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艷

科學如果缺少了女人,就失去了一半的智慧
已經(jīng)是女性“諾貝爾獎”得主,香港城中名人,47歲的任詠華還是一副不施粉黛的老樣子,發(fā)型自20歲開始就沒大改變過。她總覺得“越自然越好”,雖然她的工作是“無中生有”的化學家。
3月3日,她和另外4位女科學家在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巴黎總部大樓領取了2011年度“歐萊雅—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杰出女科學家成就獎”。
在此之前,任詠華只是香港大學里的低調(diào)女教授,學術界以外的人,沒有幾人知道她的厲害。她的研究很少見報,因為記者和編輯大都不懂。2002年當選“香港十大杰出青年”的時候,小個子的她一直躲在邊上,歌星陳慧琳站在了當中。
事實上,她早就已經(jīng)是太陽能創(chuàng)新技術的國際權威,
過去20多年,任詠華研制出多種能夠發(fā)光的化學分子,應用在低耗電量的有機發(fā)光二極管(OLED)燈泡,以及太陽能發(fā)電板的吸光材料上。她希望這些研究能對人類有影響力,有益處,而非只是牟利。
“當自己的研究獲得別人認可時,我心里當然會十分高興,但如果沒人認同,我也不會特別在意。為了獲獎才進行科學研究,其結果一定是多走彎路,最終一事無成;還不如踏踏實實研究,把獎項和外界的認可視為一種‘意外的驚喜。”任詠華說。
勤奮工作有什么好奇怪
在巴黎領獎的幾天里,來自各國的人們都愛叫任詠華“勤奮的薇薇安”,她只是真誠地笑,“化學于我不只是工作,是興趣,是同吃飯睡覺一樣重要的事。”她也常常疑惑,有人通宵玩樂,人們都不會感到奇怪,但看到科學家徹夜不眠地做研究,別人卻會覺得“怪怪的”。
香港人大多重商重利,所幸任詠華生在一個開明的中產(chǎn)家庭,父親是港大畢業(yè)的土木工程師,讓她根據(jù)自己的興趣選擇主修科目,而且從來沒有質(zhì)疑過她走科研之路的決心。
少時的任詠華跑步、畫畫、朗誦樣樣不行,文科更是她最大的敵人,在拔萃女書院讀書時成績只能算中上。她背書很差,同學背一兩次就會,她卻要背很多次。對數(shù)學、物理等科目,同學們都是明白了公式便懂得運用,她還要不斷做練習才學得會。
后來高考考到1A2C,拿到A的就是她的“最愛”化學科。她雖然同時被香港大學香港中文大學醫(yī)學院及倫敦大學錄取,但任詠華沒有選擇念有“賺錢科”之稱的醫(yī)科,一心只去港大讀化學。
“人們總認為化學家制造污染、毒物,其實這是一個靠化學才能正常運轉的世界。”任詠華說。
香港大學學士畢業(yè)后任詠華決定留校,只用了3年就拿了配位化學博士學位。每天至少在實驗室工作10小時的作息,也在那時確定下來。生第二個女兒的時候,她提前就約好了手術的日子,生產(chǎn)的前一天還在實驗室里忙碌。
“我每天早上6點半會先送女兒上學校的巴士,7點就會回到實驗室工作,直到晚上9點左右才會離開。”這么多年,任詠華一直把家安在港大校園里。
2001年12月,任詠華以38歲的年紀當選中國科學院院士,成為653名中科院院士中最年輕的一位。2005年,她獲得了“中國國家自然科學獎”二等獎。僅僅隔了一年,她又成為首位得到英國皇家化學學會講座獎章的華人。
當聽到旁人問起愛好時,她也會面露赧然,“過去是玩羽毛球的,只是現(xiàn)在膝蓋不好,就不打了。”其實羽毛球算不上天然的興趣。因為她年幼體弱,父親督促她打羽毛球,身體才慢慢健康起來。
