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婚制度下的家庭分析

聶 磊

（武漢大學社會學系，湖北 武漢 420000）

在民族融合不斷發展的歷史背景下，少數民族特有的民族風俗習慣日漸受到人們的關注，陌生的民族風俗給少數民族增添了無限的神秘色彩。其中與主流婚姻制度完全不同的走婚制度更是引起了人們極大的好奇，吸引了國內外許多學者的目光。

社會學家波普諾將家庭分為核心家庭 （由一對夫婦和子女兩代人組成的家庭，通常不和別的親屬住在一起）和擴展家庭（包括了三代及三代以上成員的家庭）。而在走婚制度下夫妻雙方并不生活在一起，這種分類就顯得不是很合適。在這一制度下存在著兩種形式的“家庭”:一種是男女雙方成長生活的家庭，即自己的母親的家庭，這也正是“家庭”一詞在摩梭文化中的含義；另一種形式的“家庭”則是由男女雙方及其子女構成的家庭，類似于上文提到的核心家庭，在摩梭文化中，家庭是不具有這一層面含義的，但是為了更全面的分析走婚制度下的家庭，不得不提出這個層面的含義。在文章中，前一種家庭稱為“所屬家庭”，后一種家庭稱為“走婚家庭”。本文將通過對比的方式來更好的分析走婚制度下的家庭。

這時的家庭還是大家庭，或者稱為家族，與之對應的即所屬家庭和擴展家庭。但在市場經濟下擴展家庭的經濟職能已經大大削弱了，而且也與宗教活動相分離。但是摩梭人生活的瀘沽湖地區交通不便，生產資料有限，造成了其生產力水平相對低下，因此所屬家庭則保留了上面提到的家庭模式:摩梭人在生產活動中共同勞作，財務為家庭公有，無個人私財，房屋、糧食、牲畜、船、網、錢財一律歸家庭所有，男女老幼共同享用，統歸老祖母掌管；不但在家里的勞動所得歸家庭所有，男子外出趕馬幫至大理、成都、拉薩，遠至印度的所得，回來都要交給祖母；同時宗教在摩梭家庭生活中有著十分重要的位置，摩梭人信仰達巴教（喇嘛教的一支），摩梭家庭無論貧富都要在家中建一間經堂供奉活佛，他們信仰佛教生生不死的教條，婦女不殺生，要砍樹先種植樹苗以代替砍樹的罪，輪回生死，瀘沽湖周圍美麗的自然環境也正是得益于此。

與有文字以前的社會相比，在現在復雜的社會中，家庭更為專門化了，家庭發揮的作用也少得多。學校與教師主要負責正式教育，寺廟和僧侶負責宗教事務，政府和警察負責社會控制。但是功能主義強調家庭所保留的功能，社會化、情感支持與彼此陪伴、性規則及經濟合作等，對社會保持良好狀態并平穩運行非常重要。在結婚制度下，這四項基本功能主要由核心家庭完成，而在走婚制度下則是由走婚家庭與所屬家庭共同完成。下面讓來仔細看一下家庭的這四種功能在走婚制度下的體現。

1 社會化

社會學上一般認為社會化始于家庭。在家里孩子們學會認識他們是誰，他們能夠和應該期望在生活中得到什么，應該怎樣對待別人等等。在許多方面，家庭都是承擔社會化任務的理想場所。他是一個小群體，在這里群體成員享有很多面對面接觸的機會。孩子們的進展情況能得到密切的關注，其行為可以得到必要的調整。進一步說，家長通過很強的動力去教育他們的后代。把孩子看作是他們生物體和社會體的延伸，家庭在培養孩子上也就投入了很多情感。

與結婚制度下的家庭不同，在走婚制度下，子女社會化的任務并不是尤其父母共同承擔的，也就是說子女社會化的場所不是在自己所處的走婚家庭中完成的，而是在自己的所屬家庭完成。同時承擔孩子社會化責任的并不僅僅是孩子的母親，還包括所屬家庭里的其他親屬。摩梭家庭中沒有“姨媽”、“姑媽”之稱，家里按排列稱“大媽”、“二媽”、“三媽”，也就是說有幾個媽媽，嬰兒從生死房出生后，即由祖母養育料理，幾個孩子同睡在祖母房火塘左前的大鋪，由幾個媽媽哺乳，而不是由母親抱回房間私自哺育，母親并不親昵自己的子女，相反，挑剔、打罵較多的倒是親生母親。摩梭家庭中也沒有“父親”、“爸爸”之類的稱呼，無論是自己父親還是舅舅，孩子都稱舅舅，父子之間比不十分親切，路上相遇，僅點頭、微笑而已。由此可見摩梭家庭中孩子的社會化是有其所屬家庭中的所有長輩的共同責任，而孩子的生父并不承擔這一責任。

2 情感與陪伴

家庭的第二個主要功能就是為其成員提供愛與感情。無論是孩子還是成人都需要情感支持，多數社會學家都贊成，現代社會中人們很少有機會從直接家庭以外的親屬那里得到友誼與支持。父母與其子女通常與別的親屬分開居住偶爾彼此看望一下。同樣，當父母一方在別處找到了新工作，或父母在別處，買了房子，多數家庭都會搬家。這種趨勢迫使直接家庭成員在情感與陪伴方面都深深地彼此依賴。

