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宰相制度在古代的政治制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它上承皇權下納百官,是古代行政體制的樞紐。宰相制度在中國有著漫長的發展歷史。
關鍵詞:明朝;宰相;內閣制度
宰相是中國封建國家輔政首腦的統稱,宰相制度在古代的政治制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它上承皇權下納百官,是古代行政體制的樞紐。宰相制度在中國有著漫長的發展歷史。秦朝正式確立宰相制度;兩漢時尚書臺權力大增,逐漸取代三公;魏晉南北朝時,三省制逐步形成,經隋朝的發展,在唐初走向了成熟;又經五代十國至北宋,二府三司制最終確立;元朝實行中書省一省制,宰相的權力較之前代有所集中。
一、明初宰相制度的立廢
明太祖朱元璋在建立明朝之初,沿用了元朝的制度,在中央設立了中書省及丞相。《明太祖實錄》記載:“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元璋即吳王位,建百司管屬,置中書省。設右左相國為正一品,平章政事從一品,左右丞正二品,參知政事從二品。吳元年(1367),命百官禮儀俱尚左,改右相國為左相國,左相國為右相國。洪武元年(1368)正月,以李善長、徐達為左右丞相。”此時的中書省“綜理機務”,諸司奏事,必“先關白中書省”,皇帝詔旨,亦需經由中書省下達。太祖亦明示:“國家之事,總之者中書,分理者六部,至為要職”。由此觀之,在明初的中央官僚政治體系中,宰相不僅是六部的行政首長,綜合決策各類國家事務,更是皇帝與百官和民眾之間聯系的橋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對于國家政治機構的正常運行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然而,洪武十三年(1380),朱元璋突然廢掉了中書省,將中國封建歷史時期實行千余年的宰相制度斷然拋棄,并宣布:“以后嗣君,其毋得議置丞相,臣下有奏請設立者,論以極刑。”為什么朱元璋突然間作出這種看似不可思議的決策呢?
對于這一問題,史學界所公認的一個因素就是宰相胡惟庸的亂權。明朝的宰相制度存在了12年,在胡惟庸之前的宰相分別是李善長、徐達和汪廣洋,而胡惟庸則執政長達6年。《明史》卷三百零八列傳第一百九十六的“奸臣”篇對胡惟庸的罪行進行了權威的描述。史載“當太祖開國之初,胡惟庸兇狡自肆,竟坐叛逆誅死”。在其任宰相期間,“生殺黜陟,或不奏徑行,內外諸司上封事必先取閱,害己者,輒匿不以聞。四方噪進之徒及功臣式夫失職者,爭走其門,饋遺金帛、名馬、玩好不可勝數。”一切以他的好惡行事,專橫跋扈多所不法。隨著胡惟庸的權勢日盛,謀反之心也悄悄地在他心里滋長。他遣元朝降臣封績為使者向殘元請兵助反,又遣明州衛指揮林賢下海招引倭寇,約定時間為外應。后來由于事情敗露,朱元璋一怒之下,武斷地作出了廢除宰相制這一因噎廢食的決定。雖然這種說法廣泛的為中國史學界所接受,但是筆者認為,胡惟庸的謀反只能作為促使朱元璋廢相的一個直接觸發因素。朱元璋作為中國封建歷史上較有作為的皇帝之一,深知宰相作為秦始皇統一海內外以來歷代沿用的輔政制度,早已為士大夫官僚集團所認同和接受,有其巨大的制度慣性。所以朱元璋廢相這一舉措絕非一個模棱兩可的胡惟庸謀反案所能解釋,必定有更深層次的考量。
事實上,朱元璋在創立明朝典章制度的初期就已經對元代的權相禍國有所警惕,他認為“元氏混亂,紀綱不立,主荒臣專,威福下移,由是法度不行,人心渙散,遂至天下大亂”。也因此,朱元璋在給予丞相大權的同時,也采取了各種措施限制和削弱宰相的權力。如壓縮中書省正官和椽屬編制、廢行中書省、擴充六部官制、皇太子預征,采取各種措施侵奪宰相的知情權、用人權等,以削弱相權為中心,進行有計劃、有步驟的政治改革。從這一角度分析,胡惟庸黨案只是加重了朱元璋對于權相禍國的疑懼,促使其下定決心,對宰相制度“斬草除根”。
二、內閣制度的創立和完善
