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繼文
(北京師范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北京100024)
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一些經濟學家在通過大量的實證研究比較各國經濟增長速度差異的過程中發現了一個令人十分沮喪的事實,即資源豐裕國家的經濟增長績效遠不如資源貧乏的國家。自然資源在經濟增長中的角色仿佛由“天使”變成了“魔鬼”。
1993年,Auty在研究產礦國的經濟發展問題時首次在正式經濟學文獻中使用了“資源詛咒”(Resource Curse)這一概念(Stevens,2003),即豐裕的資源對一些國家的經濟增長并不是充分的有利條件,反而是一種限制。此后,Sachs and Warner(1995,1997,1999,2001)連續發表了數篇引用率較高的經典文獻,對“資源詛咒”這一假說進行了開創性的實證檢驗。從此,“資源詛咒”成為發展經濟學中的一個著名命題,它的出現極大地顛覆了傳統經濟學理論對自然資源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看法,對“資源詛咒”傳導機制的研究也成為近20年來國際經濟學界中最令人感興趣的熱門話題之一。
我國學者關注“資源詛咒”這一著名命題的時間相對較晚,相關研究文獻只是從2005年起才開始陸續出現,其中,徐康寧、韓劍(2005)首開研究先河,但已經比Sachs and Warner(1995)的經典論文晚了整整10年。與國際上這一領域豐碩的研究成果相比,我國學者對“資源詛咒”的研究目前尚處于起步階段,相關研究成果較少,很多文獻僅僅局限在對這一命題進行介紹、綜述的層面上,全面、系統、深入地研究這一命題的文獻就更少。
除了一些綜述性工作外,國內的研究也集中在與國外相對應的三個領域:(1)“資源詛咒”存在性的實證檢驗;(2)“資源詛咒”的傳導機制研究;(3)避免“資源詛咒”的對策建議。本文將圍繞這三個方面分別進行綜述。
徐康寧,韓劍(2005)在回顧相關文獻的基礎上,提出我國區域的經濟增長在長周期上也存在著“資源詛咒”效應的假說,并把它看作是地區發展差距的一個重要原因。但是,該文只是利用數據進行了一些簡單的分析驗證,并未建立正式、完整的計量模型。
為了彌補上述研究的不足,徐康寧、王劍(2006)以1995—2003年我國的省際面板數據為樣本,以采掘業部門的投入水平代表自然資源的總體稟賦狀況,對這一假說進行了實證檢驗。計量模型分析結果顯示,該命題在我國內部的地區層面同樣成立。
韓亞芬等(2007)選取1985—2004年我國各省區經濟發展及能源生產與消耗的相關數據進行實證研究,結果顯示:能源儲量豐富、生產量大的地區,往往經濟發展水平及增長速度都較低,出現了“富饒的貧窮”。
胡援成、肖德勇(2007)以1999—2004年我國各省、自治區和直轄市的面板數據為樣本,驗證了我國省際層面存在“資源詛咒”的事實。
李天籽(2007)利用1989—2003年我國省級面板數據,考察了自然資源豐裕度對我國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在地區層面檢驗了“資源詛咒”假設,并對其傳導路徑進行了實證分析。
張菲菲等(2007)以省域面板數據為基礎,選取水、耕地、森林、能源、礦產五種資源,驗證了1978—2004年我國不同種類資源豐裕度與區域經濟發展之間的相關關系。
邵帥、齊中英(2008)的研究結果表明:自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來,西部地區的能源開發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性,能源開發確實帶來了“資源詛咒”效應。
段利民(2009)的長期回歸結果表明,自然資源對經濟增長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負面作用,某些自然資源豐裕的省份經濟增長相對緩慢。
