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攝影就是在尋找震顫心靈的剎那,不看到原作,我們又如何能感受到來自作品的原聲訴說?如果說策展是要在鼓瑟琴弦間尋找共鳴,那怎樣譜曲,何等巧手才能奏出一曲恢宏和聲?
上午10點,如約來到三影堂,院落里,灰墻綠草晨光斜照,恬靜而美好。看看那些麻雀和它們的巢,榮榮的話里透露著些許的愛意和自豪,這讓采訪的前奏有點像悟道。尋聲望去我才注意到墻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孔洞。榮榮很喜歡這
設計,原本用來放置蠟燭的空間,竟成了鳥兒樂園——它們正迎著新天的陽光嘰嘰喳喳。
藝術家都有著細膩的情感和敏銳的捕捉力,而作為策展人則需要更為宏觀的視角去把握全局,要對攝影,對藝術史有更全面的了解。榮榮說,從一個純粹的藝術家到建立三影堂攝影藝術中心、策劃舉辦各種攝影展覽活動,對自己是一個挑戰也是一次自我超越。“但我是藝術家,我和映里每年都在創作作品,做策展工作只是因為國內缺少好的關注攝影的策展人而我正處在了這個位置上”。因為攝影,榮榮與日本籍藝術家映里相識并起創作,到后來組建家庭,再后來成立三影堂攝影中心,榮榮說自己很幸運,通過攝影得到了很多,現在要通過三影堂來回饋于攝影。
緩解中國攝影的癥結
榮榮把三影堂定位成一個不以營利為目的的攝影中心,有圖書館,有暗房,有出版部門,有展廳,組織策劃各種大型的展覽活動如草場地攝影季促進國際間交流并建立了“三影堂攝影獎”基金鼓勵中國新銳攝影,中心的圖書館現已有攝影畫冊4000余本,供藝術家閱覽。榮榮說這是他們精神上的“烏托邦”——但這也是司題之所在缺乏資金的支持,很難讓個純學術機構維持下去,榮榮和映里直在堅持著。
“收藏攝影是對下一代人的責任,而我在中國從事攝影近20年,竟沒有碰到位真正的攝影收藏家”。采訪中榮榮也感嘆說在攝影發展更為成熟的日本、美國和西歐各國,眾多美術館都會有攝影作品收藏,而中國卻沒有。陳丹青曾說:“一個大型美術館如果沒有攝影收藏就像缺了腎或肺”。一語點出了攝影的作用和意義。然而中國的攝影史學研究還很不完善國家藏館沒有收藏,而國外藏家來到中國,也沒有一個完備的中國攝影史供他們參考,這是中國攝影收藏的癥結所在。
榮榮映里和他們的三影堂就是以個人的身份,通過民間的渠道來改善拓展攝影的多種可能性的環境來完善對當代攝影作品及理論的梳理,為中國攝影的出路尋找著答案。
這樣的展覽合適嗎?
這是三影堂承接每一個展覽時榮榮的自問。北京草場地藝術區被比喻成中國當代藝術的后廚房這里有十幾位著名的當代藝術家和具有國際眼光的畫廊機構。然而榮榮放棄了更多的盈利機會,在三影堂一心只做攝影,三影堂就像中國當代攝影的后廚房——當各類新銳作品都有了,就看策展人怎么下廚。如何讓作品震撼的剎那直抵觀者心靈,如何讓攝影的觀看呈現出多種可能,這便是策展人的努力方向。最近三影堂策展的“冰+煤”展覽,便運用了平面、VIdeo、投影的方式立體式包裝,讓人們對這些老題材有了全新認識,對因“冰”與“煤”的利用或影響,而將整個世界引入“水深火熱”的狀態產生警覺,現場效果非常震撼。而由三影堂作為策展方的“望著我的眼睛”展覽,是藝術家莫毅的攝影裝置及與觀者互動的展覽,選址北京三里屯瑜舍酒店,現場也引得觀者紛紛參與拍攝計劃,讓展覽“活”了起來。
攝影的習得與提升
或許著這樣一些天生稟賦的人,他們對圖像有著驚人的理解力,他們能看懂每位攝影師的心思,他們甚至能道出作品中不為攝影師所察覺的真理,這便是閱歷、知識審美的一個綜合素質體現,這部分人通常會以批評家的姿態出現。然而,中國攝影的發展也告訴我們,現實中的圖盲更多,他們必須通過學習、通過評論家的引導找到讀圖的規律和技巧,進而更深層地去理解和感悟一幅圖片。那么是應該去努力討好批評家,還是去拉攏更多的粉絲藏家7榮榮告誡年輕的藝術家們:“自身的問題做好最重要,藝術家作品的個性才是最有力的通行證,獨特的作品是由藝術家心底發出的吶喊——要讓吶喊的聲音更純粹”。“這期間,有些彎路是必須要走的,沒有其它捷徑可走,自己的經驗就是最大的捷徑”。榮榮自己從影近20年的經歷就是最好的證明,如今他和映里的作品已被很多國際上知名的藝術機構收藏。
如何超越自己是每位年輕藝術家心中最大的難題,三影堂是一座橋梁,把國內外藝術家好的作品拿來做展示,讓更多人看到更新銳的作品對比中大家可以開闊眼界發現自己的優勢與不足。
然而,藝術更是種態度,要看你是否準備好了堅持,是否準備好了甘愿付出。
傳道解惑
《數碼攝影》:莫毅最近的展覽。望著我的眼睛很受歡迎,三影堂是如何與藝術家合作策劃這個展覽的?
