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布上的青春

燕舟藝術學校的辦公室里，老師們三三兩兩的坐著，清一色的長發飄飄，目光冷峻。藝術氣息感覺快要從辦公室里“漫出來”。謝仟的一頭黃毛顯得有些打眼，他手插兜里抖著褲腿，很“拽”的站在老師們中間。劉校長指著他說：“別看這小子吊兒郎當的，這一屆學生畫畫最棒的就是他了，有點靈氣。”謝仟撇了撇嘴，表示不置可否。

謝仟已經是藝考的“三朝元老”， 20歲的永州學生謝仟是學校里年紀最大的學生。“高中同學，讀專科的已經開始找工作了，我還在為了考中央美院苦苦掙扎，跟我聊藝考，我都覺得挺難為情。”

“早知如此，當年就不該跟高中的美術老師玩！”

用謝仟的話來說，不是那個叫小段的高中美術老師，他也不會跑來畫畫，走上這條“不歸路”。

高二時謝仟的成績還穩居在年紀前50名左右，處在保本科沖重點的梯隊里。段老師剛從大學畢業，來校教美術。“你知道，高中的美術老師是被邊緣化的，清閑得很，他常常會在畫室里呆上一整天，似乎是想整出點名堂來，畫室離我的宿舍很近，我便常過去找他聊天，也常會拿起畫筆胡亂搗鼓，時間長了，我慢慢變得很癡迷于在白紙上涂涂改改的感覺，段老師說我有靈性，不學畫畫就是可惜，要免費幫我上課。”

可以想象，一個懷揣著教育理想的青年老師，遇上一個剛剛對美術產生興趣的小孩是多大的驚喜。一次聊天中段老師告訴謝仟，如果真的想把美術當成事業來做那就要參加藝考，還得考上全國頂尖的美術學院。“我問他全國最好美術學院在哪，他說是中央美院。”

一個月后，謝仟說服了家里人，在學校里請了半年假，背著段老師送的畫板之身來到長沙的王家灣，開始系統的美術學習，那個時候，他的目標是中央美院。

“第一次藝考，英語沒有過線，怨氣沖天，但發現自己除了畫畫什么也做不了。”

前兩次謝仟的藝考成績并不差，一般的重本學校是沒問題的，甚至在第二年，像川美、西美這樣的名校都向他敞開大門。“用長沙話講，我是個霸得蠻，耐得煩的人。考不上最好的為什么不接著努力呢？四年了，還是為了爭口氣。”

第一次藝考的時候，謝仟的專業是過了央美線的，在文化成績總分超線30分得情況下，英語未達到央美要求，差線17分。得知自己因為英語成績被刷下榜的時候，謝仟感覺自己像一個沒有做錯事的人被無故栽贓了一把。“我一個學畫畫的因為英語差了點分而被心儀的大學拒之門外，這難道不像個冤案？”

文化成績一直是藝考生的軟肋。每年，都會有一大票考生因為數學和英語這兩科的成績過低被名牌美院拒之門外。著名畫家陳丹青曾猛烈抨擊過這種制度，他說：“美院老師自身的中文都一塌糊涂，還要求學生們個個學富五車？好多藝術類專業比較強的學生入不了名校，這是件很氣人的事情。”當時的謝仟抱著陳丹青的這篇博文，看了不下十遍，看一遍，怒氣就加重一層。“考試之后，兩個月沒有回家，在網吧渾渾噩噩的度日子。”直到有一天，謝仟的啟蒙人段老師從永州過來看他，兩人一起吃飯，喝了不少酒，謝仟不斷的向老師訴苦。段老師就反問了謝仟一句話：你覺得除了畫畫你還會干什么？

段老師走后的第二天，謝仟從出租屋里翻出了已經蒙灰的教科書，去復讀學校報了名。

“第二次藝考，美術沒過，發現藝考看重的不是水平，是套路。”

2010年藝考謝仟再次央美落榜，這一次他很平靜，因為他最自信的美術成績沒有過線。

“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忽視了藝考這個‘游戲’的規則。”其實第二次從考場里走出來的時候，謝仟曾經和同學夸下海口，作品要亮瞎評卷老師的眼！放榜的那一天謝仟的第一反應是打電話到央美的招生辦去問，他懷疑自己的畫到底有沒有被認真看過。因為考試的題目是一個很簡單的人像，對謝仟來說沒有難度。“我用了一種自認為很有特點的手法，把那個人像畫得有些抽象，我認為老師是可以看出我心思的。”

謝仟所謂的心思并沒有起到效果，他開始了反思。“藝考其實就是個套路，看那些教材就知道了，無論多少本，翻來翻去重點內容都是一樣。上面說的那些得分點，那些條條框框，在考試中體現出來就能合格。至于畫出自己的理解風格什么的，離我們應考生太遠了。想得太多并不算好事，考試的時候走出了那個模式，那就是犯傻。”

今天的謝仟，走進畫室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畫上20個小時不吃不喝，就為了讓自己的作品出彩。謝仟一臉無奈的說：“拿起筆，我強迫自己在三個半小時之內把老師說的得分要點畫出來，心里有什么想法就忍著吧，求穩不求變，這是我常對自己說的話。”

“現在最大的問題已經不是壓力，而是孤單。”

“謝老師，好久不見啊？”這是畫室里的同學與謝仟打招呼的方式。謝仟苦笑著應了一聲，“我盡量不把‘老師’這個稱呼當做一種挖苦。”作為燕舟畫室的“名人”。兩次復讀的經歷讓謝仟顯得比其他的同學要老成很多，他直言和身邊的同學玩不到一起，覺得同學都是自己的弟弟妹妹，很難聊到一塊去。時常會有同學問他，謝仟，你覺得在這里浪費兩年時間值得嗎？換個比央美差點的學校不是一樣能讀書？這個時候謝仟一般會引用一句很土鱉的名言來回答：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我還能怎么說，心里鄙視他們，但臉上還是得嘻嘻哈哈，總得像個男人吧？畫畫其實是需要多和身邊的人交流的，我現在做不到。”

現在只要放假，謝仟就會跑去長沙的各大高校里找高中時的同學談心。在他看來，這是為了激勵自己往前看。但謝仟發現大學在讀的同學們都很消極，都是一套“被大學上了”、“上大學浪費青春”的言論。但這并沒有影響謝仟對央美的憧憬，他至今仍覺得如果能去央美讀書，那視野會比現在廣無數倍！“央美是很好的平臺，去了央美之后，我就可以擺脫現在藝考的這套東西的禁錮，畫自己的感受，畫自己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