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存田
論“用工荒”背景下的職業教育發展策略
□董存田
我國發生的“用工荒”現象并非緣于勞動力不足,而是勞動者對發展方式轉變的意愿表達,這給予職業教育一個發展、創新的機會。產業升級要求能力培養的有效強化,校企結合是必要路徑;現代企業制度要求素質教育的全面推進,知識、技能、態度要同步提升;城鄉一體化要求城市要負起培養培訓勞動者的責任,通過城鄉職業教育的科學統籌,促使經濟不發達地區的受教育者也能獲得優質職業教育,幫助他們邁過城鄉門檻,以破解“用工荒”難題。
“用工荒”;職業教育;產業升級;勞動關系;城鄉職業教育統籌
“用工荒”,特指在我國最近幾年出現的企業“招工難”問題。通常情況下用工短缺現象,緣于勞動力供小于求。而在我國人口多,勞動力資源過剩,就業率偏低的基本國情條件下出現的“用工荒”,屬特殊情況,是勞動力供求關系矛盾和勞動關系矛盾的綜合表現。
我國的改革開放,從出口加工貿易開始,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發展為主要內容,其特征是低知識、低技能、低效率、低報酬、低保障,這恰好遷就了當時我國教育水平低的現實。在相當一段時間,我國的勞動力結構是一個“金字塔型”,僅能從事簡單勞動,勞動力過剩。到1990年,我國初中毛入學率僅為66.7%,數以億計的初中和初中以下文化水平的“農民工”等待就業,對企業老板而言,他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而隨著教育的發展,到2009年,九年義務教育鞏固率已達90.8%,高中教育毛入學率達79.2%,高等教育毛入學率為29%。據《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2010》披露,勞動流動人口中,86.8%接受過初中教育,10.4%接受過大專及以上教育,平均受教育年限為9.9年。[1]勞動力結構已由“金字塔”型變成“棗核”型,有能力(或意愿)從事知識勞動的勞動力大大增加,安心于從事簡單勞動的勞動力大大減少。而我國的多數企業缺乏技術創新的動力和產業升級的動力,把利潤的來源局限于廉價勞動力,沒有為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的新勞動力提供知識勞動的機會。這就是“用工荒”從2005年出現并愈演愈烈,“荒”的焦點逐步從“技工”向“熟練工”進而向“普工”演變,“荒”的程度珠三角甚于長三角,長三角甚于京、滬的主要原因。
長期以來,我國的城鄉二元結構狀況沒有得到改變,收入分配領域一直存在著“屁股決定腰包”的怪現象,收入高低靠的不是聰明才智和勤奮勞動,而是靠“搶身份”和“搶行業”。如果能“搶”到電力、電信、石油、金融、煙草等壟斷行業,或是“搶”到公務員和事業單位身份,就等于“搶”到了高收入、高福利、高階層。即使在單位內部,更是存在同崗不同薪、同工不同酬現象。按照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2008年全國城鎮單位在崗職工平均月工資為2436元,公務員平均每月2822元,而到2010年二季度,外出務工勞動力平均月收入為1596元。實際上,既不同工也不同酬的現象普遍存在,農民工常常是以超出正常勞動時間才能取得上述工資,如果按同等勞動時間計算,其收入差距更大。況且,拖欠甚至克扣農民工工資,忽視勞動保障的現象時有發生。
隨著食品、住房和交通價格上漲,農民工日常生活開支增加,而工資增加速度緩慢,相對收入水平下降。而近年來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一批惠農政策的落實,使得農民工在家鄉有了些許生活保障,他們自然就棄工不做。這就是“用工荒”與高失業率并存的原因。
