還來采訪。徐培德說，大家都愿意和曾曼儀在一起玩，尤其是年輕人，關系特別好。鄰居們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忙過，都來跟熱心的曼儀求助。每逢過年過節，徐曼夫婦的家還會舉辦“海外風味小吃”活動，朋友和鄰居帶著自己的拿手菜前參加，老夫婦倆則布置場地，“圓臺面擺好，鮮花擺好，統統都到我家來！”

曾曼儀一直很喜歡文藝活動。每周六早上9點到下午4點，她都會去上海市僑聯，參加上海市退休老歸僑文藝演出隊的活動。演出隊里能者為師，印度、馬來西亞、泰國和日本等地的舞蹈樣樣都學。“我們到了演出隊就忘了年齡，打鬧說笑，好不熱鬧！” 她還參加了僑聯的樂隊，演奏印度尼西亞的“安格隆”，這是印尼的一種古老民族樂器，利用竹筒和竹棍的相互碰撞而發音。“所有的樂隊成員必須注意力高度集中，還要緊密配合；一套安格隆常常需要15個人左右來演奏”，曾曼儀說。后來他們又“引進”了其他樂器，有薩克斯、黑管、手風琴、口琴……多多益善。

徐培德則是曾曼儀合格的秘書”。他幫著老伴兒整理通訊錄，“朋友真是太多了，我整理的通訊錄有厚厚一大本”。

生活中處處是景點

“我們家每個地方都是一個景點”，曾曼儀說道。

家里的確十步一景。從床頭的藝術品雕塑，到梳妝柜的大理石擺設，老公則是貼心優秀的助理，“她設計，我施工！既要解決問題又要好看，還要簡單”，徐培德說道，“我們兩個人生活配合得很好。”他把原本普通的窗臺向外延伸了半米之長，曼儀則在上面布置了自己最喜歡的裝飾品。

兩個人生活過得饒有情趣：有一次，徐培德在張江遇到一個俄羅斯洋娃娃展覽會，拍了照片回家。曾曼儀一看大為歡喜，便讓老公買一個回來。徐培德便又折回，發現展覽早已經結束，只好買了一個國產的洋娃娃“湊數”。曾在國外生活的曾曼儀一看便看出娃娃身上服裝很突兀，就用縫紉機親手做了一套精致的小衣服給換上了。

華東師大一位做社會調查的德國留學生也曾來做過客。這位留學生看到徐曾家中布置的小藝術品，喜歡得不得了，拍照留念，連連稱贊兩位老人“童心未泯”。

徐培德的個人愛好是攝影。他為愛妻制作了相冊，上面端端正正地寫道，“1947年，我從馬來西亞來到上海，時隔59年，2006年，和老公徐培德一起回到家鄉吉隆坡，拜祭了祖父、祖母、母親。探望家鄉和掃墓，實現了半個多世紀以來我的心愿。我們還游玩了很多地方……27日返回上海”。

曾曼儀在馬來西亞的長輩和堂妹們問她怎么找來這樣好的老公，她得意地說，“這可是我天天敲木魚度過來的。”

徐培德說，那次他們兩人還去了當地人朝圣的地方。“寺廟里有三只猴子，分別叫做‘不聽邪惡、‘不講邪惡、‘不看邪惡”，徐培德指著照片中三只分別捂耳朵、捂嘴巴、捂眼睛的猴子，“這種生活態度多好！”

今年的2月11日，是老夫婦的金婚紀念日。正逢老歸僑文藝演出隊舉辦元宵座談會，大家發湯團、聊體會、慶元宵。兩人打算給大家一個驚喜，于是他們開會的時候不動聲色，認真聽報告。等到會議結束后站起來宣布：“下一個內容，慶祝金婚！”回想起那一幕，曾曼儀仍掩飾不住激動。

在場很多人都不知道這項內容，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長風街道的工作人員把一個大大的金婚蛋糕推進了會場，大捧的鮮花旁，是一副對聯：相濡以沫半世紀，風雨同舟五十載。夫婦共歌一曲《在雨中》，互相喂彼此蛋糕，最后甜蜜相擁。他們的朋友表演恰恰舞助興。

對于愛情，曾曼儀說，外表并不是最重要的，人品決定了兩人在一起的幸福，“像我老伴兒，這么老老實實的，就挺好。”

朋友們把他們的金婚典禮做成了視頻播放，背景音樂是他倆一起選的，任靜和付笛生的《你是幸福的，我就是快樂的》：為你付出的再多我也值得；與你是同路的，我就是幸運的，我幸福走過的，是你攙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