在結婚制度下，盡管單身男子與單身女子保持活躍的婚外性生活日益為社會所接受了，但是由于家庭是現代社會中情感和陪伴關系中不多的幾個來源之一，所以人群中仍有很高的結婚率。而且，正因為感情和陪伴關系變得如此重要，因此即使家庭的其它功能都仍能令人滿意地發揮作用，但是當配偶的某一方的感情需要不能在家庭內部得到滿足時，家庭就有可能破裂。從這個意義上說，提供感情和陪伴關系已成為現代家庭的核心功能。

而走婚的形式是“男不娶女不嫁”，男女終身都住在自己的所屬家庭里，是由男子走婚來維持男女雙方性關系而實現種族延續的一種特殊形式，男方晚上到女方的花樓中，第二天早晨之前要離開花樓回到自己的家中，雙方都不是對方家庭的成員，有走婚關系的男女被俗稱為“阿肖”或“阿波”，“肖”為躺下之意，“阿肖”即“供宿的朋友”，也就是性關系的親密情侶的意思。走婚家庭中男女雙方主要靠愛情而不是親情維持，如果這一描述正確，那走婚家庭給男女雙方提供的更多的是愛，而較少提供其他的情感支持，男女雙方獲得的情感支持更多地來自于自己的所屬家庭。

3 性規則

雖然全世界的性觀念多種多樣，但沒有一個社會將有關性的事情完全看成是個人的事。社會對性行為如此關注，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存在懷孕的可能性。因為孩子需要得到多方面的照顧，所以最好從社會利益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一旦一個嬰兒出生，他的生身父母或受命父母都有責任為他提供食品、居所和愛。性行為規范的制度化，其最主要、最根本的目的是保證兒童獲得良好的照顧和代際之間的平穩過渡。結果，大多數社會就強烈提倡婚內生育而不是非婚生育。

合法性的社會壓力同樣有助于確保每個孩子都能獲得適當的社會地位。這意味著孩子所繼承的或先賦的社會地位不會或幾乎不會模糊不清。合法生育授予每個孩子明確的宗教、倫理、階級身份，同時在父母雙方的擴大家庭里，子女也同樣具有明確的地位。而非婚生育的子女，其社會地位通常就不太明確，這就導致了如何對待這個孩子的問題上產生實質性的含混。

走婚制度與結婚制度的一個重要的共同點就在于他們都是性規則。與很多人對走婚制度的理解不同，走婚并非雜亂無章，更不是亂婚、群婚制，而是要遵循一定的原則：有親戚血緣關系的嚴禁走婚；不能同時結交多個阿肖；男女雙方有好感才可走婚；感情破裂標志走婚關系的結束；若女方有小孩，走婚關系就穩定下來。

摩梭人成年之后，男女雙方感情不合，在沒有孩子之前更換“阿夏”“阿注”是常有的事，而有了孩子之后，就不可輕易更換了。雖然孩子的親生父親與孩子的關系形同陌生人，彼此間也沒有過多的權利和義務，但是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天，孩子的“阿噠”，即親生父親，要為孩子舉行儀式——敬祖宗并請鄰居老媽媽吃飯——讓鄉親們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可見走婚制度作為一種性規則，同樣十分重視孩子的權利和社會地位。

4 經濟合作

家庭被經常部分地定義為一群人為追求經濟目的而合作所形成的經濟單位。在鄉土農業社會，家庭過去是、現在仍然是生產的主要單位。這些社會里的家庭通常從事農業生產或家庭手工業，如制陶、針織等。

在現代社會，大多數生產性工業在家庭之外進行，但是，家庭仍然是經濟活動的重要單位。然而家庭的主要經濟行為已由生產轉為了消費。以家庭為單位，他們進行著最主要的購買消費，如購買房屋、汽車、電視等。

走婚家庭維系關系的要素是愛情，沒有任何經濟聯系，他們既不共同生產也不共同消費，他們的結合并不是以謀生為目的，離異也不會危及誰的生存，經濟再富裕也不會為彼此結合穩固構建可靠的基礎。

經濟合作主要發生在所屬家庭中，正如前面提到的，財產為家庭共有，男女老幼共同享用，由老祖母掌管。摩梭人的農業生并不是以家庭為單位，而是保存著古老的“共耕共食”制度，這也為年輕男女提供了相互了解的機會。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摩梭人的經濟活動擴展到商業領域，這一領域的經營以所屬家庭為單位。據當地人介紹，在生產中，每日由老祖母給家中的每個人分配工作，晚上所有人將今日所得交給祖母，同時他們的衣食住行有家里統一提供。從在當地的觀察可以看出這一模式正在被商品經濟沖淡，似乎已經出現了似有財產的苗頭。

綜上所述，在走婚在制度下，所屬家庭，而不是走婚家庭，完成了功能主義視角下家庭的主要功能，無論是孩子的社會化、情感支持的獲得還是經濟活動的進行都是以所屬家庭為主體的。由此可見，與結婚制度下核心家庭起主導作用不同，在走婚制度下，所屬家庭處于核心位置，而走婚家庭的功能則較為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