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美國次貸危機,接著是雷曼倒閉引發全球金融海嘯,隨后又爆出歐債危機,現在美債危機跟著來了。這一場連綿三年的危機有一個總根源:就是全球經濟嚴重失衡。糾正不能再靠“以毒攻毒”,要反其道而行之,來一次總的清算,來一次“斷血”,做一次大的結構性調整
“以毒攻毒”不如來一次“斷血”
從2008年7月以來,這個世界就沒有消停過,先是美國次貸危機,接著是雷曼倒閉引發全球金融海嘯,隨后又爆出歐債危機,現在美債危機跟著來了。危機鬧了三年,各國政府組織了無數次的“救火戰役”,大把地撒錢,結果是按下葫蘆起來瓢,危機隱患或曰風險源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一場遠大于次貸危機和金融海嘯的巨大危機真可能來了。我們終于明白:這一場連綿三年的危機有一個總根源:就是全球經濟嚴重失衡。搞清源頭、糾正這種失衡的局面才能最終走出危機。所謂糾正不能再靠大量輸血,靠“以毒攻毒”,而要反其道而行之,來一次總的清算,來一次“斷血”,做一次大的結構性調整。當然,這是一次很痛苦的調整,對有些國家有可能傷筋動骨。
歐債危機說明歐元有問題,美元依其霸權長期向全球宣泄流動性也是造成美債危機的禍源之一,但如果沒有全球大國間長時間的經濟失衡,沒有這種趨勢的不斷惡化,沒有應對金融危機時的失策——“以毒攻毒”使風險不斷地疊加、擴散,無論是歐債還是美債都不會走到危機爆發的“臨界點”。近十年來,對歐美人來說,來自中東產油國的錢,來自亞洲貿易出超國家的錢,尤其是來自中國的錢太多了,太容易得到了。經濟學早就告訴我們一個硬道理:靠借債為生,靠赤字過好日子,不符合經濟規律,甚至不符合市場規律,不可能長久,早晚都要出事。
歐債危機已經鬧騰了一年,美債危機因為大限臨近,似乎迫在眉睫。截止到7月下旬,綜合各方面的信息,兩債危機仍可能被采取“拖”的方式再糊弄下去,但歐債危機很難被長期掩蓋,而美債危機則可能因為歐債危機成為熱點而被更深地掩蓋,成為全球經濟長期的隱患。
歐洲:繼續拖,可能引爆更多危機
歐債危機“被挽救”了一年,嚴格地說,是被掩蓋了一年,結果是越捂問題越多,牽扯的國家越多。救助者越來越沒有信心,被救者也越來越不耐煩。歐盟在一年間已經召開了十幾次峰會,卻根本找不到徹底解決的方法,只能先穩住一個(國家),力保希臘別出現債務違約。但其中的道德風險很大,助長了“好吃懶做”,樹立了壞典型,而且很可能捂不住,比希臘更大的國家如意大利,也很難再挺半年。時間已經不多,辦法卻越來越少,于是想到希臘等國還有國有資產可以出售,可以再搞一次“私有化”,以資抵債。希臘等國靠“輸血”維持生命的日子已經很長時間,現在,有錢的輸血者已經知道這些國家在把它們拖下水,于是改變策略,催促其變賣國有資產的呼聲日漸高漲。既然窮的只能靠借新債還舊債,靠乞討過日子,為什么不能賣一部分國有資產來抵債呢?從希臘等國的角度看,這有點像“賣國”,哪個執政黨也不愿意背這個黑鍋;從歐元區金融監管的角度講,以資抵債也屬于債務違約,起碼是選擇性違約,很可能引發歐元區銀行業的金融危機,所以歐盟強國包括歐洲央行也不積極;從全球投資者的角度講,他們還有幻想,還沒有使勁施壓。因此現在還在拖,但“拖”可能引爆危機。歐洲人會一條道走到黑嗎?最近的歐盟峰會終于將“逼”的方案拿上了臺面,要采取切實的措施逼迫希臘這樣的高負債國家出賣優質國有資產變現抵債了。
其實,避免歐債危機大爆發方法只有兩條:一是斷尾療法,即將不自律的高負債國家逐出歐元區,起碼是嚇唬它們一下。但這種方法需要極強的控制力,市場很可能出現恐慌,引發歐元信任危機和全球金融危機,歐元區的政治體制決定了它沒有這樣的控制力。如果出現違約,就是真的危機來了。最好的辦法是在出事情之前逼迫歐元區高負債國家采取變賣資產的方式以資抵債。引入私人部門參與救助,逼迫歐元區高負債國家變賣資產還債,而私人投資者是按市場規律決策的,報價必須更低,市場才起作用,這需要歐元下跌!為了解決歐債危機,為了逼迫歐元區高負債國家變賣資產,歐元必須“受傷”一次。遺憾的是,這樣的好辦法歐洲人至今都不懂、不愿意、也不敢嘗試,它們太迷戀強勢歐元了。很多歐洲人還在祈禱美債危機先爆發,讓蹺蹺板游戲再度上演,讓全球的流動性更多的流向歐元區,從而掩蓋歐債危機。正是這種“鴕鳥心態”很可能最終斷送歐元——這就是我多次強調歐債危機無解的原因。
