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失寸心知
——我的語文之旅

■山東省壽光市教科研中心特級教師 劉湘玉

得失寸心知
——我的語文之旅

■山東省壽光市教科研中心特級教師 劉湘玉

小學中學教研員，

愛滿語文重重天。

——編者畫外音

一

我童年的記憶里幾乎沒有歡樂。

貧窮、疾病、死亡的恐怖一直折磨著我幼小的心靈，我八歲時父親和小弟相繼去世，母親也在死亡線上掙扎。繼而就是我，在那個草木萌發的春天，我也因急性大腦炎摸了一回閻王鼻子……在那缺衣少糧加疾病的日子里，家里人沒教過我什么，而且我入學很晚。

最早的文學啟蒙就是鄰居大姐。每到寒冷飄雪的冬天，她會擠到我家的大炕上一邊紡棉花，一邊給我講“古”（民間故事）。她一手搖動著紡車，一手從雪白的棉卷里牽出又細又長連綿不斷的棉花線，錠子上的線穗子不一會兒就大得沉甸甸的，像成熟了的大肥桃。她坐在土炕上仙鶴晾翅似地伸展操作，嘴里魔術般繡出接連不斷的美妙的“古”。甜潤的說“古”聲與嗡嗡嚶嚶、吱吱啞啞的紡線聲，交織在一起。這就是我童年里最美妙的聲音了。

也許因了這些“古”的神奇，也許我前生本來就是一個蠹蟲，所以今生癡愛文字。一上學，我就被文字的世界所吸引。略識之無，便瘋狂吞食各類童話故事；年齡稍長，胃口更大，一本本泛黃的大部頭小說，便在我手里輾轉。農村的冬天，狂風如狼吼虎嘯，我卻能安靜地獨坐小煤油燈下欣賞《微山湖上》的風光，為《高玉寶》流淚，為《林海雪原》和《鐵道游擊隊》的英雄感動……到田間挖野菜，好幾次因迷讀小說空籃而歸；大年夜里，我躲在冰窖似的小東屋里沉迷《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兩手凍得又紅又腫……文字的汪洋把生活的苦澀浸泡得很淡很淡。

讀初中時，勤工儉學，求學的路上一直背著糞簍。那時學校不論學習成績，而是每周按照揀糞肥的多少給學生排名次。讀高中時，更是上不了幾節文化課，我們輪流到北大荒挖鹽池，那一座座高聳的鹽坨，在毒花花的陽光下閃著銀光，那是我們的勞動成果。我們那時住的是低低的“窩棚”，睡的是潮濕的地鋪，喝的是膻澀的塘水。每天披著星星出工，戴著月亮歸來。臉上用手一抓就是一把白花花的鹽堿……在那樣的艱苦環境里，前途一片渺茫，可我還是隨身帶著《基督山伯爵》、《茶花女》、《紅與黑》等名著。池邊地頭見縫插針，一讀起來就忘記了夏日的酷烈和海風的咸澀……

經過三年民師生活后，我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壽光師范。現在想來，師范里的兩年學習期間，我如饑似渴地閱讀教育專著、文學作品。彈琴、唱歌、跳舞、書畫、普通話等多項技能都得到有力的培養和提升。畢業前，我還順利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可以說，壽光師范是個百煉成鋼的大熔爐，為我以后的成長夯實了牢固的基礎。

二

師范畢業我被分配到壽光城里實驗小學教語文。三年后，我被評為全縣優秀知識分子，并以出色的教學業績被聘為學校教導主任。在即將升任為小學校長之際，我決定離職讀書。我深深地知道，語文已經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的生活，我的生命離不開語文。離開了語文，我的思想、我的情感、我的精神將無處棲身。我毅然開始了從中文專科到中文本科的攻讀，最后以優異的成績重新分配到市實驗中學，并專任語文教師。

在這所完全中學里，我從初中教到高中，從高中又教到初中，循環教語文，我得以精通了小學到高中的全部語文課程。那時的語文教學正是課改前最黑暗的時候，大家都在講析灌輸，機械訓練，師生做題背答案。我卻在艱難中開始了我一個人的語文教改的探索。后來，市教研室曾推廣了我的教改三大課型：引讀課、自讀課、交流課。

引讀課是指師生學習范本課。可以分為四步：讀讀、說說、背背、擴擴。

讀讀——讀是學生理解作品形成個性感悟提高課堂審美品質的重要手段。它是傳統的又是時興的。課堂上我引導學生多樣誦讀，獨誦、齊誦、賽誦、演誦、接龍誦，配樂誦、分角色誦，直讀得文脈貫通，文氣暢達。

說說——就是以學生為主體的合作學習，這是在讀的基礎上交流提升、形成閱讀個性的過程。品析欣賞、質疑討論，揣摩妙點，深化體驗。說妙段、說結構、說思路、說思想、說感悟。“說”就是“品”的過程，“品”讀要求一個“深”，解決深入課文的問題，解決課文“何所美，”“何以美”的問題。

