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社會保障制度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具有制度風險。新農保制度具有較為堅實的事實依據和價值基礎,但制度仍處于起步階段,具有保障無效風險、制度分割風險、城鄉斷裂風險、激勵扭曲風險、動態失衡風險和政治剛性風險。為規避制度風險,新農保制度建設必須兼顧各種養老利益,漸進整合農村各類養老制度,逐步實現城鄉統籌,不斷明晰各方責任,調整激勵機制與再分配機制。
關鍵詞:制度風險;新農保;規范分析;養老利益;制度整合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848-2011(04)-0084-06
從風險管理的角度來看,社會保障就是為實現特定的經濟社會目標依托公共權力、利用公共資源和公共組織,幫助人們處理生活風險,進行風險預防、風險轉移和風險補償,改變風險的分布、調節風險的強度、控制或利用風險效應的一系列舉措。然而,社會保障制度是一個復雜的系統,與各類經濟社會要素相互聯系,受各類經濟社會制度制約,存在發展方向錯誤、產生不利后果、無法達成目標的可能性,即社會保障制度本身也存在著制度風險。為規避制度風險,需全面了解制度的有效性和適應性,明確制度的事實依據與價值基礎。
2009年9月_國務院頒布《關于開展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試點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新型農村養老保險簡稱新農保),此后,新農保試點工作迅速啟動,已有大量文獻從新農保實施的經濟社會條件、財政支付能力、農民繳費能力等方面考察了其事實依據。新農保作為一項重大的民生工程,在制度的制定和執行中,共識的形成和理念的凝聚至關重要,無法回避價值判斷,迫切需要全面的規范分析來回答“應該怎樣完善和發展新農保制度”。本文首先通過對新農保的規范分析,呈現新農保制度完善和發展所應處理的規范性問題,揭示新農保制度的目標與特征,然后根據新農保的事實依據和價值基礎,揭示其制度風險,最后圍繞新農保制度的核心目標,討論制度風險的規避。
一、規范分析:新農保制度的目標與特征
新農保制度的制定、執行與發展完善應擺事實、講道理,進行科學分析和廣泛討論,而擺哪些實事,講哪些道理本身就是一個逐步澄清的過程。規范分析與實證分析之間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不回避價值判斷的爭議。相反,它的意義在于把爭議性問題充分暴露出來,逐步減少對價值判斷的依賴,使決策盡可能多地依賴事實依據。新農保制度的完善與發展對規范分析的依賴主要體現在如下方面:首先,只有把新農保放在整個經濟社會大背景中才能認識和理解新農保制度的本質特征和重要意義,才能把握制度變革的根本方向。價值判斷是人的情感對于周遭情況的也即對于外在世界的和他自己生理方面的反應。由于對制度背景的刻畫和闡述包含著人們對周遭環境的基本態度,因此,通過規范分析呈現人們基本的價值判斷成為理解制度的重要一環。其次,新農保制度推廣和完善過程中要處理各類經濟社會變量,需要對各類證據進行評估。凡屬被認為真實的以經驗為依據的表示“是”的陳述性說明無不有賴于社會上明確認為我們“應該”接受那種表示“是”的說明的一致意見。通過揭示經驗性證據的價值基礎,使各類價值判斷具體、明確,從而有利于保持基本原則和價值取向的邏輯一貫性,避免決策的隨意性。最后,新農保制度的發展既需要有科學依據又需要充分反映人們的愿望和要求。通過規范分析盡可能地區分決策所依賴的價值判斷和實事依據,從而有利于科學決策與民主決策的統一。掌握盡可能多的事實,對其進行加工處理以獲得幫助決策的信息的過程屬于科學分析,而呈現不同的價值,交由人們權衡取舍的過程則屬于公共選擇的民主決策。《指導意見》確立了新農保低水平起步,政府主導與農民自愿相結合的漸進發展路徑,以個人(家庭)、集體、政府合理分擔責任的基本政策取向,以保障農村居民老年基本生活為核心目標的總體制度框架。制度的發展完善將圍繞著參保范圍、個人繳費、集體補助和政府補貼、基金管理與監督、待遇水平與資格條件、經辦管理、制度銜接等具體問題展開。
