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秋季在法國影城戛納上演的本應是一出嚴肅的正劇:世界各大重要經濟體的領導人們聚會于此,想要為處于頹勢的世界經濟開出藥方、找到良藥。但西方國家與新興國家的訴求各異,最終注定讓G20峰會陷入無解之中。
盡管形勢緊迫,原本設定的議題如促進增長、保持平衡、穩定大宗商品市場以及改革國際貨幣體系等等,似乎應該以更從容的方式展開,但之前歐洲債務危機的波詭云譎讓峰會增添了諸多懸疑。希臘政府在會議前夕的“攪局”和意大利原總理貝盧斯科尼先生近似“無厘頭”式的表演,又讓這出懸疑劇透出幾分荒誕。
二十國集團是一個為應對全球金融危機而被“復活”的應急機制,是西方在原有的“七國集團”機制上被迫“接納”新興國家參與全球經濟治理的產物。因此從它誕生之日起,西方就視之為過渡性的工具,想的是危機過后、一切重回掌控之時再恢復七國“共治天下”的格局,沒有把它作為長期機制的打算。從西方國家的角度來看,把快速發展的新興國家納入它們的規則和話語體系而非痛痛快快地分享權力,才是“全球經濟治理”的真正含義。因此,以“全球經濟治理”為名,G20成為“新”、“舊”兩種力量博弈的舞臺,在尋求“全球共識”的過程中,各方的利益分歧也在逐漸被放大。
除了促進增長、提升就業的共識外,雙方幾乎在峰會觸及的每個議題上都各懷心事。在說到“世界經濟再平衡”時,西方國家想到的首先是新興國家的廉價商品搶灘西方市場帶來的“不平衡”,而新興國家關心的是在國際貿易和投資規則方面受制于西方規則的不平等、西方壟斷商品價值鏈上端的技術不平等和世界范圍內財富為少數國家掌握的分配不平衡。說到貿易保護問題,西方國家關心的是資本在新興國家的“市場準入”問題,而新興國家擔憂的是被各種技術規則和產品標準裝扮起來的隱蔽壁壘。說到改革國際貨幣體系問題,西方國家想要的是將新興國家貨幣納入它們衍生財富的魔法圈中,同時以匯率“市場化”的名義來打壓新興國家的價格優勢從而扭轉自身貿易出口的頹勢;而新興國家則希望在獲得更多貨幣體系主導權的同時維護貨幣政策的自主權。
在這樣的背景下,全球經濟治理面臨困局。西方世界的政治倨傲、予取予求和零和博弈的思維方式,使得較量而非合作仍然是這個秋天戛納的主旋律。拋開表面形成的“共識”,G20依然是一個自說自話的論壇。最能體現這種困局的,是戛納電影宮主會場內外充斥的各種或明或暗的較量。這里有“明仗”:場外示威者要求打擊金融資本的吶喊,與會場內比爾·蓋茨們要求對金融投機征稅的呼吁相呼應,遭遇到來自金融勢力“不要妖魔化金融界”的抵抗。更有會場內外圍繞人民幣匯率的“暗戰”:西方國家按照“操縱匯率”→“壓低商品成本”→“本國產業受沖擊”→“本國高失業率”的貿易邏輯和“人民幣升值”→“海外投資沖動增強”→“解決全球資本流動性不足”的投資邏輯,把“世界經濟不平衡”的賬算到人民幣頭上,進而提出損人利己的匯率改革方案向中國施加壓力。但在新興國家尤其是中國擔負著維系世界經濟復蘇希望的時候,對人民幣施壓恰恰就是在自損世界經濟復蘇的根基,是在用“誰都別想好過”的邏輯來實現“再平衡”,最終結果只能是誰都好不了的世界經濟的“平衡衰退”。
能夠打破這種困局或許需要的是一種強力刺激,就如同歐洲領導人們費盡心思也沒能從戛納帶回好消息,而迫使希臘和意大利不得不以政壇重新洗牌的代價來穩住市場信心那樣,讓危機的始作俑者們,無論是貪婪的金融機構還是轉嫁危機的不負責任的政府,來付出高昂代價并承擔足夠大的責任。唯有這樣,才能迫使它們低下“高貴”的頭顱,走出同舟共“擠”、諉過于人而后各自逃生的囚徒困境。如是,“全球經濟治理”才真正具有全球的和治理的含義。
(作者為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歐盟研究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