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家能動性與經濟創新驅動研究

信鳳芹 徐 偉

(濟南大學 管理學院，山東濟南 250022)

企業家能動性與經濟創新驅動研究

信鳳芹 徐 偉

(濟南大學 管理學院，山東濟南 250022)

利用案例分析方法從人的有限理性下市場的無知性和不確定性的視角，探討了企業家的能動性對市場經濟發展的驅動性作用。在此基礎上，分析了企業家能動性的適應、革新和創造性破壞三種活動，以及對后發經濟國家的經濟創新活動的驅動機制。本文認為，對于后發經濟國家的企業家來說，能動適應性是其最關鍵的能力。

企業家;企業家能動性;經濟創新;驅動機制

一、引言

企業家在市場經濟發展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發揮著極其特殊的作用。著名經濟學家熊彼特認為，經濟發展的主體是實現了新組合的“企業”，而實現新組合的人，就是企業家;企業家通過對超額利潤的追逐，實現其創新職能，推動了經濟的發展;企業家群體的存在，是促進創新發展、推動社會進步的先決條件。①［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展理論》，孔偉艷等譯，北京出版社2008年版。這一觀點在發達國家發展市場經濟、實現工業化和現代化的進程中得到了充分的證實。美國國家研究局1995年的一份《美國企業家精神令全球商界領袖羨慕》的報告中稱，據對全球50家國際性大公司的調查結果，美國企業家精神的興起是美國公司轉型和改革的致勝秘訣。企業家的能動性不僅促使美國小企業大量問世，而且在大型企業內部也變成了一種變革和革新的力量。90年代中期，美國傳統經濟和以高新技術為代表的新經濟的發展過程中，企業家的能動性在推動新的中小企業不斷建立和創造新的需求，以及在促進大企業組織模式、戰略思想和技術的革新或轉型變革的過程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基于這一現象，人們開始重新定位經濟制度規則和市場經濟主體企業家精神對經濟發展的能動性，探索市場的本質、機能及其中企業家活動的能動作用。

本文試圖從企業家活動的重要性著眼，從經濟發展的原動力來自企業家活動、企業的本質在于企業家活動的組織化的角度，對企業家應具有的能動適應性以及與經濟創新之間的關系進行探索。

二、市場的無知性和企業家能動性

市場是無知的，市場的運作并不像古典經濟理論所假設的那樣，存在既定的需求曲線、供給曲線，它往往是無知的，充滿了不確定性。德魯克在《創新與企業家精神》一書中說，“對某一商品而言，顧客是愿意接受，還是漠不關心，還是會表現出強烈的抵制，任何人都無法預知。對一種知識資源的創新，是否會被大眾接納，可以說近乎賭博，其成功的概率是隱藏著的，難以預測，而且不存在消除風險的有效辦法，甚至連削減風險的辦法也難以找到，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因此在進行以知識為基礎的創新時，對其能否被(顧客)接受，只能依靠嘗試而已”②［美］彼得·德魯克:《創新與企業家精神》，蔡文燕譯，機械工業出版社2009年版。。柯茲納認為，現實經濟活動偏離于經濟理論的假定，是一個信息不充分(imperfect knowl-edge or information)的世界，完全充分信息的世界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經濟中各種各樣的交易機會不是未被了解，就是被誤用，這就是市場的無知(market ignorance)狀態①Kirzner，I．M．Competition and Entrepreneurship．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73．。哈耶克在其著作《自由主義與經濟秩序》中說，適當的信息是零散分布在眾多的經濟主體之中的，這不是所謂的“市場的失靈”或是“市場的局限性”，而是市場的本質。②［英］弗里德里希·馮·哈耶克:《哈耶克文選》，馮克利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如果把現實中的經濟活動看成是信息不充分的，市場中就會存在未被認識的、無法預料的機會，以及未被開發或被誤用的資源，因而必須對這些機會和資源進行發現。針對市場的無知性，作為經濟主體的企業家應具有怎樣的精神和素質，才能開發市場，探索市場機制呢?柯茲納認為這種發現要依賴于企業家敏銳的感覺，正是由于企業家的發現才使市場的機能真正開始發揮作用，企業家具有發掘有吸引力的機會、并且先人一步付諸利用的素質，因而，企業家活動具有包容不確定性、承擔風險等特點，因此只有最敏銳的企業家才能獲得超額利潤。③Kirzner，I．M．Perception，Opportunity and Profit:Studies in the Theory of Entrepreneurship．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9．柯茲納的這些見解與德魯克所指的企業家時常在探尋變化、適應變化、靈活利用變化的觀點幾乎是一致的。密塞斯認為在市場中企業家的行為特性是“企業家兼投機商”。他們不一定能作為價格制定者來獲取最大利潤，也不可能面對已知或給定的需求曲線和供給曲線去采取最佳的行動，因為不管是需求曲線，還是供給曲線，事先都是無法知道的，這就是市場的無知④［奧］路德維希·馮·米塞斯著:《人類行為的經濟學分析》，聶薇、裴艷麗譯編，廣東經濟出版社2010年版。。