許多企業制度落后,文化貧瘠。就勞動關系而言,農民工勞動條件差,保障缺失,教育培訓不足,文化生活缺乏,甚至遭遇惡意欠薪。從企業文化的視角,員工的主人公地位喪失,公平正義原則受到挑戰,企業的凝聚力作用微小。這就導致了農民工失去認同感、歸宿感和幸福感,弱化甚至喪失了自身發展的信心與動機。企業更缺乏一批以企業共生共榮,與老板同心同德,為事業努力進取,對技術積極創新的核心員工。當人們只是為了生存而沒有自我實現的欲求而工作時,他們棄工就是隨時可能發生的事。
一般而言,不同地區間的勞動力成本往往差異很大,這與當地的經濟發展水平,生活費用要求,社會保障鍵全與否,工業化水平等都有關系。我國的工業、服務業等勞動密集型產業大量集中于東南沿海地區和大中城市,而勞動力的來源卻為西部或不發達的農村地區,導致了數以億計的流動人口的產生。用人單位在享受了發達地區人才、管理、信息、市場和物流等種種便利的同時,必須支付由于流動而上升的勞動力成本。若不然,肯定會有勞動力不足的問題。
長期以來,城市把農民工當做廉價機器,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沒有在戶籍、住房、醫療、子女教育等付出應有的公共服務成本。城市把本來是城市資源的勞動者邊緣化,把應由公共財政支付的成本轉移給了農民工個人。農民工自己承擔了社會保障成本:生老病死,就業風險,教育培訓等等;情感成本:失去社會情感歸屬感、使命感、親近感,造成夫妻分居、空巢老人、留守兒童[2]不合情理的局面;教育成本:由于受教育環境與工作環境相互分離,造成教育資源浪費:文化素質教育效率低,就業針對性不強,與企業對接困難,[3]社會文化融合不良等等。由此看來,城市缺乏對勞動者的吸引力也是“用工荒”的一個重要原因。
“用工荒”的發生,不論被說成是壞事,還是好事,它都表達了勞動者的聲音,它對轉變發展方式提出了明確強烈的要求。
在國家“十二五”規劃中,突出以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為主線,堅持把科技進步和創新作為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重要支撐;強調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加大收入分配調節力度,堅定不移走共同富裕道路,使發展成果惠及全體人民。這為從根本上解決“用工荒”問題做出了策略安排。我們必須通過淘汰或改造落后產業,走出拼體力、耗資源、犧牲環境的模式,代之以憑技術獲取高利潤,讓企業所有者和經營者不僅有動機而且有能力優遇勞動者。
黨的十七屆五中全會強調:“要加強社會建設、建立健全基本公共服務體系,促進就業和構建和諧勞動關系,合理調整收入分配關系”。近年來,新的勞動合同法的實施,職工權益和社會保障得到了一定程度改善,各地最低工資標準逐漸上升,出現了勞動關系改善的積極跡象。我們必須認識到,用工單位與勞動者是平等的法律主體,是共同事業的建設者,是共享成果的合作者,勞動者將獲得更多“體面”和“尊嚴”。
現代管理理念就是以人為本的管理理念。堅持以人為本,不僅是對企業的要求,也是實現企業發展的必要路徑。一個企業要把個人目標與企業目標協調一致,要使得企業目標更能體現員工利益和員工目標,使人的發展成為企業發展和社會發展的前提。企業要實施人文管理,讓職工成為主人,充分發揮勞動者的主動性、創造性,更多地通過他們的聰明而不是犧牲為企業創造利潤。
我國正在實施的西部大開發、東北老工業區振興、中部崛起等戰略,推進著大量的產業轉移,使得勞動力布局、資源布局與產業布局三者更加協調一致,必將節約物流成本,提高勞動效率,增加勞動者在家鄉就業的比例,進而提高他們的幸福指數。產業轉移是提高勞動者素質的一個契機,職業教育將更加貼近學生的就業需求,并與產業結合得更加緊密,從而提高質量和效率。
