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農民獨立發展的機會還不充分,他們還缺乏充分的市場自由和遷移就業自由,經營的自主權是殘缺的。我們正在一步一步地深化改革,希望能盡早走出過渡階段。
作為中共黨內最資深的農村問題專家之一,農村改革重大決策參與者和親歷者,杜潤生被譽為“中國農村改革之父”。2001年,他為《我給總理說實話》一書作序時,大膽直言,“我們欠農民太多!”他建議,“憲法要加上一條:中國的公民有遷徙的自由。城市不論大小都要向農民開放,讓他們可以在城市安家落戶。怎樣保證農民的自由選擇權,已經成為中國新一輪城市化的關鍵所在。假如農民沒有自由權,即使“出發點”良好的改革之舉,也有可能蛻變為“惡政”。就此話題,《財經》記者曾數次采訪杜潤生,形成了以下對話。
《財經》:您在農村改革中堅持的原則是什么?
杜潤生:我在農村問題上有一條原則:尊重農民,讓農民真正解放。
《財經》:改革開放30年來,雖然公有土地家庭聯產承包制提高了農業生產能力,但是質疑的聲音一直存在。您怎么看?
杜潤生: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家庭經營是應該受到肯定和維護的農業經濟形式。國家應該有一系列保護農民權益政策,走出“負保護”。必須提高城市化水平,擴大就業機會,大量外移農村勞動力。政府應騰出資金,加強農業基礎建設和文化教育科技事業,適度擴大經營規模,逐步走向土地資本化,技術現代化。給農民自由權我現在腦子里有兩個待解決的重大問題,放心不下。第一個是怎樣減少農村人口,組織好農村人口的轉移,使農民取得完全的國民待遇。第二個是農民缺乏自己的代言人,可否恢復農民協會?
《財經》:使農民變成有完整權利的公民,就是給農民完全的國民待遇。
杜潤生:在本世紀的中期,轉移出去2億左右的農民,使農民取得完全的國民待遇。現在有近億人在城市與鄉村之間擺動,城市要把這些人安排好;農民缺乏自己的代言人,最好建立農民協會。
《財經》:由于農民不能恢復成立農會,也由于城鄉二元體制的存在,使得農民很難有力量抵制來自權力的侵害,所以有人說農民其實是這個社會的二等公民?
杜潤生:“二等公民”的說法不確切,但反映了部分真實存在,值得關注。林肯在簽署《解放黑奴宣言》后,有人問他:你怎么敢將成千上萬的黑奴從奴圈里解放出來呢?你不怕天下大亂嗎?林肯很平靜地回答:政治家做很多事情需要的僅僅是勇氣而已??膳碌氖菍σ恍┎淮_定性的恐懼。給農民以國民待遇,將他們從土地和其他約束下解放出來,并不是有些人想象得那么可怕。
《財經》:作為一代改革家,您對中國改革有什么希望?
杜潤生:我不是改革家,只是個改革者吧。我認為,中國改革要過兩大關,一是市場關,一是民主關。市場關很明確,過民主這一關比過市場關還麻煩,弄不好就帶來政治波動,可能會動亂。但反過來說,不搞民主,就不會亂?可能出現權貴資本主義,可能有更大的動亂。民主在有利于穩定的前提下,在法制的約束下進行,才是最好的選擇。對中國農民來說,除了市場關、民主關,還有自由關。要給農民自由權,沒有自由不行。
(文/馬國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