榮榮:北京三里屯的瑜舍酒店提供空間讓我們策劃展覽,我們感覺莫毅的裝置攝影作品在那里做展更適合,于是就有了這次合作。藝術家莫毅也提前去現場感受,經過商討最后確定下來做了這場攝影裝置和互動活動,現場效果不錯。
《數碼攝影》:這是商業與藝術行為的結合?
榮榮:沒有商業的成分。這個展覽空間不是畫廊,我們策展方三影堂也不是畫廊我們是當義工去策劃的這場展覽。藝術家莫毅也是感覺會有意思才參與進來。
《數碼攝影》:三影堂是何時基于什么機緣辦起來的?發展之初是如何定位的?
榮榮:我和我的妻子映里從攝影中獲得的很多,所以就想辦這么個機構來回饋攝影。三影堂創辦于2007年6月,坐落在北京朝陽區草場地藝術區內,是國內首家以攝影作為主要內容的民間專業當代攝影中心。
那個時候北京的畫廊如雨后春筍般增加,是否再多增加一家畫廊已不重要,而在攝影中心的定位上,三影堂是個特殊的個案。我經歷了中國新銳攝影發展的全過程,了解大家對攝影的認識,知道中國攝影缺少什么,知道我發出的聲音會與其他不樣。
中國的攝影經過這么多年的發展,年輕人特別需要一個交流發展的平臺,所以創辦三影堂后我們又創立了,三影堂攝影獎挖掘攝影新銳。
《數碼攝影》:在這里能看到在各大書店里都看不到的攝影圖書這很難得。三影堂是如何一步步經營起來的7發展中遇到過什么樣的困難?
榮榮:三影堂最初成立并沒有這么大的規模和力量,都是一步步發展起來的。像那些畫冊最初都是我從日本買了“背”回來的,我們的圖書館最初誕生時是800冊圖書,現在已經4000冊,攝影畫冊都很貴,社會各方面也給我們不少支持。
三影堂是個理想的烏托邦,一開始并沒有來自社會的資金贊助,三影堂作為最初的新銳影像學術研發點,我和映里創作的作品,除一部分被收藏外,大部分都放在這里,我們做的有些展覽,展品也是可以出售的,出售的收益就回流到中心來:我們還做出版,出版了很多書,另外我們出租展廳做發布會。四年來我都不知道三影堂是怎么“活”下來的,我想堅持最重要。
《數碼攝影》:三影堂現在的運作理念與最初有何不同?
榮榮:我還是把自己定位為藝術家,我和映里每年都在創作,我們的新作最近正在東京展覽。我也想專門從事創作,但那樣三影堂就需要引入藝術經理人,其運作方式就會變得商業化起來,這不是我們的初衷。我們現在做的每一個展覽都要求品質,我們首先會問自己,這個展覽在三影堂做合適嗎?如果在這里做裝置、繪畫的展覽,三影堂會存活得很好,但我們寧愿只做攝影這一小塊,把這一塊做好。因為中國的攝影是個沒有人開發的領地,是個非常原始的狀態,我們還看不到一個全面的中國攝影史。
《數碼攝影》:那國外的攝影是怎樣一種狀況?
榮榮:十多年前我去歐洲,在一個奧地利藝術家工作室住了三個月,那讓我感到非常吃驚,奧地利那么小的國家競有成熟的攝影中心和收藏機構。后來到了日本,日本的攝影機構就更豐富了,用攝影命名的機構就有七、八家。那些國家在那么早的時候就有了這種意識,所以中國的攝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數碼攝影》:您認為攝影是應當作藝術品來收藏還是有另外的意義?
