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與鐵生最后的聚會

60根大紅蠟燭、紅玫瑰、大蛋糕、寫滿祝福的黑卡片，還有作家鐵凝拎來的一大籃櫻桃——這是2011年1月4日下午3時的北京798時態空間，屬于作家史鐵生的“60歲生日”現場。大門口，史鐵生在照片中笑意盈盈，迎接不請自來的八方賓客。這位“缺席著在場”的主角應該欣慰，沒有多少人用眼淚迎他。來者寫道：“人生沒有忌日，只有節日?！?/p>

2010年最后一天離開我們的史鐵生，困擾他一生的軀體，已于1月2日被火化，骨灰擬與他早年插隊的延安黃土融于一體，撒于他生前鐘愛的地壇；臨終捐贈的肝臟成功移植了，正在為一位38歲的患者帶來康復的希望。

在這個實在缺少幸福感的時代，又失去了一位讓我感到幸福的朋友，但愿他去了幸福純凈的世界。

——海巖

人生沒有忌日，只有節日。

——周國平

鐵生的一生是部藝術珍品，讓我們永遠欣賞。

——濮存昕

來賓寫下一則則贈言，用玫瑰花插到了“生日現場”的紅色鐵網上。前來參加“與鐵生最后的聚會”的有鐵凝、余華、李銳、海巖、肖復興、鄒靜之、徐坤、徐小斌、陳建功、白燁、劉慶邦、曹文軒、林白、劉索拉、薩蘇等文學界人士，也有張海迪、顧長衛、蔣雯麗、濮存聽等非文學界人士，臺灣藝文作家協會也不遠千里赴京。

中國作協主席、作家鐵凝拿著史鐵生的詩集《扶輪問路》、拎著史鐵生愛吃的櫻桃來了?，F場，她還朗誦了《扶輪問路》其中的《永在》：“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夠／坦然赴死，你能夠／坦然送我離開，此前／死與你我毫不相干……”

鐵凝追憶，在2010年初鐵生重病之時，鐵凝到鐵生家，還聞到了他們用新買的面包機自己烤面包的香味，品嘗了他們活著的“樸素和有尊嚴”，分享了“他們對日子、對每天都那么有情有義”。

鐵凝說，史鐵生跨越了當代文學30年，一直保存著精神的高度和難度，但從不以“文學救世主”的面孔示人。“他不能站立，但比許多能站立的人更高；坐在輪椅上，卻比許多游走四方的人有更遼闊的心?，F在是一個言‘偉大’必須謹慎的時代，但我想說，這真是一個偉大的生命?！?/p>

現場，史鐵生的朋友耿鐵群將延安人帶來的延安土，轉交給了鐵生的夫人陳希米，這杯寄存著史鐵生青春記憶和文學真正起步的黃土，將和他的骨灰一起入土。

1969年與鐵生同一趟火車赴延安插隊、后住同一個窯洞的清華附中“老三屆”同學李子壯代表“插友”發言。據他追憶，青年史鐵生就寫字、作畫、刻章、填詞“四藝”皆通，氣魄不小，那年八月十五知青思鄉，鐵生就寫下過“月圓時節知花好，栽得好花待圓月”的句子。但就在1969年，18歲的鐵生患上了先天性脊柱裂，那一年他回京看病之時，母親為他開了因病返京的證明，結果讓他給撕了?！拌F生念頭比較簡單：想有所作為，不愿在京待業。鐵生和小說，都是要有所作為、不能等待的，都是‘不能干，毋寧死’。”

這樣一個倔強的生命，面對生命的磨折，體昧甚于常人。李子壯稱，許多鐵生的同行，習慣用好詞追憶鐵生，諸如“徹悟”、“淡定”、“堅強”、“安詳”、“從苦難中提取幸福、從虛無中創造意義的思想家”，但那是后來的鐵生，而不是剛插隊返城、住回北京前永康胡同的鐵生，更不是插隊在延安的鐵生。“剛回北京時，他自殺過三次，最懸的一回，因為電燈短路而未果。1971年夏末，鐵生病發，病痛之深，企圖解脫愿望之強烈，非常人想象。他甚至對醫生說，你治不了我的病，我拿菜刀劈了你?！?/p>

李子壯稱，“未知生，焉知死?當我們這些老朋友進入凡俗，趨向庸俗，餓了吃。困了睡，其他一切無所謂了，鐵生置之死地而重生，開始脫俗。插過隊的鐵生，目光始終是投向被誤解、被虧待的那些平凡生命的，他的筆只為這些人服務。面對活躍在官場、商場、情場的生命，他沒興趣?！?/p>

史鐵生的生前好友、央視主持人張越，主持了史鐵生的“生日會”。據她透露，已經捐贈肝臟的史鐵生，生前非常害怕自己的肝臟無用。但現場，天津中心第一醫院的鄧永林醫生介紹說，他們和天津市紅十字會一行人12月31日凌晨到達北京宣武醫院，對史鐵生進行手術，之后將他的肝臟放在一位38歲的病人身體之內，現在這位病人已經完全可以下地行走了。“這一受體的肝臟功能恢復得非常出色，每天膽汁量已經超過300毫升。”

(誠龍摘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