事實依據反映客觀歷史條件對制度的制約作用,價值基礎反映人們的價值觀念在制度目標選擇和確定制度發展方向中的主導作用。新農保的籌資標準與保障程度受到農民收入水平與經濟發展水平的制約,確定低水平起步的制度漸進發展路徑,一方面是我國整體經濟發展水平不高、農民收入水平較低的現實要求,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在農村實現老有所養并能不完全依賴于新農保制度,家庭和土地仍然是重要的養老資源,從而降低了對新農保制度保障水平的要求。但是,在既有的經濟條件下,只要承受較高的養老保障經濟社會成本仍能實現較高的保障水平,社會養老替代家庭養老和土地保障也是經濟社會發展的客觀要求和社會保障制度建設的基本動力,因此,低水平起步并不是由經濟發展水平和農民收入水平被動地決定,而是有著制度選擇的價值觀念支撐,較低的養老保障經濟社會成本有利于制度較快鋪開,低水平起步反映了制度覆蓋優先于實現制度目標的價值取向,在我們并不了解經濟社會各方面的承受能力時,低水平起步也反映了逐步提高保障水平的穩健態度。
解決老有所養問題是政府義不容辭的職責,各國有不同的實踐,其中最主要的差別在于政府責任的實現形式。新農保工作的政府主導反映了政府制度建設的重要職責,政府對養老問題的參與和干預說明政府不再把養老問題看作個人或家庭的事務而是當作社會問題來處理。新農保制度建設與農民的利益息息相關,必須考慮農民的愿望和要求,開拓農民的表達渠道是回應農民愿望和要求的重要前提。但這依賴于一系列的政治體制和社會體制改革,試點先行具有制度實驗的性質,通過試點發現和解決問題能夠擺脫制度設計對體制改革的過分依賴,農民參與的積極性和主動性能夠反映農民對制度的滿意度和支持度。我們并不能排除農民短視或理性不足影響參保的情況,需要通過宣傳教育等多種手段消除農民短期內的不理解,但即使參保后,農民的不理解、不支持仍然是個重大問題,宣傳教育甚至說服工作絲毫不能松懈,做在前面比做在后面要好。在當前監督管理水平有限的情況下,堅持農民自愿原則,農民通過不參加或退出“投反對票”,是制度供給者與實施者關心農民想法、吸納農民意見并不斷改善制度的重要壓力和動力。堅持農民自愿原則實際上是承認當前狀況下選擇是最好的表達。
新農保基金籌集采取個人繳費、集體補助與政府補貼三方分擔的方式。實行個人賬戶基金積累使社會養老的社會經濟成本明晰化,社會養老負擔直接體現為個人賬戶的繳費負擔,從而產生遏制養老保障水平超出經濟社會承受能力。個人繳費與養老待遇的密切關聯激勵農民積極繳費,參與基金的管理和監督,在繳費環節的集體補助和政府補貼也是調動集體組織和地方各級政府關注基金安全、參與基金管理和監督的重要因素。個人繳費能力、集體經濟水平和各級政府的財政負擔能力是個人繳費水平、集體補助與政府補貼水平的重要決定因素。解決農民養老問題不僅農民個體受益,而且產生積極的經濟社會效果,農民個體、集體組織和各級政府能夠分享到相應的經濟和社會利益,利益分享不僅是三方繳費的動力,而且符合利益分享與責任分擔相對應的基本價值觀念。集體補助與政府補貼中對特殊人群的優待和扶持也與各類收入分配的公平觀念相聯系。通過工農產品價格“剪刀差”,農業曾為工業化和國民經濟發展作出了突出的歷史貢獻,對全體參保農民的政府補貼、基礎養老金的發放等也被認為是工業反哺農業的惠農舉措,反映了歷史欠賬應該得到補償的價值訴求。
