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驕傲的人

查一路

喬布斯執掌蘋果公司二十五年，毀譽不一，天才、圣徒、純粹、狂熱、惡魔、傲慢、孤僻、暴躁，即便有更多的詞匯，也難窮盡他的性格。我看喬布斯，認定他是個內心驕傲的人。

1955年出生的喬布斯是個私生子、棄兒。然而，他十七歲即畢業于名校斯坦福大學，1975年赤手空拳創辦蘋果公司，1985年身價一億五千九百萬美元，登上《時代》雜志封面，到如今他能讓全世界都在為一個電子產品——iPhone而排隊，喬布斯想做到的都能做到。這一切，源于他內心強大的聲音——“活著就是為了改變世界”。這是他的一句名言，同樣是這句發自內心的驕傲，讓喬布斯成為一個傳奇。

言及喬布斯內心的驕傲，不得不說說，在世人看來他種種乖張的表現。他不為名利工作，在公司只拿一美元年薪，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年薪一美元的CEO，而且將一百五十萬美元股票低價出售，只留一股。打敗競爭對手或者掙錢，他的內心對此不屑一顧。他聲稱：“我們的目標是做盡可能不平凡的事情或者更偉大的事情。”

因此，他罔顧世俗，獨對內心，特立獨行。內心驕傲的人，遇困厄挫折而能秉持堅守，遇得意懈怠而能自戒警醒。喬布斯就是這樣的人，他曾不得不離開自己一手創辦的蘋果公司十年，也曾被世俗的潮流遺棄，到如今無限風光，命運大起大落，而他因為內心的介質，初衷不改。

我喜歡謙遜的人，也喜歡內心驕傲的人，看似矛盾其實并行不悖。一個人，無論貴比王侯或者賤如乞丐，內心都得有一種自我認同和認知。

因為上司的眼神而喪魂失魄，因為世俗的沖擊而四肢癱軟，因為暫時的挫折而意冷心灰，因為迎奉溜須而降尊屈膝，這些人的內心是沒有驕傲的，因而沒有力量去抵御外界的風暴和擊打。內心沒有驕傲的人，仿佛無脊椎動物，沒有靈魂，也沒有魅力。

內心驕傲的人，往往意志堅定，很少受外界影響；內心驕傲的人，心中有一塊純潔之地不容玷污。

馬寅初是個內心驕傲的人。梁漱溟是個內心驕傲的人。

沈從文在“文革”時被安排掃廁所。到了晚年，一位年輕的女記者采訪他，談到這件事，他突然抱著女記者毫無先兆地大哭起來。女記者尷尬且不知所措，只好拍著他的背，像安慰孩子一樣安慰他。其時，他的夫人張兆和也在場。

這是個內心何等驕傲的人，“掃廁所”這三個字玷污了他心頭的那塊不容污染的純潔，所以才委屈得像孩子一樣大哭起來。這種人，你是沒法征服，也沒法褻瀆的。他永遠高貴、純潔。

內心驕傲的人，可以低眉斂目，可以面容謙遜，但是他的心靈在高處，視線在遠方。內心有驕傲的人，即便他地位卑賤如奴，但你永遠不要歧視他，因為他是精神的王者。

【原載2011年9月29日《羊城晚報·晚會》】

插圖∕拋開負重∕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