李志龍(2009)發現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西部地區的資源開發強度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著顯著的負相關。
劉長生等(2009)以我國30個省市的面板數據進行了實證檢驗,認為自然資源對經濟增長負面效應主要通過降低投資、受教育水平、技術創新、對外開放度、法治水平而間接阻礙經濟增長。
章翔(2009)認為從區域層面看,很長時間內資源豐裕的中西部地區,存在“資源詛咒”問題。
上述研究成果基本上證明了“資源詛咒”在我國省際層面上是成立的,但是不同的作者選用不同的指標,站在不同的研究角度,也可能產生不同的結論。
鄭長德(2006)認為,人均地區生產總值和自然資源豐裕度間呈現出負相關關系,而經濟增長率和自然資源豐裕度指標間的關系不顯著,甚至不具有統計意義。這說明,“自然資源詛咒”在我國各地區層面上即使存在,也不是經濟增長率意義上的,而是人均地區生產總值意義上的,這和已有的研究不同。
丁菊紅、鄧可斌(2007)認為,在控制住海港距離、政府干預等因素后,“資源詛咒”的命題在我國并不明顯,這說明“資源詛咒”命題在我國是否成立仍需進一步進行實證和理論研究。
徐康寧、王劍(2006),武芳梅(2007)通過對我國各省份的資源豐裕度指數和人均GDP增長率進行計算分析,認為山西省資源豐裕度與經濟發展水平呈現明顯的負相關關系。
王必達、鄭雯雯(2007)認為甘肅省的發展速度與它的資源擁有量顯示出了極大的不協調性,資源詛咒的假說似乎在甘肅省內得到印證。
李昊邈(2008)通過對1996—2006年云南省的數據資料進行計量驗證,證明云南省礦產資源對其經濟增長存在一定的負相關關系。
許彥(2008)認為四川省自然資源豐富,但經濟增長相對緩慢。自然資源如果開發利用不當,就很容易轉化為經濟發展的劣勢,成為“自然資源的詛咒”。
劉瑞明,白永秀(2008)從分工這一角度出發,在一個包含偷搶的新興古典經濟學框架下分析自然資源對經濟增長的效應,內生化了“資源詛咒”假說。
王必達、鄭雯雯(2007)認為馬來西亞和印尼均為資源豐裕國家,但前者的發展模式使其成功地擺脫了“資源詛咒”,而后者卻依然嚴重依賴自然資源,我國資源豐裕省份的經濟發展明顯帶有印尼模式的特點,因此要擺脫“資源詛咒”必須按照馬來西亞模式發展,升級產業結構、建立良好有效的制度并合理分配資源租。
國內有關“資源詛咒”傳導機制的研究文獻大致可分為兩類:即從多個角度綜合概括“資源詛咒”傳導機制的文獻和從單一角度專門論述“資源詛咒”傳導機制的文獻。
這類文獻主要在對“資源詛咒”的存在性進行實證檢驗和跨國研究的基礎上,從多個角度綜合論述“資源詛咒”的傳導機制。認為主要傳導機制包括:貿易條件惡化、資源價格波動、“荷蘭病”效應、擠出效應、資源引發戰爭或沖突、政治動機和政治體制、尋租與腐敗、制度質量劣化等。
此類文獻運用主流經濟學的研究方法,建立合理的理論模型或計量模型,從某個單一角度專門論述“資源詛咒”的傳導機制。
1.“荷蘭病”效應
龔秀國,鄧菊秋(2009)闡述了勞動力資源的大規模開發利用所產生的中國式“荷蘭病”通過“支出效應”、“資源轉移效應”和“人民幣匯率效應”等渠道,對中國區域經濟發展特別是對西部大開發的影響。
魯金萍等(2009)選取貴州省畢節地區作為欠發達資源富集區的典型實例,對該地區1996—2005年采掘業和制造業產值及其從業人員數、科學事業費、科技三項費用等指標與經濟增長的關系進行了初步的經驗判斷,結果表明該類地區具有陷入“資源詛咒”困境的可能性。
2.擠出效應
鄌郚鎮是昌樂西瓜最早的發源地,也是無籽西瓜的培育基地。該鎮無籽西瓜種植面積已達1.8萬畝,年產1億多斤。而在寶都街道4.1萬畝耕地全部進行西瓜保護地栽培,擁有江北最大的西瓜市場和代表昌樂西瓜最高技術水平的中華西瓜科技園。原堯溝鎮(今寶都街道)被命名為“中國西瓜第一鎮”,昌樂縣被譽為“中國西瓜之鄉”。
姜昕等(2009)通過建立理論模型論證了高資源依賴度導致高消費降低儲蓄,以及高資源依賴度導致自然資本擠出物質資本投入,從而對經濟的長期增長不利的機理。
張景華(2008)認為自然資源減少了創新者從事研發活動的激勵,資源收入通過直接減少工作動力和間接導致較小的從事創新的勞動力比例兩種方式阻礙經濟增長。