黨的十七屆三中全會提出:建立城鄉經濟社會發展一體化的體制機制,消除城鄉二元結構的體制障礙。產業布局調整將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人口跨區域大流動,進而緩解“用工荒”。但現代產業畢竟要集約化、規?;⒓刍?,勞動力從第一產業向二、三產業的轉移,從農村向城市(即使是較近、較小的城市)的轉移是必然的。實現勞動者市民化,人人享有公民待遇和公共資源勢在必行。尤其是教育的城鄉統籌要優先完成,包括直接培養勞動能力的職業教育[4]和培養勞動者后代的基礎教育。
然而,上述預期不會自動實現,發展方式轉變是否成功,不僅取決于政策、制度和外部環境,更取決于勞動力的素質的提高和結構的改善。“用工荒”給了職業教育一個發展、創新的機會,同時,也對職業教育質量提出了諸多新要求,昭示了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的緊迫性。
產業升級意味著生產和經營質量的提高,意味著知識性、技術性崗位群比重的提高,意味著工作崗位技術含量的增加,意味著勞動者之間競爭的加劇,意味著“用工荒”將從“數量荒”向“質量荒”轉移。這就要求職業教育質量提高,即所培養學生從業能力的提高。而就目前而言,校企結合是加強能力培養的必要路徑,它使受教育者增強學習動機,教育者貼近實際,用人者獲得優質人力資源。這要求企業必須從觀察者、評論者、抱怨者的角色轉換為參與者、貢獻者的角色。
形式之一,學校的教學計劃和培養方案尊重企業的意見,為指定企業培養的專門化人才應當占到在校生的相當部分。學校根據企業的個性化需求,為企業提供定制化方案,對學生進行定制培養,學生一畢業就直接送到企業里特定的工作崗位上,實現學習與就業的“無縫對接”。學生的培養必須與企業的生產方式、設備條件、管理模式、技術改造方向相適應。企業贏得愛崗、真學、穩定的核心員工,學生獲得針對性訓練和個性培養。
形式之二,企業深度參與職業學校的培養方案制定和課程開發,即根據一類企業的需求來設計培訓內容,安排課程設置,讓師生更充分地了解企業文化與技術要求。同時,通過學校——企業“工學交替”,讓學生扮演“職業人”角色,感受崗位之規、勞動之道、創造之樂,有效地為學生提供積極性動因?,F代企業的人力資源管理中教育必是重要的環節,企業參與職業教育不僅僅是他們必須履行的社會責任,更是發現潛在優秀員工的機會。
形式之三,職業學校幫助企業建立起職工的終身教育體系,使職工及時地更新知識,適應技術升級或崗位變化的要求。任何學校培養出來的畢業生都只是人才的“毛坯”(盡管質量有差別),企業必須承擔起把“毛坯”變成“零件”的責任。隨著新產品、新技術的推廣應用,幫助員工進行學習成為企業的重要任務。因此,職業學校與企業的接軌是雙向的、互動的,要以校企結合為骨干,建立起教育的“立交橋”,實施“學分銀行”制度,讓職工的發展成為企業乃至社會發展的前提。
現代企業制度意味著和諧勞動關系的建立,勞動者在權利得到保護的同時,其義務也需相應更加嚴格履行;意味著勞動價值的實現,要求勞動者有健全的人格,高度的責任意識,良好的法制觀念,優良的職業精神,較強的學習能力等等。因此,職業教育的培養目標不僅僅是能力培養,更要注重素質教育。包括加強公民教育,樹立法制、民主、誠信觀念;塑造健全人格,養成自信、負責、樂觀態度;培養社會能力:學到求職、理財、交流技巧;強化職業概念:增強信息、安全、環境意識;促進個性發展:構建專深、廣博、特長能力結構;培育個人魅力:引導文化、藝術、體育愛好。
途徑之一,顯性課程和隱性課程的有效結合,建立優良的校園文化環境。職業教育包含職業培訓,但不僅僅是職業培訓。職業學校要通過優良教師道德的示范,先進制度文化的規范,非正式課程的吸引等,幫助學生提升道德,提高素質,開發個性。
途徑之二,學校文化與企業文化的交互作用,讓學生及早地由學生角色向員工角色轉換。職業學校尤其要培育濃郁的技術文化氛圍,重視與對應職業相關的標識、語匯、情景的運用,培養學生的職業認同感和勞動的成就感。
