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線不斷沉降

王石川

據報道，廣西梧州市民投訴稱，當地的交通干線橋梁“桂江一橋”經過近一年的整修后重新開通，但大橋路面竟出現了裂縫，裂縫讓橋面看起來呈波浪狀，駕車感覺像在騎馬。梧州市市政管理局局長梁冰說，“通車”是力保的關鍵，并說“我們政府是有責任心的政府，寧愿先通車，通車雖然路難走點，質量差點，但是起碼通車了”。

面對公眾對大橋質量的質疑，當地官員不僅不反躬自省，反而理直氣壯拿“起碼通車了”說事，仿佛一通車就萬事大吉，就能一俊遮百丑，橋面裂縫就不復存在，這是多么無知無畏。

“起碼通車了”，這句話透露出該官員的底線沉淪。對橋面來說，它的使命不只是通車，司機和市民也不只需要它能通車，需要的是能安全通車。而對于支付巨資修橋的政府部門來說，有責任將橋修好，通車只是最基本的要求之一。可現如今，“通車了”竟能成為相關官員的說辭，與其說是官員的麻木不仁，毋寧說是該官員的底線太低了。

事實上，底線下沉，已經成為一種時代病。

學者易中天感嘆“當下中國缺什么，我看最缺底線”：腐敗變質的食品，也敢賣；還沒咽氣的病人，也敢埋；自己喝得五迷三倒，那車也敢開；明明里面住著人，那房也敢拆……稍微留心即可發現，易中天所稱的“最缺底線”具有相當程度的普遍性，不只存在于一城一池、一時一地，而是多領域、多層次，在任何一個行業、職業，也許都能找到底線下沉甚至沒有底線的案例。

如果說只是一兩個案例，倒還罷了，問題是，不少人仿佛進入了競丑比惡的粗鄙思維，你說你底線下沉，我的底線更下沉，你不要底線，我更不要底線，于是全社會進入了一個可怕的互害時代。

底線不斷下沉，使原本正常的事變得不正常，使原本不正常的事變得正常。比如，重視教育，不亂收費，不收擇校費，這原本是很正常也理所應當的事，但一些地方不收擇校費立馬就成了正面典型。相反，原本不正常的事卻變得正常，比如有貪官落馬了，因受賄不那么驚人，才數十萬元，就被一些網民感嘆：“還算比較干凈了”，因為有不少貪官的贓款動輒上億元。

很顯然，這個社會本應堅守的底線在不斷沉降，不斷深陷，已出現了底線低限化趨勢，即底線不斷降低，一降再降。于是謬賞主義盛行，充斥著不當表揚，“把干好本職工作叫做奉獻”。其結果，就是國人道德底線的徹底下滑和崩潰。

底線不斷下滑，最終只會導致無底線化，因為，今天干好本職工作叫奉獻，明天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也叫奉獻，后天偷奸耍滑叫奉獻，到最后不干事也有可能叫奉獻。

底線不能沒低限，更不能沒有底線。那些堅守底線的人值得尊敬，能夠主動上移底線的人尤其值得贊賞。秦暉先生說：“高調再高，茍能律己，慎勿律人，高亦無害。低調再低，不逾底線，若能持守，低又何妨。”誠哉斯言！

問題是，人們（特別是官員）的底線不斷下沉該怎么辦？比如，像梧州這名大言不慚稱“起碼通車了”的官員，如果不予以嚴懲，會不會讓他將來更加沒有底線？會不會“帶動”其他官員甚至某個區域的官場更加沒有底線？

【原載2011年10月2日《潮州日報·百姓話題》標題有改動】

題圖∕易垮的橋∕趙國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