邵帥、齊中英(2009)建立了資源輸出型地區的4部門內生增長模型,為資源輸出型地區面對的“資源詛咒”問題提出了機理解釋,即資源開發對技術創新的擠出效應。
3.制度弱化效應
汪戎、朱翠萍(2008)認為當制度安排有利于攫取者時,充裕的資源將用于非生產性活動而減小產出;當制度安排有利于生產者時,充裕的資源將用于從事生產性活動而增加產出,“資源詛咒”僅僅會出現在制度缺失或制度弱化的國家或地區。
王智輝(2008)構建了自然資源稟賦、制度與經濟增長相互關系的理論分析框架,并從理論和實證兩個方面證實了制度閾值的存在,若制度變量低于閾值,則存在“資源詛咒”,反之,則不存在。
張景華(2008)認為自然資源是福音還是詛咒,主要原因在于制度質量的差異。并利用1996—2005年我國各省、自治區和直轄市的面板數據資料進行了實證檢驗。
李志龍(2009)認為我國省際存在“資源詛咒”現象的重要原因是我國特殊的資源產權制度,我國資源產權國有,經濟轉軌時期國有企業大量收縮至上游資源型產業,是造成我國省際存在“資源詛咒”現象的重要原因。
章翔(2009)認為“資源詛咒”的形成機制主要可以歸納為以下三點:要素市場改革滯后,要素回報不合理;資源產業對制造業等行業的擠出作用;資源立法不健全,資源補償不合理。即資源稟賦主要通過內在的要素流動和外在的制度安排制約經濟增長。
由上述文獻可知,對于“資源詛咒”在我國省際層面的存在,大多數國內學者還是持肯定態度的。與此同時,對于如何避免“資源詛咒”,國內文獻也在調整和優化產業結構、加大人力資本投入、改革資源稅、加強資源管理和制度建設等方面提出了一些頗有參考價值的政策建議。
我國資源豐裕地區往往以資源采掘業作為支柱產業,制造業和第三產業發展滯后,產業結構相對簡單和不合理。這些地區必須注意把資源開發同發展高附加值的制造業結合起來,每年從資源收益中拿出一部分資金用于扶持制造業和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徹底改變以資源開采為主體的單一產業結構。
自然資源的耗竭性和不可再生性,決定了僅僅依靠自然資源是無法實現資源富集地區的可持續發展的。為了避免“資源詛咒”,資源富集地區必須重視人力資本的培養,提高教育投入水平,從依賴自然資源走向依靠人力資源的道路轉變。
資源稅是我國稅制體系中的一個小稅種,資源稅收入占稅收總收入的比重無論從全國還是各省來看始終都較小。考慮到資源型省份在過去計劃經濟時代對其他省份的間接轉移支付因素,政府可以適當提高資源稅征收的范圍,合理調整資源性產品比價,這樣不但可以使資源豐裕但經濟落后的地區積累更多的財政資金,而且也會減輕中央對貧窮省份的轉移支付壓力。
要以科學的礦產資源分類、分級管理制度為基礎,以建立探礦權、采礦權的產權制度為核心,以推動礦產資源合理開發利用水平不斷提高為目標,進一步適應市場經濟的要求,形成更為完善的法律制度。同時要建立科學民主的決策機制、規范有序的執行機制、公正透明的監督機制,用經濟和法律的手段進行和監控資源開采權利的交易,進一步整治礦業領域市場經濟秩序。防止腐敗,控制尋租,削弱行政權力的空間,縮小權力對收入機會的扭曲作用。
本文對國內學者在“資源詛咒”的存在性、傳導機制及對策建議方面所作的研究進行了綜述。近年來,雖然關于“資源詛咒”的文獻逐步增多,但國內學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文獻綜述、概括以及“資源詛咒”存在性的實證檢驗領域,對其傳導機制進行全面、深入的分析并提出針對性政策建議的文獻并不多見,這是需要加強的地方。
另外,我國雖然資源較豐富,但人均資源占有量卻遠低于世界平均水平,總體上不存在“資源詛咒”。但這并不表明我國某些資源豐富的局部地區不存在類似“資源詛咒”的現象。這要求國內學者提高對這一命題的重視程度,加強研究力度,在找出“資源詛咒”傳導機制的基礎上對癥下藥,提出切實可行的政策建議來預防、避免豐裕的資源對經濟增長可能帶來的危害,促進我國資源富集地區社會經濟的健康、協調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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