“如果你真的對科學很感興趣,你需要忘掉所有的社會傳統(tǒng)價值觀,忘記家庭壓力,只顧放手去工作,去追尋自己的夢想。”任詠華說。
如果可以選,一定是中國菜
最近幾年,香港出了不少揚名世界的科學家。研究生物的徐立之和研究數(shù)學的丘成桐,都是上世紀70年代在香港念的大學。2009年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的高錕,是在香港念的中學,大學開始在美國念書。這些人都在香港受到很好的基礎教育,但是他們的研究生涯,嚴格說起來不是在香港開始的。
在這一點上,任詠華是一個異類。1988年,24歲的任詠華拿到博士學位后,和她的博導支志明一樣,選擇留在了香港,從事她的化學研究。在繁華的香港,這一對性格沉靜的師生被很多人稱為地道的“港產(chǎn)”科學家。
支志明為學為人都很有一些特立獨行的名聲,他是第一個獲得院士稱號的香港公民,還獲得過“中國國家自然科學獎”一等獎。
“支志明是我的偶像。他在艱苦的情況下做出了很好的研究成果,我就是循著他的腳步一路走過來。香港是一個金融中心,做基礎研究不是一般人想象的工作。但是只要有毅力,一定可以做出國際水平的科研,我一直都是這樣想。”任詠華說。
1988年到1990年,任詠華去了香港城市理工學院的應用科學系,也就是現(xiàn)在的香港城市大學。因為是新開的一個科系,實驗室里幾乎是空空的,試管、玻璃瓶,甚至連最基礎的化學試劑都沒有。任詠華跑去導師支志明那里求援,商量的結果是兩邊跑,一邊堅持教課,一邊在導師的實驗室做科研。
到了1990年代中期,香港政府開始擴大在科學領域的投入,任詠華苦盡甘來。不過她還是常常感受到來自所謂“海歸派”的無形壓力,所以每年暑期都會去國外學習新東西,但都是短期逗留,假期一過一定會回到香港。
“我就是不相信,外國名校出來的一定比本土的要好,我就是不相信。英雄不問出處。”任詠華說。
那時的支志明也跟人講,“愛因斯坦發(fā)明相對論的時候只是一個圖書管理員,他有什么條件?沒有。”
2000年過后,任詠華開始不斷在國內(nèi)外獲獎,西方名校的邀請也跟著來了不少。但她還是決定留在香港。“我喜歡華人社會,如果可以選,我一定是吃中國菜。”
最近香港許多大學都努力聘請知名的諾貝爾獎得主。小小一塊地方,論諾獎得主獲邀的密度與頻度,很少有地方能夠與香港匹敵。每年邀請海外學者的數(shù)量更是龐大。
“一個真正好的學校,是應該相信自己培養(yǎng)的學生的。所以我要留在自己的地方,培養(yǎng)出好學生。”任詠華有些不以為然。
慶幸與婆婆生活在一起
為了最杰出女科學獎的頒獎典禮,任詠華準備了三套衣服,最普通的藏藍套裝是在法蘭西科學院作報告時穿的,她覺得那是最符合科學會議氣氛的裝扮。在所有的獲獎者里,她用了最多的圖表,像美術作品一樣精致。
“我總是希望做到完美。我常常會問學生,我的表現(xiàn)沒有給你們丟臉吧?”任詠華問記者,“這個習慣很奇怪,對吧?”
利落的女科學家,同時也是最單純的女人。她告訴記者,她面對媒體其實很緊張,不過卻會認真回答每個簡單瑣碎的問題。看到年輕的女博士們穿著華麗的禮服領取獎學金,任詠華會擔心:“她們穿得那樣漂亮,我的衣服是合適的嗎?”
在圓桌討論的時候,任詠華講起事業(yè)成功的原因時,說很慶幸與婆婆生活在一起。全場一片笑聲。
現(xiàn)在她周日不工作,為的是陪陪女兒和家人。女兒的照片始終擺在辦公室最醒目的地方。她說,家庭和做研究是同樣重要的。
“我覺得很多女性是自己放棄機會,很多是這樣。如果她們很專心地去做,也可以做得很好。”任詠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