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霖

《法治湖南建設綱要》經過湖南省委全會通過不到四個月,中共湖南長沙市委市政府提出“全力推進社會管理法治化建設”,“把社會管理法治化作為維護社會和諧穩定的根本性、基礎性工作”。
《中國新聞周刊》了解到,2011年上半年,該市已著手《長沙市社會管理法治化實施綱要》(以下簡稱“《綱要》”)的起草工作,并于今年7月提交第三屆“法治政府·南岳論壇”進行討論。由于《法治湖南建設綱要》明確提出要“營造公開、公平、公正、可預期的法治環境”,作為湖南省會,長沙市“社會管理法治化”的提法令人關注。
近日,在北京召開了《綱要》專家論證會,與會專家對此表示了肯定與期待。
走出“維穩怪圈”
2004年6月中共十六屆四中全會提出要“加強社會建設和管理,推進社會管理體制創新”,自此,各地發力社會管理機制創新與探索。至2010年10月,中共中央政法委、中央綜治委確定全國35個市(地)、縣(市、區)作為全國社會管理創新綜合試點。
由于沒有現成的模式可以遵循,各地探索亦引發不同程度的爭議,批評最多的是,部分地方社會管理創新的實務中有將“社會管理”等同于“維穩”的傾向。
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王錫鋅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指出,“維穩困境實際上是因為老百姓通過法律維權失敗了,80%的群體性事件是老百姓維權失敗后的極端行動。由此造成老百姓要維權,政府要維穩的局面”。
2011年8月22日,中央黨校下屬《學習時報》發表題為《警惕社會管理中的內卷化》署名文章,提出要正視“社會管理越加強,社會問題越增多”這樣一個怪圈。文章批評道,目前“最明顯的特點是重視事后處理勝過源頭治理,專注‘維穩卻淡化‘創穩。把社會管理簡單地等同‘問題處理,甚至不計維穩成本和后果,組織功能陷入忙碌的維穩‘漩渦”。
這種背景下,作為中共中央政法委、中央綜治委確定的全國35個市(地)、縣(市、區)社會管理創新綜合試點之一,長沙市“社會管理法治化”將包括何種內容、舉措為各方矚目。
《中國新聞周刊》獲知,長沙提出,爭取用三年左右的時間,初步建立起切合長沙實際的社會管理法制體系,形成機構健全,體系完整、責任明確、權責統一、資源與任務相匹配、共建共享的新型社會管理體系。
主持《綱要》起草的長沙市政府法制辦主任陳劍文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介紹說,“起草《綱要》過程中,感覺社會管理創新最難的是法治化,是機制、制度的建設。”
而為何會選擇“法治化”作為試點的方向,陳劍文認為,既有法治湖南建設的環境優勢,也和長沙市近年來法治進步密切相關。
比如,“湖南人的參政意識比較強,我們在這方面就做了一些探索,明年還要對公眾參與立法作制度上的規劃。”
她說的探索,不僅包括重大決策的聽證制度、專家咨詢制度等,還包括在強化公眾參與社會管理的制度保障、構建公眾參與制度體系方面,將是否聽取公眾意見作為合法性審查的重要內容,強化公眾對社會管理重大決策后的評價監督。
另一個進步則表現在政府法治建設白皮書的發布。內容涵括執法監督、案卷評查、規范性文件出臺等方方面面,集中起來有了比較,對政府部門就有了比較大的促動。
此外,陳劍文說,依法行政的考核很管用。“雖然分值不大,但效果很好。去年有一個部門的領導班子評了三類,在法治建設白皮書被披露出來,法治方面記了0分,以后他就不能不重視法治工作”。
盡管有這些經驗,但到底什么是“社會管理法治化”,陳劍文認為,目前并無一致的意見,更沒有可操作性的規范。因此在起草過程中,重點注意了兩個問題:一是社會管理的外延不宜過寬;二是社會管理法治化不能等同于社會管理創新,也不能等同于行政管理工作的法治化。
在《綱要》(征求意見稿)的說明中,起草者認為,與社會管理創新工作相比較,社會管理法治化更注重制度的建設和執行,體現了法治化的要求;與行政工作的法治化相比較,則更注重社會管理機制的形成和突出社會管理事項的制度化管理。
這種背景下,起草者沒有采用傳統的“立法、執法、監督”三環節實現法治的模式,而是針對社會管理法治化的重要問題進行了梳理,既包括推進公眾參與社會管理決策、社會信用體系建設以及社會矛盾糾紛防范調處的法治化,也包括推進社會組織培育發展、民生權益保障公共安全、流動人口管理以及虛擬網絡社會管理的法治化。
探路“社會管理法治化”
對于長沙市的探索,多位法學界的知名學者表示贊賞。在此前舉行的《綱要》(征求意見稿)專家論證會上,法學學者對社會管理如何法治化做了熱烈的討論。
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姜明安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現在提社會管理創新,有些地方說是創新,實際上是亂行亂試,五花八門,把法治給破壞了。不管怎么創新,都應該保障一個正確的方向,社會管理法治化這個做法正是對社會管理創新的一個保護。”
針對《綱要》,姜明安提出,“社會管理中體制的問題必須明確,上級與下級,政府部門之間,政府與社會組織之間職權要理清、職責要明確。”此外,他也認為,在推進社會管理規范化、民主化和科學化之外,還應該寫入社會管理程序的法治化。
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于安則從另一個角度來分析“社會管理法治化”,使這個探索更有針對性,更有實效。他提出探討法律跟其他社會規則的關系,“法治化是從權利義務角度去闡釋,如果不能都用權利義務模式去闡釋的,就要探討,權利義務在社會管理中能夠解決什么問題,不能解決什么問題”。
于安認為,目前社會管理中的一些內容不是要完全權利義務化,比如多種途徑的糾紛解決機制。如果要發揮法治的優勢,就要考慮,是把目光放在化解矛盾上,還是社會秩序的形成上,“社會管理創新示范點不是要求全,而是要有特點。在如何法治化這個問題上要做一個戰略的考慮,理清哪些是可以權利義務化的,是可以促成社會秩序形成的。這樣確定重點,體現長沙的特點,才能達到示范點的效應”。
對于如何實現社會管理法治化,中國政法大學教授馬懷德有自己的看法,“法治化是一個過程,需要途徑。這個途徑是什么?總體看來,得有一個立法過程,如果用紅頭文件就不是法治化。”他提出應該將社會管理法治化的途徑加進去,那么立法、執法和監督這老三樣仍然需要寫進去。
此外,公正司法在馬懷德看來很有必要,“社會管理的重要內容是化解社會矛盾,很多文件寫要依法化解社會矛盾,信訪顯然不是法治化,很多時候都要找領導批示。拿法治化的途徑處理社會矛盾,仍然是司法,所以公正司法要強調。”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薛剛凌則提出地方特色的問題。她認為,“哪些是長沙市能解決的,哪些是中央才能解決的,需要理清楚,在《綱要》中,重點寫地方能解決的,這才有地方特色,才符合示范點的要求”。
王錫鋅則提出《綱要》如何具體化的問題,他認為,將來能夠操作才能保障《綱要》得到落實。
“老百姓要維權、政府要維穩”這種“社會管理”困局,王錫鋅認為,很多社會矛盾是因為法律問題的政治化造成的,政府沒有去落實法律的規定,最后很難訴諸法律途徑解決。因此,社會管理法治化提出的一個要求是,政府要認真對待法律,兌現了法律的規定就化解了社會矛盾,也就在某種意義上實現了社會管理的法治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