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川釣魚城緩解歐亞戰爭，阻止野心擴張的橋頭堡

□ 文/陳與 圖/羅成書

2003年4月，重慶合川文物保管所在嘉陵江金子河段打撈出歷代古錢幣5000公斤，吸引世人的眼球。據考證，這批年號及非年號的錢幣有66種，300多個品種。從西漢初年到南宋時期的錢幣，時間跨度1396年。

重慶為何有西夏的錢幣？世人把眼光投向釣魚城，這個讓“蒙古戰馬”停止狂飆的千里古城，讓“上帝折鞭”的帝國戰將蒙哥葬身的地方，在700多年后，與西夏有著怎樣的隱秘聯系？

蒙哥圍困孤島：擺琴設擂

公元1278年正月，重慶城淪陷，釣魚城被元軍圍成孤島。

在蒙哥攻打釣魚城36年的時間里，有一個奇特的現象，就是在10多萬“蒙古聯軍”里，有無數陣亡、受傷的蒙古軍士，還有隨著蒙古大軍的西夏人，也在一次次的攻城中，將生命在釣魚城下結束。西夏人在攻打釣魚城的戰爭里，流傳了一個傳奇故事，就是西夏音樂被作為武器，扮演了“戰士”的角色。

距離釣魚城50多公里的縉云山上，有一位年逾古稀的木塵道長，道長修道精深，還有一身出神入化的琴藝。就在蒙古軍隊到來的冬天，不下雪的重慶地區突然下起了鵝毛大雪，給釣魚城的攻守雙方都添加了難度，就在雙方正酣時，有人跑到縉云山上求簽問卦，免遭蒙古鐵騎的蹂躪之苦，當他們來到縉云山，只見木塵道長在彈“云謝花落 ”的曲子，每次彈到一半時，漫天飛雪就不見了蹤影，連地上的積雪也迅速融化，被飛雪掩去的小草，又露出翠綠，當道長彈完一曲，琴臺周圍的樹枝長出了新芽。

攻打釣魚城城進入膠著狀態。一天，蒙哥別出心裁，想出了擺琴擂臺的做法，他說：“我蒙古兵士自出征來，一向是所向披靡，無所不能，今天在這里受阻，軍中沒有任何娛樂，蒙古軍士又沒有自己的歌舞，而西夏在進入漢地后，就一直學習漢人技藝，繪畫、歌舞、書法皆成自體，我曾在河西一帶的佛寺里看到過西夏人的壁畫和西夏文字，而西夏人的武器更是厲害，我爺爺（指成吉思汗）也亡于西夏人的毒弩之下，唯獨西夏的歌舞未曾見過，把西夏琴師叫來，讓他演奏西夏樂曲，并貼出告示，如果前來應擂的南人（指南宋人）能夠勝了西夏琴師，不但賞他黃金千兩綾羅百匹，而且還將大軍撤出四川。如果他們輸了，打擂者要被斬首示眾。”

于是，從西夏帶來的黨項族琴師莫已佑男走到了蒙哥的帳前，蒙哥命令他彈奏一曲西夏古樂。莫已佑男的身份是一名俘虜，一個失去國家的人，一個被蒙古士兵取笑或用來取悅的琴師。在這支南征的“蒙古聯軍”中，有幾千黨項族人。在黃昏里，外面是一片煙雨，帳內是一片從容淡定，莫已佑男拿起了相伴多年的西夏“人面奚琴 ”，突然，整個陣營里一片寂然，沉郁頓挫的奚琴聲，傳遍了嘉陵江畔，像眼前的黃昏雨，灑滿渠江和涪江，并隱隱傳到了守衛釣魚城的宋軍陣營。

在三江并流的地方，在這個江南之地，宋朝軍人從來沒聽過西夏樂器演奏的曼妙音樂，而習慣征戰、喝酒、屠戮的蒙古人也沒聽過讓心靈在異鄉震顫的樂音。于是，攻城與守城的士兵都在黃昏里，沉醉在音樂里了。在馬背上征殺幾十年的蒙哥，那顆粗燥、野性、不羈的草原之心，也被音樂的煙雨澆軟了。

東方麥加：上帝折鞭的山地防御體系

釣魚城依山而建，三面臨江，沿江而上，迎面就是懸崖聳立、鬼斧神工的一座山城，獵獵戰旗下，是一個個烽火臺。在游客下船的地方，正是巨石壘砌而成的水軍碼頭，雖然過去一千多年了，但筑有三層平臺、堅如磐石的水軍碼頭，不管三江水如何瘋狂，都不會淹沒碼頭，可供船只停靠。