新農保的待遇水平由基礎養老金和個人賬戶養老金組成,基礎養老金由財政負擔,受財政支付能力制約,個人賬戶養老金主要由個人繳費構成,個人賬戶養老金水平通過資本市場實現基金保值增值與國民經濟發展相適應,“國家根據經濟發展和物價變動等情況,適時調整全國新農保基礎養老金的最低標準”則反映政府對農民保障需求的回應,有效保障是其價值基礎。參保資格和養老金待遇領取資格主要是處理與其他社會養老制度的協調問題,各類制度的制度覆蓋、制度銜接和農民的制度參與狀況是進一步明晰資格條件的重要依據,建立覆蓋城鄉居民的社會保障體系是其總的目標和原則。
總之,新農保制度的保障農村老年居民基本生活的核心目標及低水平起步與漸進發展路徑、多方分擔的籌資機制等基本特征都具有較為堅實的事實依據和價值基礎。然而,新農保制度尚處在試點起步階段,各項具體措施尚在進一步調整過程中,其內部運行機制與外部經濟社會要素的協調不可能一蹴而就,不能忽視其制度風險。
二、制度風險:新農保制度建設難點
人們步入老年后,不得不逐漸退出勞動力市場,不再獲得勞動收入,他們的消費只能依靠自身積累的資產、制度性的代際轉移支付和家庭內部的代際轉移支付。新農保制度便是為滿足農民的老年基本消費提供一種制度性支撐,新農保制度實行社會統籌與個人賬戶相結合,因此,在新農保制度框架內農民老年消費既有制度性的代際轉移支付又有農民自身的資產積累。農民沒有嚴格的退休年齡,法律也無法規定家庭內部的代際互助形式,因此,新農保制度還必須考慮對土地保障、家庭養老的影響。新農保制度建設并不是簡單解決農民養老問題,而是要統籌考慮投資消費、資本市場、勞動投入、家庭倫理、法律法規等多種經濟社會要素,在新農保實施過程中仍然存在著發展方向錯誤、無法達到目標、產生不利后果等的可能性,即新農保制度存在制度風險。概括來說,新農保制度的制度風險包括保障無效風險、制度分割風險、城鄉斷裂風險、激勵扭曲風險、動態失衡風險、政治剛性風險等(詳見表1)。

新農保的養老金由基礎養老金和個人賬戶養老金兩部分組成,以2009年全國平均純收入水平的農民為例(2009年農民人均純收入為5153元),基礎養老金替代率僅為12.8%,以《指導意見》規定的最低繳費補貼標準30元計,100元到500元五個繳費檔次的個人賬戶繳費率分別為2.5%、4.5%、6.4%、8.3%和10.3%,而一個統籌區域內(一般為省級統籌)平均工資水平的企業職工,根據國務院《關于完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決定》(國發[2005]38號)規定,其基礎養老金替代率至少為15%(因為至少繳費15年),個人賬戶繳費率為8%,與城鎮企業職工相比,農民收入水平更低(意味著需要較高的養老金替代率才能保障基本生活)、基礎養老金替代率更低(除非提高基礎養老金給付水平)、除400元以上檔次外個人賬戶繳費率更低(意味著在同等基金增值能力下個人賬戶養老金替代率更低),因此,在現有的財政補貼水平和繳費能力下,新農保的基礎養老金替代率和個人賬戶養老金替代率均低于城鎮企業職工的養老金替代率,過低的養老金替代率無法保障老年農民的基本生活。提高新農保的養老金替代率,要么提高財政補貼以提高基礎養老金替代率,要么提高農民繳費檔次和基金增值能力以提高個人賬戶養老金替代率,而財政支付能力和支出結構、農民繳費能力、資本市場效率等都由新農保制度之外的因素所決定,新農保制度面臨保障無效風險。
西方福利國家的發展往往是將“那些原先設計為解決狹隘條件下和指定人群的計劃被放寬限制、修訂并拓寬到覆蓋全民。與此同時,最初設定為接近最低生存標準線的援助水平也被放寬到符合主流社會之合理標準的水平”,其社會保障體系以功能領域和問題領域作為制度區隔的標準,而我國是以解決特定人群的特定問題不斷分設制度的方式擴展社會保障體系的,不同的部門針對不同的問題,具有不同的政策立場,人口群體亦是制度區隔的重要標準,這種制度的碎片化不僅造成了行政管理的復雜性而且使不同群體的保障待遇參差不齊,形成身份壁壘和職業壁壘,不利于人口流動和職業轉換,有損公平和效率。在新農保制度出臺前,各部門、地方政府推出了老農保、農村五保供養、計劃生育戶養老保險、村干部養老保險、失地農民養老保險、水庫移民養老保險、民辦教師養老保險等各類針對特定農民群眾的養老保障制度,由于立法層次低并以部門決策為主,各地養老待遇標準各不相同,不同制度之間的協調性差,甚至不同制度的保障對象有交叉重疊部分。不提高立法層次、打破部門決策,則新農保制度在實施過程中將被各地任意詮釋,被其他各類養老保障制度肢解,面臨制度分割風險。