背背——就是在理解的基礎上讓學生進行當堂背誦。學習語言需要積累背誦。我幫助學生從結構、語言特點、前后聯系、詞語標志等角度找出快速背誦的方法，讓學生積極思維，對文章內容加以分析綜合，找出要點和聯系達到當堂背誦的目的。像《諾曼底號遇難記》，最值得背誦的段落是最后四段：“哈爾威船長，他屹立在艦橋上，一個手勢也沒有做，……成為一名英雄的權利。”只要學生找出六個“一”，瞬時就會背誦。這樣每篇課文至少背誦一段，日積月累，就能積淀成學生自己的語言能力和素養。

擴擴——就是樹立大語文觀念，每學習一篇課文，都要求學生課外閱讀與之相關、相似、相對或者延伸性的文章三篇以上。老師事先備好課，找好與課文有聯系的文章進行比較閱讀，達到舉一反三的目的。有時也可以把課內的兩篇或一個單元的幾篇課文聯讀。

課文林林總總，每個課力求因文而異，四個環節合理取舍。有些課文需要精讀，那就不一定四個步驟俱全。比較閱讀還可以放在課下。

我一直認為，模式是為了糾正教學行為而形成的，課堂的最高境界就是無固定死模式，只有常教常新，不拘泥、不定法的課堂才有活力。

所謂自讀課就是每周拿出連堂大課自由閱讀、摘記，然后就是每周一次的讀書交流課。

“春風化雨，春華秋實。”我的學生不管如何考評總是很優秀，十年中有近百篇學生習作在市級以上刊物發表或獲獎，一批批優秀學生走向了四面八方的高等學府。我設計的《五柳先生》、《沁園春·雪》等教學案例得以發表。我曾多次參與語文送課下鄉活動，示范課《天上的街市》、《有的人》等受到廣大語文教師的一致好評。那一年，我榮立市一等功，被評為山東省優秀教師、濰坊市教學能手。先后編著了《議論文論據大全》及教學用書《金支點》系列叢書。

三

走上教研員崗位后，面對當時語文教學“少”、“慢”、“差”、“費”等現狀，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刀闊斧進行了語文教學常規的改革。我們發現教師常規中存在著大量的浪費現象，尤其是教師的備課，幾乎全是用來應付檢查的。老師們把大量的寶貴的時間用在重復性、機械性、形式化、繁瑣化的常規上。所謂教學常規，已成為嚴重制約教學研究、教學改革乃至日常教學的瓶頸。“不破不立，先破后立”。改革舊常規，才有出路。因此，我在全市提出了落實“四個解放”的原則，即：解放思想，減負增效；解放教師，刪繁就簡；解放學生，還給自主權；解放自己，下放管理權。徹底改革傳統過時的、機械教條的、有礙教師創造性的、死板一統的、耗時費力、低效無用的教學常規，創建新的、實用的、因人而異的、靈活多樣的、優質高效的教學常規范式，在常規細節上下功夫，在常規落實上做文章，在深度加工與開發上想點子，確保教學常規實現超常規的變化與發展，實現“十字方針”（真實、高效、靈活、循環、創新）和“九用目標”（試用、適用、實用、有用、使用、活用、管用、好用、耐用）。在常規要求上權力下放，不作統一要求。我檢查的是學校常規設置是否科學合理，老師的落實是否到位。

“一刀切是機械主義，而切一刀是辯證法。”實踐也證明了這一點。我果然高興地看到，全市35個初中無一處沒有改革和創新。全市的備課常規從內容到形式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改革變化，都在朝著“減負增效，能用實用”和引導學生自主學習方面發展了。我重點督促幾點：第一，抓個人備課和集體備課，處理好個人與集體的關系。個人備課的最高境界是用心備課，做到有備無患。集體備課的關鍵是集思廣益，智慧共享。第二，抓了學生的書寫基本功及作業批改質量。視導中面對學生的“爛草”一樣的書寫，我曾嚴肅提出“向規范書寫要質量”的口號，有了很大的好轉。第三，抓了語文老師的寫作下水功夫。“寫作”是一種一石多鳥的研究技法。我曾在洛城召開了一個教師寫作專題會,會上我做了長達一個小時的講座,指出語文教學最終給學生的素質不外乎就是“寫一手好文章”,“寫一手好字”，“能說能讀能寫”是一個語文老師最重要的基本功和最重要的教學常規。而現在老師卻不會寫或會寫懶得寫。自己不會寫或不肯寫而只讓學生去寫的老師就不能底氣十足地站在講臺上！會上請了平時喜歡寫又寫得好的老師作了經驗介紹。從那時起，壽光初中語文教師寫作蔚成風氣，《壽光日報》文藝副刊幾乎成了初中語文老師的寫作專欄。