既然市場是無知的，市場機制的驅動力就不應是市場本身，而是那些具有創業精神的企業家，是企業家的創業活動推動了市場機制的運作。柯茲納認為市場是無知的，但是市場中的競爭卻是具體的，“通過競爭過程可以發現信息，可以進行交流和溝通”，市場機制的原動力來自于消費者、作為企業家的生產者以及資源所有者之間的互動。柯茲納指出，“所謂市場機制，就是把市場各組成部分的個別行為協調地結合起來，市場價格體系告訴了生產者生產什么、如何生產以及生產多少等”⑤K irzner，I．M．“Entrepreneurial Discovery and Competition Market Process:An Austrian Approach”，in 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1997，35(1):60－85．。雖然哈耶克也認為價格具有相同的作用，但密塞斯的觀點是，市場機制的驅動力不是來自消費者，而是來自于“創業并進行投機的企業家”。密塞斯和柯茲納都認為，市場與企業家精神是一枚硬幣的兩面。柯茲納進一步提出企業家之間的競爭是達到市場瓦爾拉斯均衡的媒介，企業家的作用是適應市場的不均衡，這種“不均衡→均衡→不均衡”的變化，推動了市場的發展。西蒙從人的有限理性的角度，對企業家活動推動市場運行機制的機理進行了進一步剖析，認為市場機制運行的動力來自企業家行為的有限理性和對現有制度安定性的依存。西蒙指出，“在復雜的世界中我們對自身活動的合理性估計，只具備非常有限的解決能力。但各種現存制度至少為我們提供了使很小的合理性成為可能的安定環境。例如，我們朝某個方向步行兩個街區，如果能看到一個食品店，于是就可以認為明天那個店還會在那個地方”⑥［美］赫伯特A．西蒙著:《管理行為》(原書第4版)，詹正茂譯，機械工業出版社2007年版。。哈耶克也強調現實世界是無限的和復雜的，這種狀況限制了經濟主體通過合理的思考來發現可供選擇的方案，以及對在確定性和不確定性中推導出的結果的合理性的判斷。這樣的話，即使無視其他經濟主體行動的不可預測性，市場的無知也會無處不在。因此，提出人們的行為對制度安定性的依存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正是制度的依存，我們可以大致判斷人們對商品需求的偏好次序。如我們要買香煙時，去哪買、買什么牌子、以及需要多少錢是已知的。所以這種制度的安定性可以用來很好地解釋生產者與市場的關系。柯茲納也進一步解釋，市場中一方面存在著依存于制度的安定性，另一方面又存在積極地發現機會、爭取領先一步的企業家活動，后者才是經濟發展的原動力。

以上論述說明，企業家根據制度依存和有限理性創立企業，以消除市場的復雜性、不確定性及無知性對企業家獲取超額利潤的影響，而有限理性使企業家能夠敏銳地發現市場機會，并且依據政策依存的原理先人一步付諸行動、適應變化。這種不斷探尋變化、適應變化、靈活利用變化的企業家活動，使市場機制不斷循“均衡→不均衡→均衡”變化和發展，進而能動地推動經濟的發展。因此，對于市場的無知性，企業家應天然地具有能動適應性。