新農保制度不僅解決農民養老等具體問題,而且一旦運轉就是一種重要的經濟社會機制,影響收入分配、階層關系和資本市場等,新農保制度建設應有利于打破城鄉二元社會結構,促進城鄉之間的物質交換、人才交流和信息溝通,讓城鄉居民共享發展成果。我國城市已有相對成熟的養老保險制度,而農村卻有大量的人口沒有被養老保險制度覆蓋,新農保制度的全面推行有利于實現養老保險制度的城鄉全覆蓋,縮小養老保障法定權利的城鄉差距。但在城鄉二元結構下,城鄉之間在經濟資源、行政資源、組織資源上有著巨大差異,若城鄉兩種制度獨立運行,則城鄉之間的既有差距得以維持且可能擴大,防止城鄉斷裂不僅要求縮小城鄉養老保障待遇上的差距,而且需要在組織管理和服務水平上縮小差距,城鄉兩種制度使得新農保制度的實施無法利用城市已較為成熟的組織管理服務系統,在城市化大背景下,大量農民工離開戶籍所在地工作生活,要求在戶籍所在地參加新農保,必然使大量農民工享受不到便捷的服務。在一系列城鄉二元體制尚未打破前,新農保制度面臨著城鄉斷裂風險。
為引導青年農民積極參加新農保、長期繳費,政府除全額支付基礎養老金外,還對參保人繳費給予補貼,在繳費環節的財政補貼上,一方面實際提高了個人賬戶基金積累,實際上是對參保農民的轉移支付,另一方面成為吸引青年農民多繳費、長繳費的重要激勵因素。社會保險本身就是一種收入再分配機制,它能把個體的收入和風險等難以觀察的因素納入分配機制之中。養老保險體系中實現收入再分配與其他轉移支付系統相比具有一定的優勢。第一,組織優勢:社會養老保險從費稅的征收到養老金的發放都有相應的社會保障行政系統跟蹤處理,轉移支付操作簡單;第二,倫理優勢:在養老保險中實現收入再分配,只依賴于征信系統,不需要家計調查,避免了家計調查中對受助者人格尊嚴的傷害;第三,政治優勢:養老保險中收入再分配只需要在受益資格條件、費稅率和待遇水平上進行調整,不需要獨立的財政預算支出,能夠繞開許多政治紛爭和政治難題。但針對所有參保人的轉移支付不僅沒有利用養老保險的再分配優勢,反而因為沒有區分貧富而缺乏針對性,降低了財政資金的使用效率。在繳費環節的財政補貼則會產生有悖于養老保險初衷的逆向選擇,即收入越高的農民自我保障能力越強,卻為獲得更多的財政補貼選擇更高的繳費檔次。從投資回報的角度來看,基礎養老金和繳費環節的財政補貼都可以看作農民參保繳費的回報,但這類回報并不是有效投資產生的資金增值,過多的吸引農民繳費則會使農民減少其他有效率的投資,降低資源配置效率,而當新農保基金管理能力有限,不能轉換成高效率投資時,會進一步降低資源配置效率。在農民收入水平普遍不高、社會保障管理能力有限的條件下,新農保中全方位的轉移支付和財政補貼可以減少信息篩選環節從而節約行政成本,有利于新農保制度迅速啟動和推廣,但如果長期執行這種轉移支付和財政補貼則會產生激勵扭曲風險。
我們處在經濟發展和社會變革的重要時期,不僅經濟社會結構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變遷,而且國家政策法律制度也在不斷改革中,新農保制度須進行必要的調整以與經濟社會形勢相適應,與相關法律制度協調,然而,從發現問題到認識問題再到采取對策有一個過程即決策時滯,制度的調整總是滯后于經濟社會的變化,從而產生動態失衡風險。
