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破趙的背水一戰

河北井陘縣得名非常形象，《太平寰宇記》描述這里：“四方高，中央下，如井之深，如灶之陘，故謂之井陘?！痹诘刭|上，太行山東麓有大斷層切過，異常陡峭，嚴重妨礙了山體東西之間交通，所幸太行山內部有一些斷裂帶，一些河谷自西向東穿過山脊，構成太行山東西兩側交通的天然孔道。古人命名這樣的孔道共有八處，統稱“八陘”，“井陘”就是其中之一，先后建關名“石研”“土門”，被譽為“車不能方軌，騎不能成列”的“羊腸之險”、“燕晉通衢”。

如此險峻要地，自古就免不了戰火紛紜。公元前229年，秦國大將王翦攻趙，自上黨(今長治)直下井陘，與趙國大將李牧連番苦戰，最終用反間計除掉李牧，攻破井陘，長驅直入邯鄲滅趙。這場精彩而殘酷的攻防戰結束不過25年，井陘再次迎來戰火。

漢趙對決

秦王朝覆滅不久，義軍領袖劉邦和項羽開始逐鹿天下，公元前205年，項羽在彭城大勝，許多諸侯相繼投靠，劉邦的處境一時異常艱難，故聽從張良建議，命大將韓信開辟北方戰場，逐步消滅黃河以北親近項羽的割據勢力，從側后威脅項羽。韓信分析黃河以北格局后，確定依次殲滅代國(今山西北部)、趙國(今河北南部)和燕國(今河北北部)的方針。

公元前204年10月，韓信率軍越過太行山，兵鋒直指趙國，井陘成了必經之地?！瓣€”在行軍方面比較容易，但往往是易守難攻，趙國派駐此地守將正是李牧后人、廣武君李左車。后來，趙王為求萬無一失，又派最親信的大將陳余率軍增援。

當時劉邦漢軍主力正在河南滎陽與項羽楚軍對峙，韓信又剛剛攻下魏國(今河南東北部)和代國，需要留兵駐守，因此能夠調動攻趙的軍隊實在不多，算上分批來的新征召的援軍也不超過3萬。而趙國為對抗韓信，集結了20萬大軍，僅在井陘口駐扎的就不少于10萬。地形和兵力的巨大優勢，讓趙軍主帥陳余白以為必勝，未戰就準備祝捷。

趙國廣武君李左車卻沒那么盲目樂觀，他研究了韓信攻滅魏國時的優秀表現，對韓信的軍事才能比較贊許，于是向陳余建議：“韓信乘勝遠征，正是‘鋒不可當’之時，我們不能輕視。不過‘千里饋糧，士有饑色，樵蘇后鬢，師不宿飽’(采集木柴、運輸糧草都非常不便)，這是韓信必然要頭疼的問題，也是我們最好的機會。我愿意帶領3萬人馬去切斷韓信后勤線，您只要帶兵在井陘口守著就行，利用地利，‘深溝高壘，不與之戰’。這樣一來，漢軍‘前不得戰，后不得還’，想劫糧都沒地方，頂多10天就會軍心潰散，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把韓信人頭獻給大王?！?/p>

李左車這個建議很穩妥，堪稱萬無一失，但陳余看敵我力量對比懸殊，想贏得酣暢淋漓，因此拒絕了李左車的建議：“韓信兵少，遠師勞征，必然疲憊不堪。如果像你這樣避而不戰，豈不為諸侯恥笑?何況我趙國出兵是堂堂正正的王者之師，怎么能依靠這種‘陰謀詭計’取勝?”李左車又著急又好笑，幾次勸諫，只換來陳余不高興的“休要多言”。

韓信定計

韓信面對井陘險要和趙軍絕對優勢的兵力，顯得非常謹慎，派出大量密探搜集趙軍在井陘口附近情報。得知陳余高傲而迂腐地拒絕了李左車的建議，狂喜之下命令急速向井陘口進軍，在距離井陘口三十里處扎營備戰。

韓信又通過情報得知陳余“急于表現”，決定將計就計。當夜，他下令組織2000名輕騎兵作為突襲隊，每人攜帶一面大紅漢軍旗幟，沿小路攀爬到小山包上，確保能觀察到趙軍陣地。韓信再三叮囑突襲隊指揮官：“我軍勢弱，明日大戰不久，就會主動撤退至綿蔓水(今綿河)。趙軍輕狂，看到我軍撤退，多半會全軍追擊。到時你就帶著突襲隊搶下井陘關，無論如何要把關墻上趙軍的旗幟換成我軍的赤色大旗。你只要做到這一點，明天我軍就勝券在握!”