三、企業家的能動性與經濟創新

熊彼特從企業對市場的作用及市場對經濟發展的推動作用過程中對企業家的能動性進行了辨識。熊彼特認為，企業家的活動之一是“連續適應”性活動，這種連續的適應是靜態的，不是決定經濟發展的關鍵因素，而是形成經濟均衡狀態的關鍵因素。企業家的活動之二是“革新”，即從原有的均衡點向新的均衡點的“推移”，即均衡移動，通過“推移”形成“景氣的轉換”，進而形成景氣循環下的經濟發展，周期性的景氣循環作為從一個繁榮階段到另一個繁榮階段的“均衡推移”，借助于“新企業的大量出現”而成為“一般的繁榮景象的引擎”，因此，革新是推動經濟繁榮的原動力。企業家的活動之三是“創造性破壞”，是貫穿于無數次的均衡狀態的“均衡推移”而導致的經濟發展的跳躍性變化，即創造性破壞作為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開創性企業家活動，是經濟發展的本質。如美國的鋼鐵業，從木炭爐到“當時的高爐”的發展、從手工業的小作坊到美國鋼鐵公司那樣的大企業的轉變等歷史性的“產業變革”，其影響力經過數十年甚至一個世紀之后仍然顯著存在。

雖然把企業家活動分成能動的適應、革新和創造性破壞三種類型，但應看到它們之間是相互關聯的，這種關聯可以從一般理論的角度進行描述。企業家活動是通過發現新的機會、新的重組、對競爭對手和消費者需求的適應等一系列環節而展開的。這是一個連續的決策過程，新的知識和技能在這一過程中產生，并擴散到各個經濟活動主體中，沿著一定的歷史進程形成經濟組織。這種組織就是企業的本源。

然而，企業家活動的三種類型，在后發的市場經濟國家均可以視為企業家進行能動適應的三種類型。為了促進國家經濟的快速持續發展，作為后發經濟國家的企業家不僅要在時代局限性的束縛下，突破“時代的局限性”，“創造出新的方法和活動”，更重要的是活用制度來創造新時代，即所謂創造性破壞。作為后發經濟國家，對原有的能動適應的三種類型流程進行整合重組是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后發經濟國家有一種后發效應，即企業家可以比較便捷地了解到將來的利潤機會、先發經濟國家的經驗教訓及發展現狀的信息。在這種情況下，所謂企業家的機敏就是將了解信息的途經、對信息的理解力及國內現有條件進行評價并利用合理方法等要素加以整理并重新組合，突破“時代的局限性”，“創造出新的方法和活動”，進而進行“創造性破壞”。這整個過程可以視為一種能動的適應性。企業家通過這種能動的適應性活動，促進了國家經濟的發展。

例如，日本三井物產創立綜合商社和二戰后日本豐田生產系統的形成都說明了這一事實。就三井物產的事例來說，在19世紀末交通、通訊革命中，隨著傳統的一般批發商的沒落和專門委托代理商的興起，三井物產在作為委托代理商的同時，從通行的貿易中創立了新的一般批發商體系。從后發國家的視角看，在交易費用極高、國外市場調研費用大、開拓國外市場費用高等限制條件下，三井物產能夠在外商獲得高額利潤的貿易領域機敏地發現商業機遇，通過開拓綜合貿易等新的事業領域，使交易成本大大下降，創設了能為國內生產者提供價格低廉原材料的具有批發商機能的綜合商社，可以說這是企業家能動的適應性活動。但是綜合商社的創建并非易事，它不僅要從事一般的國際貿易業務，而且為了構筑交易網絡，還需要進行人才培養，建立各商品類別的事業組織和科層的營業組織，以保證交易量的集中以及交易成本的下降，并進一步形成進入國內批發領域的驅動力。作為貿易商社，在其擴大交易品種、增加交易國別、調整事業組織的過程中，需要進行一系列的經營決策，即連續性的適應行為。因此說三井物產創立綜合商社是企業家連續適應性活動而導致的“革新”活動。如果從熊彼特所說的“決定著以后事件的前進方向和長期結果”相關聯的角度來研究綜合商社的興起，就能看出即使是在自由貿易體制中，最初也還是存在市場的無知狀態。因此，即使發現了貿易機會，由于為調查交易對方的情況以及其他相關活動的費用太高，對所委托的代理商進行信用調查和控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存在許多阻礙貿易的因素。為了消除這種障礙而創建的綜合商社，開拓了工業化過程中日本經濟充分利用貿易手段的新途徑。隨后，產業企業在生產要素和產品的貿易市場上，也充分利用綜合商社低價高效的批發機能，將自身的經營資源集中在生產制造部門，形成了主力工廠，外部聯合綜合商社，構筑了集團公司的投資節約型企業經營體系，在宏觀上達到了節約稀缺的長期資金的效果。

