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跳舞的合歡樹

秦湄毳

碎銀子的響聲，是合歡樹的葉子隨風起舞的歌。

你是一棵美麗的合歡樹，媽媽說。

你是一棵歡樂地舞蹈著的幸福的樹，媽媽又說，你給媽媽搖來歡樂、搖來幸福！

小時候的美妮，是一個體弱多病的小孩，見不得烈日，經不得暴風。

媽媽在門前種下一株合歡樹苗，陪伴美妮的童年和少年。別人上學讀書，像小合歡樹葉一樣輕飄的美妮，就坐在合歡樹旁，聽小鳥在微風里歌唱。

美妮和合歡樹做伴，對著小樹講心事，說，我好想上學、上學，認字、認字……心里話讓合歡樹收藏在樹梢頭，長出片片嫩芽，綻開粉粉的花；心里話讓媽媽悄悄落淚，媽媽去找小學校長，校長說，這沒辦法，只能是學生到學校來上學。

媽媽給校長商量，我替美妮上學吧，我來上課，回家教她。校長無奈，答應下來。

于是，一年級某個班里，有一個新生，出奇得不一樣，出奇地用功夫，當然,她就是美妮的媽媽。

媽媽白天在學校上課，晚上回家教美妮。

媽媽是個目不識丁的人，吃力地學習，奮力地教美妮。但媽媽還是有很多應用題不會做，媽媽只會努力地讀課文、認字。美妮認了字之后，居然，又可以教媽媽那些數學應用題，這么做，這么解……

一日日、一年年，合歡樹的葉子簌簌作響。美妮說，像碎銀子摩擦的聲音，真好聽！媽媽說，多美妙，跟美妮成長的聲音一樣！她們在樹下讀書、看字、比劃著——美妮的手指不能夠握住筆桿，她只能用心在心板上寫字。她的記性真好，心板上出現的字，就神奇地像生了根一樣，再也不會忘記——這是校長來家訪以后，說給校園里的孩子們聽的話。

合歡樹搖搖擺擺，越長越高。美妮的先天性風濕病，居然在合歡樹長到六個年輪的時候，奇跡般地大有好轉。她可以撫摸合歡樹，還可以偶爾玩一把合歡樹下的泥土，手和腿的關節不再變形、不再疼痛……

美妮可以自己去讀中學了！

合歡樹枝葉繁茂的時候，美妮考上大學了——大學不大，就是當地的一所師范院校。美妮和媽媽高興壞了，在合歡樹下擺上一桌葡萄宴，請來校長和老師，葡萄干和葡萄酒都是爸爸生前的哨所戰友得知喜訊后寄來的。

那一天，從來沒落過淚的媽媽，眼淚像小溪，止不住地流淌。她說，總算對得起美妮爸媽了，把美妮撫養成人，感謝大家的一路扶助！

美妮也終于知道，自己并不是媽媽所生，媽媽只是生身父母的生前好友。她的親生父母在一次雪崩中，為了搶救天山腳下的牧童而葬身雪原。

美妮說，媽媽，我是合歡樹，你是我的陽光，沒有你就沒有我。媽媽說，沒有你，哪有我的歡樂幸福。

亭亭如蓋的合歡樹輕輕起舞，婆娑如銀的響聲里，陣陣都是你快樂我幸福的母女深情，那愛的和弦，搖醺歲月微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