榮榮:這是我們對于下
代人的責任。我們誰了解自己國家的歷史呢?中華民族有五千年的歷史,但是我們能看到影像的歷史有多少年?一百年前就有西方攝影家在拍攝中國的影像,這些影像檔案現都存放在國外,像大英博物館等。現在說起來,這還是因為我們不尊重文化,我們這個時代對影像都是圖盲。
《數碼攝影》:國內攝影作品收藏市場是怎樣一種狀況?
榮榮:從事攝影近20年,我個人在國內還沒有碰到過“真正的”攝影收藏家。
《數碼攝影》:這么多年來,三影堂策劃過的最重要的展覽或活動是哪些?為什么您會看重這些展覽及活動?
榮榮:我們每年四月都舉辦“草場地攝影季”。“草場地攝影季”與有著四十年歷史的法國阿爾勒國際攝影節進行為期三年的合作,這是阿爾勒國際攝影節的項目首次在法國以外展出。
“三影堂攝影獎”是我們創立的針對年輕人的獎項,旨在以開闊具有深度的學術思想為基礎,以對當代攝影的獨立認識和判斷作為出發點,對當代攝影的最新動態進行考察梳理和研究,推動中國當代攝影的健康發展。
《數碼攝影》:“三影堂攝影獎”作為三影堂的一個品牌現在已被越來越多的青年藝術家所了解。這一獎項的資金、評委人選是怎樣落實和確定的?
榮榮:上一屆的獎項主要由我們出資,資生堂也給了一部分贊助。評委設定為中國評委兩名,日本、美國、歐洲各一名。
《數碼攝影》:您認為中國攝影的氛圍是否已達到了理想狀態?
榮榮:我們一直致力于做這些專業的活動,但這樣的活動仍太少。我們能力有限,現在是孤掌難鳴。中國這么大,要多元化攝影才有更多的可能性,像我們這樣的機構在中國再多十家都不算多。
《數碼攝影》:中國的攝影水平現在與國際上存在著怎樣的差距?造成這種差距的原因是什么?
榮榮:中國攝影現在相互復制的太多,缺少獨立策展人,缺乏攝影理論批評、特別是年輕的理論批評家。像我,并非策展人,是藝術家,但在中國就被動地要站在這個位置上,因為需要有人做這件事,而有時候我還要去做自己的展覽。這種脫節的并存現象只是個過程,但改變還需要些時日。
《數碼攝影》:攝影季這樣的展覽,三影堂收獲了什么?為藝術家帶來了什么?
榮榮:最大的收獲就是有更多人了解到北京草場地藝術區,了解到我們三影堂攝影中心。
藝術家不能去想展覽為藝術家帶來什么,這就像我們不用去思考為什么要生孩子一樣。首先,藝術家要想自己為什么去做這個作品,是不是發自內心去做。藝術家是社會的一份子,通過做藝術,表達自己的觀點和看法。藝術家做完作品不能孤芳自賞,要拿到公共場所來展示來影響大家。至于說展覽能為藝術家帶來什么——社會公眾會來評判其作品,收藏家會判斷其收藏的價值。
《數碼攝影》:聊聊您和您妻子映里吧。你們是如何合作的?既作為藝術家,又進行策展工作,二者能否很好兼顧?
榮榮:二者有些矛盾。最近我們剛剛在東京有個展覽。我們在做這個空間時想得已經非常清楚,不做這個空間就不會那么忙,就會有更多的時間進行拍攝。但我們依然選擇創辦這個空間,我們感覺需要以另一種身份來闡述我們對攝影的理解,我們已經超越了單獨去拍攝的階段。當你進入這個空間,你能看到我們的作品,更能看到作品背后的故事,我們把攝影平面的東西立體化了,變成了活生生的。
如何讓中國的公眾理解中國攝影理解當代攝影三影堂起到了橋梁的作用。我們的創作可能更少了,但在那個時間段里我們更需要這樣一種行為。
我在這里每天談論的都是攝影,攝影是我的信仰和生命的依靠,因為攝影,我結識了映里,打開了另一個世界,攝影帶給了我太多太多。從某方面講,攝影就是提取,是將風景、記憶攝取到內心,當心里裝得太滿時就需要清空,需要從零起步,重新開始。清零從另一方面講也是回饋,是把攝取到的東西回饋社會,我們開始于攝影,當然要回歸于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