二戰以后，日本大型物產公司和綜合商社被解體后，隨著新的競爭者的不斷加入，出現了商社重建運動，許多貿易企業重新命名為綜合商社，并形成了更具競爭性并且更加豐富的機能。這意味著三井物產率先創造的綜合(貿易)商社，可以作為“決定以后的事件的前進道路和長期結果”的一個重要的因素來看待。但是，三井物產創立綜合商社這一活動卻并不具有產生“均衡推移”那樣的推動作用。用熊彼特的話來說，綜合商社這樣的“新企業的大量出現”，難以成為“一般繁榮現象的引擎”。但是，三井物產創立綜合商社所產生的節約稀缺的長期資金的效果，卻促進了日本產業集團企業的迅速發展，導致汽車、超市、電子計算器制造等新型企業的大量出現。這是“均衡推移”活動作用的具體體現。

因此，想正確理解企業家的活動，如果單純從理論上延續新古典經濟學派的市場觀，即把完全信息下的自由競爭作為出發點的話，就會對我們真正理解企業家活動的內容和意義產生障礙。但是，如果我們放棄完全信息的假定，從人的有限理性下市場的無知出發，再加上對奈特所指出的不確定性含義的理解，就會認識到最初的企業家會機敏地察覺到未知的機會，將其作為一項事業來做，如果獲得成功，就會得到超額利潤，并帶動經濟的增長。這正如美國的“新經濟”得益于高新技術的興起，正是在計算機、互聯網、生物技術、通訊技術等新技術領域出現了革新創業者，導致了高新技術及其形成的產業快速增長，并進一步帶動美國經濟出現了強勁的增長勢頭。據統計，新技術對美國經濟的貢獻率在30%以上。日本二戰后初期創業高潮的興起也是如此，在紡織、鐵道、銀行等特定的產業出現革新者之后，新的競爭者不斷加入，帶動了經濟的整體發展。

此外還需要補充的一點是，在某個產業“新企業的大量出現”成為“一般繁榮現象的引擎”之后，現實中并未出現所謂的企業家利潤迅速消失而達到競爭均衡狀態的現象。例如，根據雁型發展理論所描述的產業發展的生命周期理論，新興產業的持續發展可以超越所謂“均衡推移”的時限。例如，日本的造船等產業在20世紀初迎來了企業的蓬勃發展期，到了20世紀中葉具有了世界頂尖水平的競爭力，直到21世紀初仍然維持了這種領先地位。這種持續的競爭優勢為什么會產生呢?這是因為雖然新企業都展開了各自的連續適應過程，但經過了優勝劣汰的不均衡過程后，具有競爭優勢的企業生存下來，在新興產業推動的新一輪“一般繁榮現象”中找到新的發展機會和平臺而繼續成長。

因此，對于企業家，特別是后發經濟國家的企業家而言，能動適應性是其最關鍵的能力。

四、結束語

綜上所述，面對市場的復雜性、不確定性及無知性，企業家的有限理性使其能夠敏銳地發現市場機會，并依據制度依存的原則率先付諸利用，適應變化。這種不斷探尋變化、適應變化、靈活利用變化的企業家活動，使市場機制不斷由均衡到不均衡再到均衡發展，進而能動地推動了經濟的發展。而企業家活動是能動的適應、革新和創造性破壞三種相互關聯活動的組合。但是，在經濟發展的不同時期，三種活動凸顯的作用是不同的。在后發經濟國家，由于存在后發效應，即企業家相對可以比較便捷地了解到將來的利潤機會、先發經濟國家的經驗教訓及現狀的信息，這種情況下的企業家能動性就是對信息的獲取途徑、信息的理解力和國內現有條件進行評價，并將其利用合理方法加以整理并重新組合，突破“時代的局限性”，“創造出新的方法和活動”，進而進行“創造性破壞”。因此，對后發經濟國家的企業家而言，能動適應性是其最關鍵的能力。

F120．4

A

1003－4145［2011］08－0159－04

2011－05－02

信鳳芹(1962—)，女，濟南大學管理學院副教授;徐 偉 (1966—)，女，濟南大學管理學院教授。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國有控股公司控股方行為模式及其治理績效實證研究”(項目編號:10BGL008)、山東省社科規劃項目“推進山東省企業自主創新機制建設研究——基于公司治理的視角”(項目編號:09BJGJ11)、山東省軟科學計劃項目“基于產業差異性的創新型企業公司治理問題研究”(項目編號:2009RKB097)的部分研究成果。

(責任編輯: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