上岸之后，從陡坡而行，就是第一座叫始關門的城門，路窄坡陡，走到始關門前時，沒有走慣山路的人，往往會累得缺氧，氣喘不息。一千多年前，蒙古大軍就是從始關門的山道，向釣魚城發起攻擊，而守軍在這里筑門把關，倚墻放箭，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釣魚城原建有8座雙砌卷拱城門，小東門被毀了，其他的始關、護國、新東、菁華、出奇、奇勝、鎮西等7道城門和門道，門洞還依稀可見。

在釣魚城的山頂，有一塊平整巨石，傳說有一個神仙，坐在此地，垂釣嘉陵江肥魚，以解百姓腹中肌餓，為此，這塊巨石被稱為釣魚臺。在唐朝，合州有一個聲望極重的石頭和尚，就在釣魚臺上創建了護國寺、懸空臥佛、千佛石窟的摩崖造像，從而留下僧侶和信眾的高燭香煙。因此在釣魚臺下，至今還有摩崖三絕之一的佛號石刻。佛號十二字：“無量壽佛，釋迦文佛，彌勒尊佛”，為北宋文學家石曼卿所書，字體凝重，法度森嚴。

南宋晚期，宋蒙爆發戰爭，時任四川制使兼知重慶府余玳，為了抵擋蒙古大軍，采用貴州遵義人冉撲“擇險、任人、積粟、駐兵、筑城”的建議，在釣魚山筑城、整合資源，調整兵力部署，掌控三江，以重慶為屏障。釣魚城的城墻為依山修筑的“山險墻”，極為壯觀。從城墻垛口向城下遠眺，滾滾嘉陵江奔騰而來，順流而下的是涪江，渠江的匯合處。

釣魚城依山為壘，宛若金城城池，它有構筑在陡峭山巖上的內外兩道防線，還有縱向延伸的水軍碼頭，以暗道路出口，一字城墻相連接的給養補供通道，和天池泉井、水洞門為代表的給排水系統。在兩級臺地上，有沃野田土。因此，釣魚城是古代戰爭史上，以山地修筑防御體系的典范。

護國門的東邊是飛檐洞，在一百多米的城墻之下，巨石對峙，形成了一線天的孔道。由于在巨大巖石的裂縫里，有數不清的蝙蝠，飛來飛去，因此人稱“檐老鼠”，故而得名。飛檐洞周圍，古木參天，怪石嶙峋，十分便于秘密行動。開慶元年，蒙古大軍在都總帥、先鋒大將汪德臣，率兵越過釣魚城的一字墻，突襲護國門。守將王堅派出一支精兵，從飛檐洞攀巖而下，繞到汪德臣的后面，刀砍槍戰，使其潰不成軍，而汪德臣不明白的是，守軍從身后而來，走的哪一條道？

1278年冬天，大宋合州安撫使，釣魚城守城主將王立，再次來到護國門，淚眼婆娑，守城的兵士餓得奄奄一息。城樓下的蒙古軍還在叫喊，時值秋旱，釣魚城斷糧斷炊已達數月，搶吃搶糧的慘劇，屢見不鮮。更可怕的是，重慶城在年前淪陷，曾經是自己主帥的四川制置使張玨被俘，生死未明，釣魚城孤立無援？王立拔出劍來，想自刎了斷此生，忽聽一聲：“主帥，我餓呀”，一個兵士跪倒在地，再也不起來了。此時，王立想起義妹宗氏、蒙古大將熊耳之妻的一番話：“我的哥哥李德輝，在元軍主持西川軍務，可以代為上奏，救此一城人民。”

1279年正月，南宋祥興二年，堅守了36年的釣魚城打開了城門，蒙古大軍心驚膽戰地踏入每天讓他們寢食不安的彈丸之地，這時候，遠在釣魚城千里之地的南宋大臣，背著幼帝投海，南宋滅亡了。王立打開釣魚城的行為，在歷史上爭論不休，從后人的詩文里可窺一豹。釣魚城護國門外有幾處詩壁，最著名的當數郭沫若的《釣魚臺訪古》：“貳臣妖婦同祠宇，遺恨分明未可平”一句，就是指責王立和宗氏不配在英烈祠中享受后人祭祀。

史書記載：釣魚城從建城到降元，經歷了200多次大大小小的戰斗，其中最著名的還是開慶之戰，這是繼歷史上的成皋之戰、赤壁之戰、俚陵之戰以后，又一次以少勝多，以弱制強的著名戰役。因此，釣魚城一戰出名，被告人贊為“獨釣中原”的英雄名城，后人在釣魚城里建起了一座“獨釣中原”的石牌坊。

