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老屋

時隔數(shù)十年，一番流離奔波之后，對家的記憶已有些支離破碎，老屋還在，不過早就無人居住，我也很少回到老屋。

每次回歸故里，看到老宅，我的腦海里仿佛在翻閱一本老皇歷。

最后一次建的瓦房，也變得蒼老，房梁上布滿了灰塵和蜘蛛網(wǎng)，墻上還殘存著隔世已久的年畫，娘當(dāng)年唯一的嫁妝，暗紅色的木板箱還陳放在原來的位置……院子里見不到父母熟悉的身影，家人反復(fù)踩踏過的小院里雜草叢生，一棵銀杏樹遮住了大半個院子，樹下遺留一片鳥雀的糞便。

此刻，面對眼前的一切，心中酸酸的，腦海里仍儲藏著零星眷戀，一種沉重感和滄桑感油然而生。思緒還停留在幾十年前的記憶里，一家人的生活往事，又重新浮現(xiàn)在眼前。

童年時，我家的三間茅屋很小，屋里很暗，老屋多老，我不清楚，只知道當(dāng)初我記事時，我們家就住在這里，這大概是爹娘成家時筑的巢。

清晨睜開眼，透過土坯窗洞，第一聲聽到的是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灶房里傳出生火的風(fēng)箱聲。

黃昏，爹娘結(jié)束了一天的勞碌，一陣煙火之后，院子里擺上小木桌，農(nóng)家的粗茶淡飯，在月光下，卻富有幾分詩意。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起來津津有味。

記得一年夏天，天好像被人捅了幾個洞，傾盆大雨下個不停，泇河決堤，洪水涌進村子，小村像是來一次野浴。數(shù)日洪水退去后，土房從此危機四伏。以后的每一年雨季，爹便尋找一些磚頭石塊加固墻體。陰雨天，外邊不下屋里下，地面上總是濕漉漉的，娘只好拿來盆盆罐罐接雨水。有時雨間歇，爹就請來鄰居，對老屋進行修補。童年的記憶中，這三間茅屋在不斷地加固中存在了幾年，直到拆掉那年春天。

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后期，爹娘從土地中刨出一點積蓄，張羅著徹底推倒老屋，建瓦房。爹從外村請來了施工隊，在本村，又特意請來了當(dāng)年幫助我們家建草房的幾位老人。照爹的話說，“當(dāng)年啃咸菜泡煎餅，人家給咱出力流汗，現(xiàn)在生活好了，咱不能忘了人家，也讓過來幫個忙，一塊痛快地喝兩杯。”爹的心意我懂。每逢星期天，我也會來小院里轉(zhuǎn)一轉(zhuǎn)，看看施工情況，幫忙料理一下大家的吃喝。

這一次翻建老屋，爹和娘少了當(dāng)年建土房時的勞累和憂愁，施工中始終樂呵呵的。為什么心情這么好？娘的話透露出二老心底的秘密：“村里咱們是第五戶建的瓦房，也算是‘富戶，我和你爹百年后，送終辦喪事也有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是的，老人有老人的打算，他們的心思有時兒女真猜不透。

爹娘在這里走完了他們?nèi)松淖詈笠怀獭Ｍ砟辏赣H喜歡喝點小酒，是他一生中的嗜好，可能為了從酒中尋找那份愉悅。娘還是老脾氣，少不了嘮叨埋怨一番。村里人看來，兩位老人的日子過得舒心安逸。孰料，晚年的生活還未來得及細(xì)細(xì)品味，他們就相繼走了。當(dāng)笨重的棺材把爹娘安葬下了田，瓦房從此空下來，天各一方的兄弟姐妹，為生計而忙碌，老宅被冷落了。

偶爾回來走進院中，心里不禁悵然。 我在這里長大成人，讀書走出去工作，后來在這里成了家。弟弟妹妹也是在這里長大，相繼走出這個院子開啟了獨立人生。

全家人都走了，且越走越遠(yuǎn)。離開老宅以后，生活在另一個地方，才感覺到心中仍惦記著它。無論我走了多遠(yuǎn)，住什么樣的房子，只要回來一看老屋，撲面而來的還是當(dāng)年紅紅火火一家人的生活氣息，家的痕跡還在，家的感覺仍存在心靈深處。那些年年歲歲逝去的故事，還時常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

作者簡介：譚豐華，系邳州市文化研究會會員，徐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江蘇省散文學(xué)會會員。

（責(zé)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