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濤(中國人民大學,北京海淀 100872)
通貨膨脹國際性趨勢與人民幣升值
□馬濤
(中國人民大學,北京海淀 100872)
國際通脹因素向國內傳導,
輸入型通脹已成為我國物價上漲的重要“推手”。

近來,受世界經濟復蘇加快以及中東、北非局勢動蕩影響,國際市場上原材料、原油等大宗商品價格大幅上漲,全球糧食供給趨緊支持糧食價格加速攀升,國際通脹壓力趨向長期化。
長期以來,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一直存在著巨大的價格體系差距。隨著發展中國家經濟市場化和國際化步伐加快,在國際市場“國內化”、國內市場“國際化”的大環境下,客觀上要求這些新興市場國家補上與發達國家存在的價格差距。以目前的差距估算,即便保持10%的通脹率也要30年左右才能與發達國家拉近價格水平,所以主要的發展中國家出現較高通脹率會是一個長期趨勢。這可能是一個新興市場國家與國際市場接軌進程中的特有現象,也是發展中國家為了享受全球化利益所必須支付的代價。
當前的國際貨幣體系也具有內在的通貨膨脹傾向,而短期內這種局面難以有效改觀,“印鈔機現象”將與輸入型通貨膨脹長期并行。國別貨幣充當世界儲備貨幣給貨幣發行國帶來巨大的利益,尤其在世界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它們可以利用中心國的地位向外圍國轉嫁危機,通過輸出通貨膨脹掠奪財富,來換取自己國內的宏觀經濟穩定。20世紀70年代金德爾伯格建議得到實施后,完全的信用本位使得以美國為代表的中心國可以無限制地實施這種財富轉移策略。為應對全球金融危機,美、日等中心國一再實施量化寬松貨幣政策,妄圖通過濫發貨幣制造通脹預期來擺脫國內通貨緊縮,然而國內實體經濟不給力,其他國家和地區復蘇步伐較快,誘使嗅到利益腥味的“貨幣洪災”猛烈沖擊著新興市場國家的堤壩。
我國要素成本價格不斷上漲,尤其是劉易斯拐點逐步到來,“人口紅利”的優勢將不復存在,“世界工廠”將告別廉價時代。然而,同為制造業大國的越南、印度等國,由于受國內勞動力或規模較小或素質不高及政府效率低下等因素制約,勞動生產率水平提高較慢,這些國家生產和出口的增長不足以抵消我國成本上升對世界的影響。因此,未來我國將與各國共同面臨世界制成品價格上漲的趨勢。
隨著經濟全球化進程的深入,我國參與世界經濟的程度進一步加深,對外貿易依存度逐步提高,我國經濟受世界經濟的影響越來越大。目前我國對外貿易依存度超過60%,體現在各主要大宗商品上,原油逼近55%,鐵礦石達到60%,大豆接近80%,棉花超過30%,決定了我國輸入型通脹壓力漸趨剛性,國際市場價格變動通過國際貿易、貨幣供給、成本傳導等途徑,對我國物價影響越來越明顯。
經濟結構失衡是通貨膨脹向國內輸入的隱患,而經濟結構失衡和經濟發展方式粗放是當前我國經濟運行中亟需解決的問題。我國粗放型經濟發展方式產生了很多積弊,經濟結構失衡嚴重,原材料、能源資源及糧食等結構性短缺,在國內供給無法有效增加的情況下,只有通過進口調節平衡。但是,當國際市場上我國進口需求占據較大部分的這些商品價格上漲時,國內市場上與此相關的上下游產品價格攀升,導致物價上漲壓力進一步傳導和擴散。
通貨膨脹歸根結底是一種貨幣現象,管住貨幣意味著抑制通貨膨脹成功了一半。但是,在我國控制貨幣供給面臨很大困難,基礎貨幣投放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外匯占款,這些高能貨幣通過貨幣乘數放大會演變成巨大的流動性。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可以選擇維持規模較小的外匯儲備,減輕外匯占款帶來的流動性過剩壓力,但是這樣就意味著我們在國際金融市場巨大的匯率風險面前幾乎赤手空拳,最后有可能在國際貨幣危機的狂風驟雨中被卷走一切。所以,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們只能暫時選擇忍受流動性泛濫的代價,付出治理通脹的高昂成本,來維持龐大的外匯儲備,以維護我國金融安全。
關于人民幣升值能否有效抑制通貨膨脹一直存在爭論。央行行長周小川在“兩會”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中國作為一個大國,在國內經濟規模非常大的情況下,真正管理通貨膨脹的主要工具還不是匯率。從周小川的話語中,我們不難看出,央行在這個問題上是持保守態度的。