途徑之三,知識、技能、態度的同步優化,要讓師生都建立起完整的能力概念,不僅僅重視技能,同時重視知識儲備、學習方法和工作習慣養成。唯有如此,才能滿足學生終身學習和全面持續發展的需要。
城鄉一體化之所以成為客觀需要,是因為城市需要穩定的、有效率的勞動力,隨著這些勞動力的日益稀缺,城市就必須承擔起本應由它來承擔的培養職業勞動者的任務。城鄉職業學校要依據各自教育資源優勢和人力資源優勢統籌辦學,使農村尤其是經濟不發達地區受教育者也能獲得優質職業教育,勞動就業能力得以提升,幫助他們邁過城鄉門檻,以破解“用工荒”難題。城鄉職業教育的統籌能夠較好地利用城市的優質職業教育資源,以及城市職業學校熟悉就業市場,掌握企業對人才的需求特點,為企業提供足量、符合需要的人才。
方式之一,用人地政府和教育系統實施的“統籌招生——統一培養——統籌安置”的方式。城市化與工業化是伴生而行的,城市在人力資源的開發中既是受益者,也是擔當者,其中對勞動者的職業教育是其眾多職責中基本的、初始的、顯性的職責。由用人地政府負責尋求生源,制定規劃,分解任務,安排資金,提供條件,指導就業,系統保障勞動力數量、結構和質量,以滿足本地區產業發展的需求。
方式之二,企業或行業系統實施的“企業(行業)招生——企業培養——企業用工”的“誰招生、誰培養、誰用工”方式。這種方式把招生與招工融為一體,做到崗位目標明確,能力標準統一,校企聯接通暢,就業供需兩利。有條件的大中型企業或地方行業系統自主開辦職業教育機構,其他企業也可委托本地或生源地職業學校定向培養所需的勞動者。
方式之三,不同發展區域的職業學校,實行生源地學校與用人地學校分段教學形式。根據區域經濟社會發展不平衡性特點,以及由此決定的農村勞動力的就業特點,結合各自區域教育資源特點和優勢,在學校之間建立合作關系。生源地學校負責招生,負責低年級教學,有利于在低齡學生中實現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的合作,有利于節約培養成本,有利于生源地文化資源在學生素質教育中的有效利用;而由用人地學校負責高年級教育,負責向企業推薦就業,有利于幫助學生融入就業地文化,有利于他們享受優質的教育資源,有利于提高能力培養的指向性。
可以預期,“用工荒”的發生將加速我國發展方式的轉變,勞動者將獲得更多“體面”和“尊嚴”,而這些變化不僅取決于政策、制度和外部環境,也取決于勞動者的素質的提高和結構的改善,因此,會給職業教育提出更多新的要求。
[1]國家人口計生委流動人口司.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2010[M].北京:中國人口出版社,2010.
[2]楊耀升.議留守學生心理問題及學校應對策略.http://xbyj.e21.edu.cn/e21web/content.phpid=42706,2008年 10月 13日.
[3]王東.人力資源視角下我國中等職業教育發展的局限[J].職業技術教育,2010(15).
[4]劉新智.城鄉統籌中農村職業教育發展模式創新研究[J].職業技術教育,2010(13).
董存田(1958-),男,河北昌黎人,江蘇技術師范學院副院長,教授,研究方向為職業技術教育、應用型高等教育。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用工荒’背景下的城鄉職業教育統籌發展研究”階段性成果,課題編號:10YJA880025,主持人:董存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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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7518(2011)13-0014-03
責任編輯 韓云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