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可以請律師嗎?

洪流

如果你涉嫌三種犯罪，你在刑事訴訟程序中的地位和權利是受制約的——你可能在被羈押期間見不到你的律師，你還可能既未被關押在看守所，也不在偵查機關的辦公場所，而是在一個寂靜的賓館或什么住所，為了不“有礙偵查”，你的家人可能有一段時間不知道你在哪里。

這三種犯罪是：危害國家安全犯罪、恐怖活動犯罪和重大賄賂犯罪。

如果你是“精神病人（包括間歇性的精神病）”，如果你“實施了暴力行為危害公共安全或者致人死亡、重傷”，一旦被鑒定確認“不承擔刑事責任，有繼續危害社會可能的”，法院就可以決定對你強制醫療。強制醫療的含義，按照筆者的理解，應該就是給你穿上緊身衣，住精神病院，讓你再沒機會跑出來禍害社會。至于對你的鑒定意見有沒有問題，你到底該承擔刑事責任到監獄服刑還是該被強制醫療，沒你辯護的份，你沒權請律師，法院直接說了算。你能得到的最大關懷，就是法院在審理強制醫療案件時，通知你或者你的父母夫（妻）到場。

這就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刑事訴訟法修改草案的一些條款所展示的未來可能發生的實景。

打擊犯罪與保護當事人權利,是刑事訴訟法“職能主義”和“當事人主義”兩種價值觀的體現。一方面，刑事訴訟法承擔著保證公權機關打擊犯罪的職能，另一方面，刑事訴訟法還必須保護刑事案件的當事人在訴訟程序中的正當權利不受公權力的不法侵犯。兩種價值觀，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不同的側重點，由是也導致了不同的訴訟結果和社會效果。

1996年施行的《刑事訴訟法》存在諸多被人詬病的缺陷，例如非法證據難以排除，偵查部門權力強大、律師權利被限制很多等，致使冤假錯案不斷涌現。對于刑事訴訟法的修改，早就有動議，但直至2011年年中，刑訴法修改日程才得以確定。

在國家經濟實力日益強大，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在此基礎上引申出的民眾自我權利維護意識不斷增強的今天，刑事訴訟法的修改，理應側重后一個價值觀，即保護刑事案件的當事人在訴訟程序中的正當權利不受公權力的不法侵害，讓法律的保護側重點與經濟的發展程度達到一個新平衡。

然而，8月30日公布征求意見的《刑事訴訟法（草案）》，卻在某些方面令人大跌眼鏡。草案更多地強化了警察權和檢察權，在很多方面弱化甚至剝奪了刑事案件當事人的辯護權。例如拘傳從原來的12小時延伸至24小時，原來早就使用的秘密偵查手段合法化甚至擴大化，監視居住濫用，“秘密拘捕”的使用，以及本文開篇提到的對幾種特殊犯罪的“特殊照顧”等等。在筆者看來，從國家安全和政權穩固角度出發，對某些嚴重的犯罪從嚴從重打擊是題中之義；從保護社會公民的公共安全角度出發，對于之前無管理依據的精神病人依法進行管理，對社會也是有益之事；甚至將以前早就使用的秘密偵查手段公開到訴訟法中，用程序予以規制，也是一種進步。但是，如果立法者忽略了我們今天所處的經濟大背景，忘記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一馬克思主義基本原則；如果立法者忽略了民眾日益提升的權利維護意識，不考慮民眾對于國家公權力擴張的戒備和不滿；如果刑事訴訟法依然片面強調打擊犯罪，而刑事訴訟當事人在程序中的正當權利未得到充分的、必要的保障，這樣的一部修改法案，將是脫離大時代背景和忽略民意的失衡的訴訟法，這樣的一部立法，可能最終結果會與立法者的初衷背道而馳。

草案固然是草案，但草案通常是在各個利益部門予以充分研究和爭論后才出臺的，從這點看，筆者對于刑訴法修改的最終方案頗有保留。但反過來看，草案畢竟只是草案，這個草案畢竟已經向全社會公布，大家都可以發出自己的聲音。所以，在草案未正式通過前，大家都多關心關心這部與每個人息息相關的修改法案，多發出一點自己的聲音吧。

（作者系上海中建中匯律師事務所律師 合伙人， 華東政法大學法制新聞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