新農保制度實施過程中,政府轉移支付、繳費率的調整、養老金待遇、新農保基金進入資本市場甚至社會保障服務體系中的行政崗位布局等都會對利益格局產生重大影響,一種利益格局的形成是多種政治力量博弈的均衡結果,在一種政治均衡狀態下,利益關系的調整十分困難,若既有的政治格局不能為改革發展提供動力,則會阻礙社會進步,一種均衡打破到形成新的均衡需要較長的時間,因此產生了政治剛性風險。政治剛性風險又會導致制度調整困難,誘發動態失衡風險。西方成熟的福利國家由于國內分配格局難以適應全球化條件下資本產業轉移下的利益變化,從而使其福利體制舉步維艱,面臨持久的變革壓力。成熟的福利國家尚無法完全避免政治剛性風險和動態失衡風險,作為剛剛起步的新農保建設更應該對動態失衡風險和政治剛性風險引起高度重視。
三、風險規避:漸進整合與完善機制
新農保制度建設必須明確其發展動力和約束條件,規避制度風險。規避制度分割風險、城鄉斷裂風險的關鍵在于與其它相關制度的協調與整合;規避保障無效風險、激勵扭曲風險、動態失衡風險、政治剛性風險的關鍵在于理順新農保制度相關的各類經濟社會要素之間的關系,完善社會保障機制。
現階段,我國農村已有多項制度性的養老保障措施,既有比較完善、相對成熟的制度也有剛剛起步的很不完善的制度,但除新農保制度外,其他制度的目標人群都十分狹隘,無法成為保障農村居民老年生活的核心制度。新農保制度雖然處于試點階段,但總體框架已較為清晰,目標群體龐大,能夠兼顧各方利益和責任,在制度模式上能與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對接,在組織實施上可以隨經濟社會變遷而調整個人、集體與國家的責任分擔,因此,新農保制度可以成為解決農民養老問題的核心制度安排。一旦確立了新農保制度在解決農民養老問題上的基礎地位,就可替代具有同一目標、覆蓋人群相同的制度,把目標相同或相近但有針對性的人群與有差異的相關制度整合進來。新農保與老農保目標一致、制度覆蓋人群相同,應采取完全替代的方式,除《指導意見》規定的繳費歸并措施外,由于新農保制度中有繳費年限的規定,因而老農保的繳費年限也可折算歸并進新農保。失地農民養老保險、水庫移民后期扶持政策、計劃生育家庭養老保險或獎勵扶持、農村五保供養、村干部養老保險、民辦教師養老保險等制度政策可通過資金來源、籌資方式、繳費標準和待遇水平的調整,把相關政策制度中的尚未被城鎮社會保障體系吸收的養老保障權利義務關系吸收到新農保制度中來。舊制度、舊機構的消失和新制度、新機構的運轉都需要給農民和經辦機構一定的適應時間,制度整合并不需要一步到位,新農保制度并不是一個獨立運轉的封閉體系而是可與其他制度銜接、協調的開放體系,通過制度的協調,完善制度間的轉移接續,逐步排除人口流動和職業變化的阻礙因素,促進城鄉之間的物質交換、人才交流和信息溝通,縮小城鄉差距,不斷培育制度整合的社會條件,實現漸進整合。
社會保障機制(西方學術語境下稱為福利國家)不僅僅是一種對失衡的社會結構進行干預或矯正的機制,就其本義而言,亦是一個分層化體。社會保障機制實際上就是市場機制與政府機制的融合。市場機制是以價格信息和競爭為核心杠桿,發揮分散決策優勢的一種激勵約束機制;而政府機制是以公共權力的運用和公共決策為核心杠桿,發揮集中決策優勢的一種公共利益實現機制。新農保制度作為社會保障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既有政府機制(財政補貼、行政管理)也有市場機制(新農保基金進入資本市場);既要分散決策(個人繳費檔次的確定)也需集中決策(集體補助與制度選擇);既有個人利益(養老待遇)也有公共利益(農業發展、社會和諧),因此,新農保制度一旦實施就是一種融合了政府機制與市場機制的重要的經濟社會機制,深刻地影響收入分配、資源配置和社會關系,它并不只是簡單的配合其他經濟社會機制,相反,在經濟轉型和社會結構調整的關鍵時期,它需要其它經濟社會機制予以配合。
