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老兵退伍之際

一次有意義的“采訪”

采訪地點：珊瑚島高炮連炮排一班

采訪對象：退伍老兵

采訪原由：出于對老兵的敬重

今天連隊號召開展“贊老兵、學老兵、幫老兵”活動，以班、排為單位，形式不限，看哪個班、排搞得好。一班向來各項工作走在全連的前列，“贊老兵、學老兵、幫老兵”活動也不能落后，班長做了簡短的動員，號召大家拿主意、出點子。

數老兵成績，與老兵合影，替老兵站崗，幫老兵洗被褥，已算不上好的形式了，大家七嘴八舌，最后商定以“記者采訪”的形式贊一次老兵，大家都覺得這種形式比較新穎，很有創意。于是說干就干，由班長充當“記者”，采訪班里的一名老兵。班長進行簡單的分工和全班十來分鐘的準備后，一場別開生面的“采訪”開始了。

記者：“請問，你當兵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老兵：“我為自己擁有當兵的經歷感到一生無悔，我為當一名人民海軍戰士感到無上光榮和自豪。曾經駐守過祖國的南大門——西沙群島，是我一生的榮耀。”

記者：“請問，你當兵最大的收獲是什么?”

老兵：“有人說在西沙當兵是不幸的，可我感覺是值得慶幸的，因為我在這里得到了真正的磨練，受到老一輩西沙人的感染，學會了真正的堅強，懂得了要以什么樣的態度去對待生活、對待人生，學會了怎樣去克服困難、挑戰自我，這是我一生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人生財富。”

記者：“請問，你現在要走了，最難舍棄的是什么?”

老兵：“當我第一次穿上軍裝時，倍感它是一種責任、一種使命，馬上就要脫下軍裝，離開心愛的軍營，心中總是戀戀不舍。島上的一草一木早已是我情感中的一部分，朝夕相處的戰友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我在這里灑下了汗水，留下了足跡，手握‘接力棒’，跑完了規定的里程，這里的一切都珍藏在我心里，所有的一切都包含在一個字里——‘情’。嗯，是的，我最難舍棄的是這份西沙情。”

記者：“請問，你退伍后的打算是什么?”

老兵：“今后我不管在哪里，在干什么，我都會記住自己曾經當過兵，是一名‘天涯哨兵’，曾經也是西沙人。不管今后的路有多艱辛，困難有多大，我都會用西沙精神來激勵自己，不畏艱辛，去克服一切困難，開創人生的新歷程。”

記者：“清問，此時此刻你最想說的活是什么?”

老兵：“回首軍旅幾載春秋，最難忘的是那成才的階梯上，點點滴滴的辛勞。我沒有一絲遺憾，我從一個愣頭青一步一步成長起來，入了黨，多次被評為‘優秀士兵’，榮立一次三等功。這完全是部隊教育和組織培養的結果，是領導關懷和戰友幫助的結果。就要離開部隊了，我無以表達感激之情，只有將我的‘心’升華，它永遠屬于心愛的連隊，永遠屬于西沙。”

“老槍”

明天就要離開連隊，退伍返鄉，老兵手持著自己心愛的鋼槍，在軍旗下拍了照，又在營區留了影，將槍交回槍庫時，卻又擁槍在懷中，久久不肯放下。這一夜，他再次要求站最后一次崗。崗位上，老兵的思緒再次放飛……

新兵被分派到連隊的第二天，連長就配備給他一桿81－1式自動步槍，規定每周五上午的裝備保養日，這桿槍就由他來維護保養。接過槍的那一刻，老兵心里產生過莫名的興奮，將槍久久地持在胸前，腦海里不時閃現過兒時的英雄偶像，并與現在的他飛快地“轉換”著。頓時，他感到自己突然變得高大起來，于是，當天的第一封信里就將此事告訴了媽媽。

從此，這桿槍就伴隨著他走過了軍旅的風風雨雨，延續著他的信念與忠誠……十幾年過去了，老兵手里的這桿槍也就被他戲稱為“老槍”。

擁槍在懷中，月光下吟唱一首軍營歌謠，用男子漢的豪情為人生寫下了壯麗的詩歌。是槍給了他膽識、不朽的忠誠和勇往直前的信心，也是槍給了他對祖國、對部隊、對第二故鄉無盡的愛……

擁槍在懷中，真舍不得放下，也不忍離去，但老兵到了退役的年限，只得服從組織的安排。

離隊的時候，正是南國的冬天，老兵的心仍像西沙的太陽一樣火熱。盡管心情就像門前的枇杷葉，無奈地灑落一地，但老兵始終將自己的身影定格在這樣一群男子漢的中間——用期盼編織成帆，駛向理想；用精神組成海浪，承載使命；用忠誠鑄就長城，堅不可摧……

“老槍”礪煉著新兵，新兵又將變成老兵，“天涯哨兵”的錚錚豪氣，無私奉獻的寶貴精神，被一茬一茬官兵永遠傳承著。

退伍的日子

年年有今日，時間似流水般，過得好快，日歷又翻到11月中旬了。營區內開始有了別樣的感覺：兵不分新老，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出操率、執勤率都變得出奇的高。沒人督促，也沒人要求，就連強烈要求退伍的李元元等幾個老兵，早上都來到了訓練場上，而且他們訓練的專注神情，讓我無法看出誰要留下或誰要離開。我連的傳統：退伍名單一公布，就無須參加任何工作，中午或晚上多加一個菜，還可以喝一杯啤酒，之后就是兄弟情誼至深的徹夜長談。

老兵大都是因服役期滿而退出現役的，也有的是因為家庭困難，必須回到家中支撐家業，也有因身體不適，不能繼續留在部隊。共同生活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戰友，如今離別，或許一輩子都很難再相見。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這時也不能不令人悲從心來，說著說著，晶瑩的淚花在眼眶內打轉，暢想著有一天……“班長，你休假的時候，我開著奔馳去接你，而且到五星級酒店招待你!”這只不過是夢想，可他們還是在編織著這些美麗的夢，把夢打進背包，帶去遠方，伴隨著自己的征程，走著更遠的路……

離隊的日子到了，凌晨5點10分左右，喇叭又開始播放令人悲痛斷腸的軍營歌謠：“老兵，你要走……”我們伴隨著感情真摯的歌聲、鑼鼓聲、隱約的哭泣聲，來到了碼頭。這時交通艇還沒到，留隊戰友和退伍老兵一起在主權碑旁共同品味著心酸的時刻。隨著交通艇漸漸臨近，彼此的心卻漸漸收緊，我們相視著、相擁著，緊緊地，長時間不肯松開。鏗鏘的鑼鼓聲、鞭炮聲和軍艦的鳴笛聲，將我們的心跳“挑逗”得越來越快，飛一般地駛向了遠方……

戰友，珍重!

(作者包先勇現任珊瑚島高炮連班長，曾被評為“十佳天涯哨兵”，他信奉“人活著就要有種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