從理論上來講,人民幣升值可有效抑制通貨膨脹,這主要是基于本幣升值具有通貨緊縮效應。一般來說,本幣升值,導致進口商品價格下降,使得國內物價水平降低;同時國內產品價格相對國外同類產品價格提高,導致出口下降,總需求低于潛在產出水平,這樣也會使得國內物價水平下降;進口增加而出口減少,貿易順差降低,還可以減輕外匯占款壓力,減少“流動性輸入”。正是由于理論上的完美無缺,使得不少學者和官員都主張放大人民幣匯率的波動幅度,以人民幣升值作為抑制通貨膨脹的重要手段。
但是,在實踐中,匯率對物價的影響機制眾多,且不同的影響機制具有各自的傳導特點和傳導速度,所以完美的理論有時很難對實踐做出科學指導。我國廉價的要素成本,使得制成品價格低廉,在國際市場上存在旺盛需求,縱使人民幣升值可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我國出口商品價格,但外需對匯率變化的敏感度較低,除非加大進口,否則貿易順差難以有效縮小。此外,企業的生產計劃是提前制定的,在短期內很難改變,并且出口模式存在“剛性”,很難隨匯率變化及時調整,出口下降往往也不顯著。
對于中國這樣一個大國,國內與國外產品很難實現完全替代,這就無法滿足通過升值解決國內通貨膨脹的兩個前提:一是進口產品一定要與國內價格漲幅比較大的產品有較強的替代效應;二是升值所帶來的進口產品降價幅度一定要大于國內同類產品的漲價幅度。同時,人民幣升值可降低進口商品價格,但是在現行外貿體制下,并不是所有企業都能自由進口國外的產品和服務,人民幣升值所帶來的價格收益一部分由擁有進口權的國企享受,一部分通過加工貿易由外資企業及外國消費者所占有。另外,在商品進口貿易中,存在著資源品進口壟斷和消費品稅收管制,這會變相提高進口商品價格。
總之,人民幣升值短期內不僅無助于緩解通脹,反倒有可能推高通脹。人民幣持續升值的預期會誘發國際資本大量流人,使得資本項目順差增加,外匯占款引發基礎貨幣大量投放,反而加大物價上漲壓力。

治理全球背景下的通脹,必須避免輸入型通脹壓力與國內物價上漲相互疊加,預防國際通脹環境的“發酵效應”,以免造成通脹的持續壓力。當前人民幣升值壓力主要源于國內投資和消費失衡,通過名義匯率的大幅升值來治理通貨膨脹有本末倒置之嫌。2005年7月匯改以來至2010年末,人民幣對美元匯率累計升值25%,對歐元匯率累計升值14%,根據國際清算銀行數據測算,至2010年末,人民幣名義有效匯率升值14.8%、實際有效匯率升值22.6%。在這6年多的時間里,人民幣“內貶外升”的趨勢進一步加劇,我國仍然感受到兩次明顯的通貨膨脹壓力,人民幣升值對抑制通脹并沒有出現理論上的積極作用,這說明通脹的根源主要不在于外,而在于內。人民幣升值有助于緩解外部經濟失衡,卻無助于根除通貨膨脹的內生機制。
我國要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實現經濟結構戰略性調整,促進宏觀經濟健康平穩運行,這是抑制通貨膨脹的根本途徑。盡快理順宏觀經濟運行機制,消除國內經濟失衡,為物價水平基本穩定創造良好的經濟環境。加快資源性產品和要素價格形成機制改革步伐,使商品價格合理反映實際生產成本。繼續通過各種貨幣政策工具控制外匯占款的投放,將匯率政策納入到貨幣政策框架下使之從屬于貨幣政策,注重對外匯儲備的預測來加強基礎貨幣調控,在保持匯率穩定的同時對匯率失調給予足夠重視。
在人民幣升值預期強勁的情況下,要給市場一個相對穩定的匯率信號,而不是按照市場想象的空間和幅度來調整匯率,要按照主動性、可控性和漸進性原則,進一步完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保持人民幣匯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穩定,使市場相信政府捍衛匯率政策自主性和穩定性的決心。要建立外匯、能源、戰略物資等綜合儲備體系,尤其是增加石油、煤、鋼材等重要物資的國家儲備,一旦國際市場發生大的價格波動,政府可動用相應儲備,平抑國內市場價格波動,避免國際市場變化對國內宏觀經濟產生重大沖擊。
在國際上,我們要不斷提高中國等發展中國家在國際貨幣金融組織中的地位,增加我們的話語權,盡力遏制國際貨幣體系中心國濫發貨幣的道德風險,敦促各主要儲備貨幣發行國切實維護自身貨幣穩定,以便從源頭上削減、消除輸入型通貨膨脹壓力。
(作者為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