當前,在廣大農村,家庭、土地和制度性保障是農民最主要的三種養老資源,無子女的五保戶、子女少的計劃生育戶家庭養老資源相對較少,失地農民卻失去了土地保障,五保戶、計劃生育戶、失地農民均有相應的專項制度給予保障或補償,新農保制度以解決普通農戶的養老問題為重點,由于養老金替代率水平較低,仍需借助家庭養老和土地保障,但隨著家庭規模小型化、家庭結構核心化,新農保制度須逐漸替代家庭養老。土地保障使得老年農民向土地要收益,但老年農民從事農業經營的機會成本十分小,且受自身勞動投入和資本投入的限制,土地收益并不高,為提高農業生產率,應盡早把老年農民從土地中解放出來,新農保制度須逐漸替代土地保障。新農保制度不能被動地隨家庭結構的嬗變和土地利用制度的變遷而不斷調整,而應該主動地作為一種社會結構的干預和矯正機制,通過滿足社會需要而引導建立促進生產率進步的制度模式,可以把各項專項制度的養老金與新農保養老金加總后的養老金替代率作為制度建設的目標替代率,通過提高養老金水平而形成需求擴張與效率提高的倒逼機制。另外,養老金替代率的提高并不完全依賴于繳費率的提高和財政支出的增加,我國經濟發展迅速,新農保基金參與資本市場,盤活資產,分享經濟發展成果,就能獲得更高的資產增值收益,從而提高個人帳戶養老金替代率,較高的目標替代率也能倒逼金融體制改革,促進資本市場完善和金融工具創新。
新農保制度必須構建明晰的責任機制,以防止因政治原因而隨意調整制度或無法隨經濟社會變化改革制度。個人是老年生活風險的直接承擔者,因而也是新農保制度的直接受益者,個人負有主要繳費責任,作為公民在具有民主權利的同時也有意見表達、制度選擇和監督責任。但個人責任必須與個人能力相適應,首先,個人繳費受收入水平的限制,收入水平越低,被迫用于當前消費的部分越多,繳費能力越低,因此,新農保基金積累不可貪多求大,應隨農村經濟發展逐步提高繳費要求。其次,個人的養老決策或制度選擇受知識水平的限制,為老年生活積累資產時間跨度很長,合理的決策要求具備豐富的投資理財知識,個人無法確定在參加新農保、購買年金、積累資產等方面的最優組合。再次,個人決策還受信息能力的限制,在青壯年為退休作準備涉及到未來經濟增長率、資本市場投資回報率、價格水平和收入水平等未知因素,由于經濟社會變遷的復雜性,對這些情況的準確預測和判斷幾乎不可能。因此,個人雖要為選擇繳費檔次等個人決策負責,但其責任并不是無限的,政府可以通過提供制度框架、稅收優惠和財政補貼等激勵措施甚至強制性要求減少個人決策失誤。集體不僅可以根據自身經濟能力,提供一定的補助,承擔部分繳費責任,而且集體組織是新農保服務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信息收集與登記、政策宣傳與解釋以及政府幫扶對象的篩選與確定等方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職能。
政府責任則具有兜底性,即政府要承擔個人、集體等主體無法承擔的責任,首先是風險的兜底性,通貨膨脹等經濟風險是個人和集體無法承受的風險,政府應予以承擔,政府可以以財政資金擔保,建立養老金的指數化增長機制,使養老金增長與物價增長或收入增長掛鉤。其次是成本的兜底性,整個養老保險占用的經濟資源應是有限的,我們應知道“底”在哪兒,應注意新農保制度的經濟成本與經濟發展水平相適應,在個人、集體等付出相應經濟代價的基礎上,明確動用財政資金的數量。其中最重要的是依據人口結構、家庭儲蓄率、勞動參與率等確定恰當的保障水平。政府責任的明晰必須處理好激勵機制、養老保險機制與再分配機制之間的關系。首先,新農保中的各項惠農措施應逐漸獨立出來,從而使政府對農村的一般性轉移支付與養老關系中再分配區分開來,便于測算養老保險總的經濟成本,其次,激勵農民參保應從直接的繳費補貼轉到增加養老金替代率,養老金繳存和領取時的所得稅減免等,從而使農民的繳費決策不偏離化解老年生活風險的根本目標,防止誤導資源配置。
責任編輯、校對:郭燕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