朱元璋廢相之后,提升了六部的權力和地位。六部尚書由正三品升為正二品,侍郎則由正四品升為正三品。六部由宰相之下屬變為由皇帝直接指揮。六部分理庶務,事權分散,在不可能對皇權構成威脅的同時,也無法對全國繁雜的政務做統一的協調和部署。通過這一調整,朱元璋大大地提升了皇帝的權力,致力于實現其所謂的“上下相維,大小相制,防耳目之壅蔽,謹威福之下移,則無權臣之患”的構想。然而改革的弊端也立時顯現,那就是忽略了皇帝處理政事的能力和效率。據史料記載,自洪武十七年九月十四日至二十一日,前后八日間,內外諸司送到皇宮里的奏章,共有一千一百六十件,共計三千二百九十一件事。大小事務都要匯集到皇帝那里作出最后決斷,對皇帝的個人能力提出了很大的挑戰。朱元璋是開國皇帝,天下是他打下來的,他勵精圖治,尚感力不從心;明成祖朱棣也算是打了半個天下的皇帝,也有這樣的精力和膽識親庶政務;再下去的孫兒,生長在深宮,精力逐代萎縮,便不能這樣做。于是,在廢相不久,朱元璋就開始思考另立新官輔佐其處理政事。
洪武十三年(1380)九月,朱元璋設立春、夏、秋、冬四輔官,但因輔官皆為老儒,不滿兩年即罷去。隨即朱元璋又于1382年仿照宋朝的制度建立了中極殿、建極殿、文華殿、武英殿、文淵閣、東閣諸大學士,秩五品,備顧問,卻又無與機要,命令“不得平章軍國事”,“帝方自操柄,學士鮮所參決”。這些人都在內廷,所以又稱為內閣學士或內閣大學士。其時,內閣學士的官職只有五品,在朝廷里的地位并不高,充其量只是皇帝的私人秘書,一切決策的最終決定權仍在皇帝手中。由于這些學士輔政有限,朱元璋很快又否定了這種形式,直至太祖終朝,沒有再設過類似的輔政機構。
明成祖朱棣在朱元璋的基礎之上對中樞輔政機制進行了進一步的探索。建文四年六月,燕王朱棣即位之后,“特簡解縉、胡廣、楊榮等直文淵閣,參預機務。閣臣之預機務自此始”。入值“諸臣,從容勿密,隨事納忠,固非僅以文字翰墨為勛績也”。內閣的職務是草擬詔敕,行代言之職;建言獻納,備顧問之虛。可以見得朱棣時期的內閣大學士相比朱元璋時期已有了很大的變化。他們更加精明強干,并且都是深得成祖信任的心腹,且得以參與機務。但是在官制的設置上,與宰相相比,他們仍均為五品以下的官員,職位之重與官位之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且明成祖在位時期勵精圖治,威柄自操,雖然重用內閣,但是卻同時設置了一系列的規章制度約束內閣的行為,使其難以擁有弄權的空間。內閣被明令禁止與諸司交接,不參與政務的執行,“其時,入內閣者皆編、檢、講讀之官,不置官署,不得專制諸司。諸司奏事,亦不得關白”。
明成祖退位,隨著皇帝處理政事能力的下滑,內閣的權力慢慢增加。洪熙、宣德時期,內閣的官職由正五品一躍成為正三品,并且還以六部尚書(政府行政長官)和曾任經筵講官(皇帝的老師)的人來兼任,權威益重;同時設置了誥敕、制敕兩房做為辦事機構,并且獲得了對內閣權力的發展起到決定性作用的“票擬”之權。所謂票擬,“永樂、洪熙二朝,每召內閣造膝密議,人不得與聞,雖倚毗之意甚專,然批答出自御筆,未嘗委之他人也。宣廟時,始令內閣楊士奇輩及尚書詹事,于凡中外奏章,許用小票墨書貼各疏面以進,謂之條旨。中易紅書批出,上或親書否決,及遇大事大疑,猶命大臣面議,議既定,即傳旨處分,不待批答”,這里的條旨就是票擬。票擬制度的實行,使內閣制度從此獲得了普遍與聞朝政的權力,基本上打破了“諸司奏事不相關”的限制。此時的內閣,權力顯然已在六部之上。陳登原在其《國史舊聞》中曾經有很恰切的描述:“尚書雖為政務之官,反不如代筆人之樓臺近水,于是密勿獻替,但為制度之虛名;秉筆票擬,反為握權衡之現實。”
到了嘉靖時候,內閣制度又有了一個重大的發展,那就是首輔制度的形成,這幾乎象征著內閣制度的頂峰。原來的內閣只不過是皇帝的機要秘書處,寥寥幾人而已,但到了嘉靖時期,內閣的成員不僅較之以前大幅度提高,還設立了內閣首輔以總其成,并且在朝位座次上,內閣首輔也已經超過了尚書。可以說,內閣首輔雖無宰相之名,但實際上已經擁有了權相的地位。從嘉靖年間到萬歷年間,明朝的內閣首輔大多為我們耳熟能詳的人,如:嚴嵩、高拱、張居正。他們雖不盡是亂權之臣,但卻著實擁有堪比宰相的權力。特別是萬歷年間的張居正,總攬朝政,權傾朝野,勢力漫布經濟、政治、軍事等各個方面。
三、對于“皇相”之爭的幾點看法
上文詳細論證了明初朱元璋廢除宰相和后世建立并不斷完善內閣制度的過程。朱元璋的廢相可以說是中國古代封建社會皇權與相權相爭的極端形式。一部中國古代政治制度史的中樞環節就是皇權與相權相輔相成又相互斗爭的歷史。從總的趨勢來看,“相權不斷被削弱,皇權不斷被強化。”直到明朝宰相制度被徹底的廢除。然而,為什么皇權與相權之間的爭斗會有如此穩定的歷史連貫性,筆者將在下文試圖作一分析。