天池魚做成魚面：拋給攻城蒙古大軍，春則出屯耕耘

蒙哥汗被飛石擊中頭部，躺在賬中，蒙古大軍士氣不振。這時，守將王堅命令兵士，把鮮魚面餅扔給攻城的蒙古兵，并致書蒙哥汗：“爾北兵可烹鮮食品餅，再守10年亦不可得也。”釣魚城守軍的鯽魚，來自山上的天池，這些天池有14處。從陸路上山，經古軍營山莊到釣魚臺，就要經過一個天池。黃昏的天池，幾只野鴨悠閑地在池水里游來游去，池塘旁綠樹叢生，沒有戰火硝煙，顯得幽靜。

釣魚城拔地而起，更由于三面環水，交通極為不便，供給守軍和城里老百姓的糧食，是最大問題。堅守釣魚城的30多年中，守軍和老百姓只得在山上種包谷、馬鈴薯，打造兵器。“春則出屯田野，以耕以耘，秋則運糧運薪，以戰以守。”

宋元戰爭時期，火器開始廣泛使用，這從釣魚城隨處可見的炮臺遺跡可以看出來。釣魚城被蒙古元軍圍困30余年，所用火器，都在山中就地取材，就地制造。釣魚城“九口鍋”火器遺址，被稱為中國最早的兵工廠遺址，在“九口鍋”的地面，有鍋狀的凹坑，是用來研制火藥地方。“九”是代表多的意思，其實遠不止于這些。地面上還有一些小坑，是兵工廠的圓形柱礎，上面的建筑歷經多年戰亂，已不復存在，但歷歷在目的遺跡告訴我們，在這里曾經制造出來的爆炸火器，要了蒙哥汗的性命，改變了世界中古歷史的進程。

蒙哥汗死后，王堅因功升任寧遠軍節度使，繼任的馬千平庸無能，4年后被撤職，副將張玨被告任命為興遠府駐扎、御前諸軍都統制、兼合州知府，成為釣魚城主將。走馬上任的張玨，對釣魚城再次加固培修，訓練兵士，打造軍械，使得釣魚城“軍民相安，兵精糧足”，多次打退蒙古大軍的進攻、偷襲，為了表示堅守決心，張玨在釣魚城里修建行宮，準備迎接流浪東南亞的皇帝，到此居住。

臥佛崖

釣魚城三圣崖

釣魚臺

臥佛頭部的“一臥千古”，是宋代文學家王休所題

“釣魚山上釣魚城，煙雨空路不明”每年夏季和秋冬季，三江之地的綿綿細雨，把釣魚城涂抹在淡淡水墨般的朦朧之中，宛若一幅意景曠達的寫真集。當細雨和如輕紗流云的霧嵐交織一起，濃淡相宜，彌漫四散，給人太虛幻境，仙山瓊島之感。

釣魚城1982年成為國家重點風景名勝區，1996年成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除了眾多的戰爭遺跡，風光旖旎，十分壯美。如果從釣魚城西行，到三圣巖，地勢險要，只有一條小路，兩邊是懸崖壁峭壁，這里被稱為薄刀嶺。如今的薄刀嶺小路，已修成石板路了，但它陡然直上，時而橫懸峰巔，時而絕壁千仞，仍然雄奇秀美。

上了薄刀嶺，山下的嘉陵江水是一條銀色緞帶，在群山峻嶺中蜿蜒流淌，云樹煙波，山情水韻，盡收眼底。釣魚城上有八景，“峰頂白云”、“嘉陵縈帶”、“天池夜月”、“古洞流泉”、“沙灘響雨”、“赤壁文光”、“東谷晴霞”、“西市晚煙”等，但最著名的還是要數大量的摩崖造像，其中當數“摩巖三絕”和“一臥千古”。“摩巖三絕”分別是“佛號”、“魚山勝概”、“釣魚城”石刻。

釣魚城的臥佛，創作于晚唐時期，是一具獨特的懸空臥佛，它微瞇著眼睛，甜蜜地睡著。這里的香火旺盛，有不少當地和外地走來的香客，就是為了在這里燒一炷香。在臥佛頭部，有宋代文學家王休題寫的“一臥千古”據傳，當年戰事維艱，求佛不靈，當地民謠唱道：“你倒睡得好，一睡萬事了，我若陪你睡，江山誰來保？”在釣魚城，總是離不開戰爭，釣魚城，已經和700多年前的那段歷史，密不可分了。

釣魚城東水門