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傻子能活多久

我常常在想一個傻子到底能活多久。他露著深深的眼窩，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尷尬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他是我的舅舅，一個傻子。

我記得小的時候傻子舅舅很疼我，每次一看見我就開心得手舞足蹈咯咯大笑，仿佛一只沒有感情的廢舊了的機器。我最終從姥姥的口中得到了他的故事。

在那個男尊女卑的年代，姥姥三胎生的都是女孩兒。無奈之下，姥姥把最小的孩子抱去和一個生了四個兒子的人家換了個男孩。那個人便是傻子舅舅。傻子舅舅剛抱來的時候并不傻，是一個可愛又聰明的男孩。家人把他當成了心肝般的呵護，他是他們的希望。只是好景不長，在傻子舅舅四歲的時候，一場大病奪去了他的思想，他成了一個傻子，多少趟的求醫多少包的藥丸都無濟于事。

傻子舅舅特別喜歡跑到路邊的零售鋪面前坐著，看著路上人來人往。我不知道為什么他那么喜歡在這個世界走動，那時候他的雙腿雖然還能行走，但是也很艱辛。從我家走到馬路要經過一條斜坡。有一次傻子舅舅又趁家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他撒開了兩腿很努力地走著，一路顛簸，像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可是那時他已經20歲了。那一次他摔倒了，腦袋磕出了血，重重地跌倒在那條斜坡邊上的溝里。姥姥哭著一面扶起他，一面打他。她說，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出來做什么，整天只讓我擔心。我站在旁邊望著傻子舅舅，他癡著表情，莫名其妙。從那次以后，姥姥便用一條長繩把傻子舅舅綁在家里，防止他再偷跑出去。

一張廢棄的小書桌成了他的飯桌，一個大鐵盒成了他的飯盒，他在他的角落里，除了一日三餐，除了換洗衣物，很少被人關心。傻舅舅啊，你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每天坐在院子里無所事事，你是否也曾感到寂寞。

我有空的時候常常會找傻子舅舅聊天，他會說的話并不多，我常常像是自言自語。我說，傻舅舅啊，你為什么要把屎尿屙在褲子里，這樣姥姥會很辛苦的。我說，傻舅舅啊，為什么你不能好起來呀，這樣姥姥就會開心一點。他只是笑著，傻乎乎地笑著。上學的時候，我會對他說，傻舅舅，我要去上學啦，你要看家哦，有人進來你就叫，大聲地叫。他還是笑著，一聲不吭。

后來我開始厭煩傻子舅舅了。每次我周末回家休息，一有小販在家門口走動吆喝，傻子舅舅便著魔了似地大喊大叫，一刻也不肯停息，任家人怎么勸怎么罵也不聽。我總是聽見他在喊，走啊，走啊。震耳的喊叫使正在三樓做作業的我都清晰可聞。有一次我正在午睡，傻子舅舅又開始一波未停一波又起地鬼哭狼嚎，我氣得抓起一把掃把下樓扇了他幾下。他朝我瞪著驚恐的眼神，深深的眼窩里溢出了淚水。掃把掉在了地上，我的心靈被傻子舅舅眼神里的情感沖擊得塌陷了。傻舅舅，你這樣拼命喊叫，是不是因為一直記得我上學前對你說過的話。

誰說傻子沒有感情，這只是你獨特的表達。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