要想分析皇權與相權之間的關系,首先要分別知道皇權與相權的特點。自秦始皇統一六國,建立了中國古代封建史上第一個中央集權的國家,皇權的特點就已經基本的定型了。總體來看,皇帝的權力可以分為公權力和私權力兩個方面。作為私權力的皇權,是一種任意、不確定、不受制約的權力,正因為沒有約束,作為私權力的皇權是最不穩定、最易生變的權力;而作為公權力的皇權,則是一種穩定、承擔公共責任實現公共利益的權力。公權力是一種體制內的權力,因此必然要受到來自內廷與外廷有形無形的約束,也正是有了這樣的一種約束,公權力的皇權才得以有效而長久的運行。皇權的權威性主要包括最高立法權、最高司法權、最高仲裁權、最高行政決策權、最高人事任免權、最高軍事指揮權、最高祭祀權、最高征稅權、派駐使節與宣戰權等。但是“權威”不意味著沒有制約,更不意味著可以無法無天,皇帝作為一個國家的最高象征,必須服從國家所創立的典章制度,在體制內發揮其權威性。
同樣,相權也有著雙重的特點。所謂“丞相”的“丞”,在古代就是“副”的意思,那么“丞相”自然而然就應該是皇帝的副官。在秦朝之前的周朝行分封制,整個國家由許多個小的國家組成,每個國家內都有自己的君主和相應的“丞相”,那時的丞相大多管的是君王的家事。后來秦統一中國,“化家為國”,這時的丞相不僅要掌管皇帝的家事(私事),更要掌管國家政府的一切事情(公事),其職權自然就大大的提升了。
那么皇帝與丞相之間的關系如果考慮到各自的雙重性特點,就比較復雜了。最良性的情況應該是丞相一方面將“公事”處理的井井有條,杜絕擅自亂權,以權謀私,同時將皇帝的家事安排妥當。而作為公權力的皇權則應勵精圖治,積極采納百官的建議,妥善處理國家事務;而作為私權力的皇權則要與國務涇渭分明,不得輕易的活躍于體制內。
但是這種情況在漫長的中國古代政治制度史中可謂是少之又少,也因此,皇權與相權的矛盾也就不斷地顯現出來。至于為什么會出現皇權強化,相權日衰的問題,也需要從兩個方面分別加以論述。首先來看相權:在良性的條件下,實際上丞相擁有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馬克思·韋伯說過:“權力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長期在體制內位居高位的丞相可以通過制度體系籠絡一批擁護自己的官員,上下其手,左右朝政。當然并不是說丞相有了權力就一定會亂權,青史留名的宰相在中國數不勝數,就算是張居正這個不是宰相的宰相在在位期間,也通過一系列的政治、經濟、軍事改革緩解了明朝的頹勢。但是長此以往,宰相握重權的結果,輕者是造成官場的流弊,重者則人心思變,妄圖謀反。比如上文所言胡惟庸,竟私通殘元倭寇而不為人所察覺。其次再看皇權:在歷朝皇帝眼中,維持本朝的江山社稷是最根本的要務,唐朝就當是李家的,而明朝就當是朱家的,若有人染指覬覦,天誅地滅。因此,做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就成為皇帝眼中最需要警惕的對象了,因為他們最有這個條件去顛覆當朝的統治,而單純的公權力的皇權由于受到體制內的限制,不能名正言順的限制相權,于是,私權力就被派上了用場,充當削弱相權的“劊子手”。
然而,皇權與相權的關系又不僅僅是“皇權強化,相權削弱”這般簡單,如若是,則可在秦朝就廢除宰相,不必要步步深入。丞相在中國封建歷史上存在了一千多年,則必然有其存在的合理性,這合理性亦在于皇帝與宰相兩個方面。宰相做為政府機構的首腦,綜合掌管政府機構內部的各種事物,這本就是極其自然的事情。歷史證明,就算朱元璋廢除了宰相,后來的內閣制度還是起到了宰相的作用,幫助皇帝處理國務。而由于皇帝精力有限,不可能自己處理所有的國家事務,也需要丞相的鼎力相助,戮力同心,共同維護王朝的延續。
當然,內閣制度發展到了最后,內閣首輔已經等同于宰相,但是卻從來沒有得到法律制度的認可和保障。誠如錢穆先生所言:“研究歷史,本就應該注意制度與人事兩個方面。制度是死的,而人事是變化的。制度在規定著人事的同時,也在隨著人事的發展而進行相應的調整。”正因此,筆者才在本文中將宰相的廢除與內閣制度的建立當做一個連貫的事情進行論述,并認為明朝內閣雖無宰相之名,實有贊襄之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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