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溝油”的背景

許家祥

調和油、色拉油、棕櫚油等遍布市場的油品，其背后可能都和泔水油、炸貨油、動物廢棄油緊密相聯。有記者暗訪發現，天津、河北、北京都有“地溝油”加工窩點，有的日加工能力三十噸左右。這些窩點技術頂尖，設備一流，科技含量高，用碳酸氫鈣去除雜質，用堿中和酸性，出來的油比茶水還清亮。天津一家工廠的墻上掛著衛生許可證，通過了QS認證；北京一灌裝廠“老大”自豪地說，他的廠什么牌子的桶裝食用油都能做；一位做“地溝油”生意的知情人說，北京有數千人從事這一行業，各有分工，緊密合作，年產值幾個億。其產品通過地下渠道流向食品加工企業、糧油批發市場，甚至以小包裝形式進入超市，其最終去向都是民眾的餐桌。

令人詫異的是，幾乎所有的“地溝油”加工窩點都底氣十足，肆無忌憚，“走到哪都不怕查”，為什么？因為他們有背景。河北一窩點老板說：“在河北你放心，什么事咱都能擺平。”天津一老板說得更直白：“沒有關系、沒有背景是絕對不敢煉油的！”

老板們說的是真話、實話，也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背景就是“地溝油”賴以生存的保護傘。否則，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廠子造了十多年“地溝油”，“地球人都知道”，監管人員竟然不知道？都是聾子、瞎子、啞巴？

背景是哪里來的？是天上掉下來的么？不是；是爹媽給的么？也不是。那些煉油的老板，沒幾個是“李剛”的兒子，他們的背景多是自己“培養”的。如今當老板可以不懂技術、不懂管理，但絕對不能不懂背景。俗話說得好，“大樹底下好乘涼”。家門口有大樹固然好，沒大樹就要栽大樹、找大樹；有些樹長得快，如泡桐，你挖好坑，填上肥料、栽苗、澆水，幾年光景就長成參天大樹了。

從實際情況看，懂背景、會“栽樹”的老板都有造糖衣炮彈的本領。糖彈有銀彈和肉彈兩種，命中率極高，殺傷力特強。過去有人害怕糖衣炮彈，聽到炮彈呼嘯聲就躲。現在解放思想了，樹立新觀念了，糖衣炮彈來了不但不躲，有的還跟著跑，希望下一發炮彈擊中自己，然后把糖吃了，把炮彈吐出來。“一發炮彈打出去，一個背景立起來”便是糖衣炮彈的命中效益。

那么，背景是誰呢？在關于“地溝油”窩點的調查報告中，記者們沒說，大概太敏感、不好說吧！其實呀，說不說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平民百姓沒有當“背景”的資格，普通工作人員沒有作背景的能耐，只有帶長的、說話有人聽的、能擺平麻煩事的才能當背景。有了這樣的背景，造什么油都可以，不怕下面鬧地震，不怕新聞媒體曝光，不怕職能部門檢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平安無事喲！”

有背景就是有關系，關系也是一種生產力。關系滋生的社會是關系社會，也是一種體制外社會。關系為權力尋租搭建了天然平臺。其運行的基本原則，是無原則的利益交換。關系不買黨紀國法的賬，它有自己的脾氣和性格，按自己的邏輯行事。它猶如螞蟥、蛔蟲、螨蟲，吸附在政治經濟團體上，貪婪地吮吸著血液，營養自己，成為“先胖起來”的那一部分人。

美國人認為，在漢語中，“關”的意思是“大門”、“出口”，“系”則指“聯結、聯系”。這種相互影響在中國很重要，它常常使工作關系、家庭關系和個人之間的界線變得模糊。看來，美國人很懂中國國情，“模糊”二字用得很準確、很傳神。

在煉油場上、在各種各樣的利益面前，有幾件事不模糊？有幾件事按規章制度辦？有幾件事不是背景掌控？

【選自《半月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