美國:債務危機可能僅僅是一次炒作
美債危機會先于歐債危機爆發嗎?美國的債券市場告訴我們:不可能。直至今天,美國的債券市場仍然很穩定,債券收益率仍然維持在歷史最低水平附近。眼看著快到“大限”了,全球投資者卻情愿相信歷史一定重演(美國已經鬧了十幾次這樣的故事,到了“大限日”國會就讓步)。其實,也不能簡單地說全球投資者麻痹大意,如果拿美國與歐元區“豬五國”相比,甚至與歐元區兩大強國相比,論償債能力,美國仍然是世界第一,起碼屬于第一梯隊。美國的確是全世界第一債務國,但它也是第一債權國,尤其是將私有債權算在內。美國私人機構遍及世界的資產有十幾萬億美金,能夠立即匯回國內的現金資產也超過一萬億美金,救急是夠用的。更重要的是,美國不僅是全世界第一資產大國,還是擁有優質資產最多的國家,是創新能力最強的國家,舉一個例子:德國的實驗室發明了 MP3,但只能依靠美國的公司將其規模化、市場化,將其價值釋放出來,這是與歐元區“豬五國”最大的不同。美國絕不是資不抵債的國家,也不會在短期內演變為資不抵債。但美國現在面臨的問題也許與歐元區“豬五國”一樣,欠債必須還,現金從哪來!如果說,對“豬五國”要靠逼,讓它們以資抵債,對美國來說則要逼其改變游戲規則:不能只拿債券、紙幣糊弄人。現在很多人盯著美國人改變赤字財政,希望美國人節衣縮食。這是遠水,不管用。最現實的辦法是逼迫美國人出賣資產,而且是向中國出賣資產。這似乎很難,但我們不逼,它不可能自愿。現在是個機會:美國想讓中國幫助其度過債務危機,那就要少搞一點貿易壁壘,多開放一些資產市場吧。
中國:以我之變,逼迫其變
今天我們已經有三萬二千億美元的外匯儲備,歐債危機、美債危機一旦爆發,對中國也將產生重大影響。更重要的問題是:我們必須意識到,巨大的外匯儲備其實是能夠實現更大的國家利益的,而且不用冒現在這樣的巨大風險。外匯儲備應該是國家綜合實力的一種延伸,是一種比語言更強的力量,依靠它可以讓傲慢的歐美人向中國人低頭,而不是向現在這樣被人家牽著鼻子走,天天心驚膽顫。即使純粹從經濟學、市場學的角度,我們也應該采取“雞尾酒式的外匯儲備投資”管理方式:既要買具有實力的美元,也要買更多的非美貨幣(不被美元牽制);既要買債券,也要買資產、買資源、買戰略性股權;既要持有一定比例的高收益(長期)資產,也要留有一定數量的變現能力強的現金和股票資產。以不變應萬變,將主導權時時掌握在自己手中。為實現這一點,中國要主動推動全球經濟結構調整,趁西方國家債務危機之機逼迫它們改變游戲規則。
歐債危機和美債危機暫時不會爆發,但游戲規則不改,全球經濟繼續失衡,它們遲早要爆發。現在改變世界的大環境有了,但西方國家很不情愿。它不變,我們變,以我之變,逼迫其變!
怎么變?中國要主動改變通過出口創造GDP的經濟模式,爭取在中期內實現貿易平衡;盡快改變人民幣長期單邊升值模式,減少熱錢流入,實現資本賬戶平衡。適度減少購買高負債國家債券,將救助與“交易”相結合,通過博弈逼迫一些國家開放產權交易市場,以資抵債,以資換債,尤其是容許中國投資者購買其優質資產,借此調整國家儲備結構。
從長期看,中國必須改變外匯儲備高度集中于國家儲備的狀態,實現藏匯于民。只有將儲備分散到民間,國家的風險相對才能減少,歐美的資產市場才會以較低的門檻向中國開放,真正實現儲備資產結構的多元化。要真正實現藏匯于民,根本出路在人民幣匯率實現自由浮動,但短期看,實現人民幣匯率的雙向波動,漸進式地修正強制結售匯制度是可行的辦法。
總之,兩債危機短期還不會爆發,但危險性仍然很大,避免大危機的唯一出路是全球經濟做一次大的結構調整。對歐美日英等國來說,減少財政赤字迫在眉睫,但根本出路還在“艱苦奮斗”,更多地創造財富,尤其是實體經濟中的財富。而對中國來說,減少外匯儲備,調整外儲結構雖然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但更重要的事情是要走上藏富于民之路,讓勞動者比國家富得更快些,讓更多的“人”成為外匯資產的持有者和投資者。這是一次巨大的利益調整,一場革命性的變革。
(作者為中國農業銀行總行高級經濟師)
(責編/肖楠 美編/葉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