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眼追尋小悅悅

劉興雨

小悅悅魂魄悠悠升入了天堂，天堂里不見車來車往。可她幼小的心靈就想弄清一件事，是誰把她送上了天堂。一如在人間時想弄明白為什么天上白天才有太陽。

她遇到了千里眼，千里眼告訴她，自己親眼所見，是汽車的輪子奪去了她的生命。讓她維護穩定的大局，不要到處上訪。可小孩子不懂什么叫維穩，也不知道什么叫上訪，更不知道什么叫大局，她只相信親眼所見。她不解地問千里眼：“千里眼叔叔，你說，是車輪奪去了我的生命，可我明明看見十八個人過去，卻沒有一個人來救我。他們只要伸一下手，我就不會第二次被車輪碾軋。這些人家里小貓小狗病了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我在他們眼里還不如一個小貓小狗嗎？”

千里眼一聽這話也想起那天的情景，就找到當時的一個路過者，在夜深人寂的子夜時分，把他揪到小悅悅面前。小悅悅問他：“叔叔，你為何見死不救？只要你當時施以援手，我就會逃脫被二次碾軋的命運。”那個人面露難色:“孩子，不是我心硬，實在是讓天津的老王太太嚇怕了。她翻越馬路欄桿，正好一輛車從她身邊四五米的地方駛過，她可能一時著急，摔倒了，那個司機好心送她上醫院，可她卻把好心的司機告上法庭，法官還硬讓人家賠了十萬元錢。誰還敢干那傻事呀？我靠工資養家糊口，十萬元我可賠不起。”

千里眼氣不過，一把把那個壞良心的老王太太從被窩里拽起來，像押犯人一樣，把老太太扔到小悅悅跟前。小悅悅很有禮貌，管她叫老奶奶，問她：“人家沒撞你，你怎么能誣賴好人呢？”這老太太別看她在法庭上強詞奪理振振有詞，到了另一個世界，她腿肚子也哆嗦：“孩子，這不怪我呀，我老眼昏花看不清，就說司機撞的，我不過就想要兩個養老錢，我都被買斷二十多年了，也沒人管我，我就想借這機會弄兩個錢花。我要十萬，那也得法官允準哪。”

老太太糊涂，法官也糊涂嗎？小悅悅實在不解。法官在她心中比玉皇大帝比一休哥比圣斗士都英明，怎么能讓好心的司機叫別人訛詐十萬元錢呢？那個無良法官被揪上天后，依然一副愛誰誰的勁頭：“那個司機路過，他沒撞人，他為什么送她上醫院？我怎么從來沒有那份好心？他可能沒撞，也可能撞了；一個人錢包被偷，他周圍的人都是懷疑對象，可能沒偷，也可能偷了；一個人死了，他身邊的人可能沒殺也可能殺了，可能殺就不能讓他跑了。沒有充足證據就放人，萬一就是他，再抓得花費多大成本。錢都是納稅人繳的，我們可不能亂花。”

怪不得佘祥林、趙作海根本沒殺人，卻被判了無期，原來就是同一根腦筋的法官使用了同一個邏輯判的。

至此，千里眼大致捋出來一條小悅悅致死的因果鏈。

人們之所以冷漠，之所以見死不救，不是沒有善良之心，實在是怕好心救了別人，然后被人訛上。之所以這樣怕，是因為有那個好心司機的前車之鑒。好心的司機所以被訛，是由于老太太錢迷心竅；錢迷心竅的人之所以得逞，是持有法律準繩的人泯滅了是非之心。是非之心泯滅了，良知自然跟著泯滅。小悅悅就不能不死了。

老太太訛人成功，像一場瘟疫，傳布在人間，讓人像三九天吃冰棍——里外都涼。

而小孩子弄不懂這些。面對著是非顛倒的世界，小悅悅的眼睛充滿不解地睜著，要不是一個善良的奶奶伸手施救，永遠不會閉上。

【原載2011年10月28日《北海晚報·同題隨筆》標題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