凌晨時分，韓信命將士們草草吃一頓，然后鼓勵道：“破曉以后，我們一舉大破趙軍，然后回來好好地吃一頓!”接著，韓信下令背水列陣。屬下將領大驚：兵書上講，列陣最好要依山傍河，穩定側翼，盡量做到進可攻退可守，怎么能背水“自尋死路”?韓信胸有成竹：“趙軍堅守在井陘口的堅壘上，他們可以拖延；我們遠道而來，拖延不起。如果趙軍看不到我軍大將的旗鼓，就不會輕易放棄地利出擊；如果我們在險要地勢扎營，趙軍會覺得不能輕易擊敗我們，也不會全軍出動。所以，我們只能在綿蔓水前布好陣勢，引誘趙軍主力出動，然后在野戰中一舉擊潰趙軍?！庇谑牵n信親率萬余漢軍，背靠綿蔓水列陣，大張旗鼓引誘趙軍。

趙軍哨探發現漢軍背水列陣，疑惑之下急報主將陳余。陳余在關墻上眺望漢軍陣勢后，大笑道：“看來韓信能攻破魏國、代國，完全是老天給了他好運氣。這樣背水列陣，難道他一點兵法都不懂嗎?我等不到天亮，就能把韓信這么點兒人消滅干凈!”趙軍將領大都一片附和，主動請戰，只有李左車主張慎重，反被嘲諷一通。

背水一戰

破曉時分，韓信下令升起主帥旗幟，帶領麾下眾將，讓先鋒部隊拼命擂鼓，向井陘關發動進攻，韓信的獎勵許諾和個人魅力大大提升了漢軍的士氣，不懼傷亡地沖殺?？癜凛p敵的陳余毫不猶豫地下令開關迎敵，然而在較狹窄的“陘”展開野戰，趙軍的兵力優勢不易發揮，陳余氣急之下把關內的機動兵力基本都調了出來，在這樣懸殊的力量對比下，漢軍終于敗退。

韓信率領士卒邊撤邊阻擊趙軍，但卻故意做出“潰不成軍”的樣子，把旗幟戰鼓隨處亂扔，引誘陳余不加思索地率軍追擊。等到退至綿蔓水邊漢軍大營，韓信發動親信向士兵宣傳：敵軍如此窮追猛打，不消滅我們誓不罷休，而我們已經無路可退，要想求生，只有拼死向前頂住!漢軍成為被激發出最后一分血性的“哀兵”，當即迎頭向追來的趙軍沖去。韓信也沖在前鋒，與士卒們一起死戰不退。雙方均死傷慘重，不過在陳余看來，“困獸猶斗”的漢軍已經注定了覆滅結局，為了加速取勝，竟然連井陘關的守衛部隊都調了出來。

觀察到井陘關守備空虛，一直潛伏在山上的漢軍突襲隊趁機出動，一舉攻破幾乎無人防守的井陘關大門，迅速把關墻上的趙軍旗幟換成醒目的漢軍大紅旗。

趙軍苦戰多時，仍不能徹底勝利。陳余正想退回去稍事休息，不料發現關墻上全都是漢軍旗幟。趙軍頓時混亂，謠言四起：有說漢軍數十萬已殺過來，否則“重兵把守”的井陘關不會這么快就丟了；有說前面的漢軍不是主力，真正的漢軍主力已經迂回到趙國腹地，甚至有漢軍探子混在趙軍內部大喊“趙王被俘投降”。趙軍陣腳大亂，陳余斬殺逃兵，勉強控制局勢，不料襲占井陘關的漢軍千余輕騎兵背后“狠捅一刀”，韓信也趁機率軍冒死沖殺。這下趙軍的崩盤無可挽回，倉皇潰退途中大部分投降，陳余則死于亂軍之中，只有李左車率少數殘兵沖殺出去，從此隱匿無蹤。

結語

漢軍在井陘關奇跡般勝利，殲滅了趙軍主力，震撼了黃河以北諸侯，為日后幾乎兵不血刃地占領趙國、平定燕國，奠定了基礎，進而形成了對項羽側翼的壓迫，有力支援劉邦大軍最終勝利。

之后井陘關達經戰火——隋文帝楊堅平叛、唐朝安史之亂、金軍南下滅北宋、明將徐達北上伐元、明末李白成與清軍激戰，乃至抗日戰爭時期八路軍129師多次在此痛擊日寇。無數戰斗中，韓信背水一戰大膽靈活地利用了地形和心理因素，創造了戰爭史上的千古傳奇。

(選摘自《決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