這項改革經驗，經《山東教育》雜志以《創新教學常規，改革語文教學》為題刊登后，《語文教學通訊》（2004.4）又作為資訊在全國刊發。我的新語文常規建設使語文老師們建立了有個性而不拘形式的備課冊，把常規落實于教學全過程中；從古詩文背誦、名著閱讀、作文測試、課堂教學、期中（末）考試五個方面對學生進行評價；用學生各方面的平均成績對語文老師量化考核，量化采取百分制，期中（末）考試占60%，其他四項各占10%；教師平時發表文章和教研成果采用加分制，鼓勵語文老師動筆撰文、問鼎報刊。此舉為教師充分提供了自由發展、探索創新的時空，解放了老師們的手腳，語文老師們也和學生一起每天早上沐著朝暉、伴著鳥鳴背誦詩文。師生從薄薄的課本中走出來，與先賢對話，與高尚為伍，與智慧撞擊。既符合語文學科特點，又遵循了語文教學規律。

四

新課改剛開始的幾年里，很多課堂出現了些偏頗。許多老師缺乏對新課改理念的深度理解和科學把握，課堂教學表現出虛假浮華傾向。為了“合作探究”，不論有無必要，呼啦啦圍在一起討論；為了“學生主體”，教師當講不講，聽之任之，無所適從，教師的主導作用，蕩然無存；從名師那里學了一點皮毛，便邯鄲學步，在課文尚且沒讀一遍的情況下，就一味讓學生找“自己喜歡”的段落和句子來“賞析”，無非是一個學生七零八碎地在前面找，老師就帶全體學生在后面跟著跑，課文翻得呼呼地響，而腦子里對文章的章法思路竟沒有一個整體印象。結果是，言者不知所云，聽者一頭霧水。語文教學由傳統陷入了雜亂無章的狀態。

這時候，我開始致力于語文課堂設計的研究。我多次邀請全國著名特級教師余映潮老師來我市進行講學指導。我渴望著課堂設計的高效而愉悅，我發現好的課堂思路猶如盛開的一朵朵鮮花，有的清香，有的馥郁，有的燦爛，有的樸實，讓師生樂此不疲。

我對課堂設計提出了“有序、有效、有味”六個字。“序”是精心備課，心中有數有條不紊；“效”是追求課堂教學效果；“味”指的是語文味和詩意。

針對當時的課堂目標不集中以及課堂上碎問碎答的問題，我提出“目標變思路，問題變話題”等具體做法。并從思路設計的效果追求上提出了：“高效愉悅，簡明豐厚，靜動相宜。”我以自己課堂的案例、余映潮老師的講課案例為范本，以一個個實例，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寫出了語文課堂設計技巧系列《課堂創新設計二十篇》，《教育時報》連續刊登了這些文章。

教研工作的無窮魅力，是植根于生機蓬勃的教學實踐，植根于熱氣騰騰的生命體驗，讓交流提升，讓感情飛躍，讓思想升華，這才是真正的語文魅力！

從一線課堂到教學研究，時空在變，角色在變，但我對語文的鐘情與熱情沒變，而且愈燃愈熾。我坐擁書城，潛心研究，筆耕不輟，也曾在教研的路上采得幾束鮮花，在探索的山中翻過幾個峰彎，但我依然向往那一張張向陽花的笑臉，那一片片雪浪花的笑語。

五

教而不研則淺，研而不教則空。在教研員的崗位上工作十年后，正值豐收的季節，我被特聘到濰坊市直名校——廣文中學。我很慶幸，我找到了一方理想的精神棲居地，又回到了夢寐以求的語文教學課堂。

首先，我根據多年的積淀，制定了《廣文中學語文素質教育實施方案》，從“課本學習——實現高效融合；課外補充——大量擴展背誦；名著閱讀——必讀書目保證；寫作教學——變無序為有序”四個方面規劃了學生初中三年的語文學習藍圖，清晰地理順了語文素質教育的思路，推動了學校語文教學的發展。為了從根本上提高學生的素養，我整合了五個版本的教材，精選出100篇文言范文、100篇現代范文、200篇優秀古詩，出版了《廣文背誦四百篇》，供學生三年涵詠咀嚼。

我們為每個學生建立了“詩文背誦檔案”、“名著閱讀檔案”，定期根據學生檔案積分評價獎勵，學校也定期舉辦“吉尼斯背誦擂臺”等活動，以激發學生的背誦熱情。

為了擴大閱讀，提高課堂效益，我近期主要精力用在了主題單元的課堂推進上。我總結出了主題單元閱讀課的有效課型“主題交互型、主題探究型、主題烘托型、主題注讀型、主題寫作型、主題展示型、主題研讀型、主題速讀型、主題積累型、主題綜合型”十種模式，在全國主題學習會議上作了介紹，并把這些課型無私奉獻給了來學校學習的吉林、河南、南京等地的老師們。這些不同類型模式，開拓了主題學習的新路子，提高了語文課堂教學效益。

回顧我的教學之旅，內心充滿了激動和幸福。一路走來，或許有時花香滿蹊，更多的卻是泥濘艱辛。有得就有失，得失寸心知。

我深深地體會到，今生與語文結緣，就是結識一種無上的真、無比的善、絕倫的美，就是結識一種大氣、深廣與寬厚，就是結識一種樂趣、一種感動、一種幸福人生。

特約編輯 劉中林

責任編輯 廖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